在殷茹男高超的潛行和偷竊技術下,之前將設置在D廠區裡的竊聽器也一併被帶走,那個所謂“獨立營”已經不可能從裝備方面反向追查出任何信息。
10月8日凌晨,童兵、殷茹男及其他千手堂成員安全回到了市區。來不及等到日出,也顧不得男女之防,在殷茹男等人回到小診所後,童兵立即趁夜趕往喬蕾家中,他的上衣口袋裡,裝着那隻拷貝着資料的U盤。
坐在出租車的後排,童兵並沒有閉目休息的時間,這次刺探“獨立營”身份的行動,並不能說是完全成功。在不得已的情況下,童兵還是引起了對方的警覺,這支軍隊會怎麼應對?是立即撤出工業區,抑或動用全力反向追查,甚至想辦法聯繫上自己尋求交易?眉心處再次傳來一陣不適,在嚴重缺乏睡眠的情況吸啊,童兵發現他已經暫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情況我在短信裡都說過了,我先睡一會兒。”
喬蕾轉到二分局當科長後,便搬出喬家單獨住在了東海二區的一處公務員小區裡,這也免去了童兵很多麻煩。在將U盤塞給喬蕾後,頭痛欲裂的童兵直接坐到牆角,身子往兩面牆夾角處一卡,然後他的呼吸便立刻慢了下來。
正如他之前領悟的一個道理一樣,人體有許多事情是勉強不得的,強大的自制力可以用於一時的堅持,卻不能無限制用來透支生理和心理的健康。否則遲早有一天,童兵的心裡也會出現一片純黑色的土地,還有那些奇形怪狀的心魔化身。
“希望夢見茹男的時候,不要讓喬蕾看到我的表情。”
這是他睡着前的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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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國慶假期,錢楓荷幾乎都在醫大附院的骨科值班室裡加班。而在全國人民都要上班的第一天,她反倒迎來了難得的調休日。
通常,她的休息日是規律的,甚至說是固定的。
練功、吃早飯、看醫書、吃午飯、看醫術、吃晚飯、練功、睡覺。當然,在這一陣,休息日日程表中“練功”的那一部分,被替換成了“療傷”,雖然童兵保證過,會經常來幫助她治療之前強行脫離影鐵時造成的內傷,但就連不諳世事的錢楓荷都知道這個承諾當不得真。連覺都只能幾天睡一次的童兵,更不用說要抽空去醫院耗費內力替她溫養丹田了。
沒有鬧鐘,在朝陽由赤轉白的那段時間裡,平躺在牀上的錢楓荷緩緩睜開雙眼,淡翠色的瞳孔縮放了幾次,然後便倒映出了一間簡單卻精緻的屋子。和往常的素雅打扮一樣,掀開被毯後,露出的一條白色無袖連衣裙,整套裙子上沒有任何花紋和其他顏色,甚至連裙褶都沒有,就像一整條緞子直接裁剪而成,去除了所有多餘的人工裝飾,只留下了最自然的一個整體。
她的藕臂和這種白搭配地相得益彰,整個人起牀時猶如池中幼蓮初升而起,緩緩展開她純色的花瓣。這種白純粹地不帶一絲做作,就像童兵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整個房間都會因她而變得乾淨
起來。
可是就當雙腿踩下地時,她淡眉間的一抹微蹙,將這抹純白色的空間帶回了現實的五彩繽紛中。一掀被毯,牀中間的一小點褐色痕跡映入眼簾,在同樣是一色透白的牀單上,這點異色顯得尤爲扎眼。
“又來了……”房間裡響起細柔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聲音:“煙雨問絲手已經練到了第六層,可是對這每月的葵水還是無用的。”
她撫着裙邊站起來,慢條斯理地走進衛生間洗漱清理,又悠然地回到牀邊,將整張牀鋪設整齊,沾上血跡的牀單被兩道銀絲捲成一卷,擱在了一邊的塑料籃子裡。
錢楓荷的住的地方頗有古意,比起公寓或者別墅,她的房子更像北方的院子,要說起來,和孟筱翎現居的小診所差不多。屋子不大,走進門去,除了洗手間就全都一目瞭然,屋子裡沒有竈臺之類的廚房部分,也沒有普通人家必備的沙發+茶几+電視3件套。窗邊放着一張竹榻,其中一個牆角的水泥地板破了個角,5、6根竹子從地下的泥裡拔出1米多高,竹葉搖晃起來,或能輕輕掃過坐在竹榻上的人的髮際。
除了一臺筆記本電腦外,殷茹男的屋子幾乎樸素地和她的人一般。這間褚繼峰的老房子,她已經住了不久,作爲恩師的禮物,錢楓荷除了感激之外,也對這間屋子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正如牆角的纖竹一樣,整間屋子彷彿是一個生命體,和她一同生活在這個喧鬧的都市。每一件傢俱和擺設,都放在錢楓荷最滿意的位置,猶如人的心肝脾肺腎,各自都有天理定好的歸屬之處。
所以當今天屋子裡多了一卷還沒洗的髒牀單時,這個假日一開始就已經不太完美了。
“等洗衣店開門就能請師父來拿了。”忍着心裡的彆扭,錢楓荷自我安慰道:“在等幾個小時便是了。”
從木製的碗櫃裡取出一袋茯苓餅,又倒上一杯溫熱的白開水,一天中最簡樸的早餐便算是開始了。只不過華夏有一句老話,叫做禍不單行,正當她忍着小腹的隱隱疼痛咬下第一口時,桌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
雖然整個房間和它的主人都處處突顯出古風氣質,但作爲一個擁有正式行醫執照、並從東南醫科大學獲得畢業_證書的人,錢楓荷在煉氣者中算得上是高學歷人世。因爲工作的關係,對於電腦和手機的使用,錢楓荷已經逐漸熟悉了起來,從某種角度說,在“玩”手機方面,她甚至比普通人更在行。手機剛傳出震動,就只見2條銀絲從她始終二指的指尖彈出,中指射出的絲線將機身攔腰一捲,便捆着手機急縮而回;食指射出的絲線在半空舞了個鞭花似的結,快速準確地輕觸到了屏幕中間某幾處,等手機握在錢楓荷掌中時,它的屏鎖已經被解了開來。
打開新消息的提示,正當錢楓荷以爲又是東海公安局對煉氣者的例行通知時,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卻出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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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坐吧,寒舍簡陋,請不要在意。”十分鐘後,錢楓荷打開木
門,將提前用短信通知來訪的客人迎進屋裡。
客人一進屋便大驚小怪起來:“哇!你房間裡種了竹子耶!哎?你早上就喝水嗎?泡杯茶多好……”
來人也穿着一套連衣裙,外頭罩了一件卡通式樣的薄絨衫,過膝的裙襬讓她少了分魅惑,卻給人一種活力精神的好感。一進屋,這位客人便難掩滿臉詫異,新奇地東看西看,就連錢楓荷用的茶杯式樣,都被她用一種研究的目光打量了半天。
一大早就這麼有精神,而且第一次造訪別人家就能如此自由的,錢楓荷認識的人裡面也就孟筱翎一個了。
這位略顯歡鬧的客人正是孟筱翎,由於和護士小梅認識的關係,兩人之前在醫大附院也見過面,但正式說話還要追溯到前幾天,喬蕾召集羣姝在市區一間茶室召開五角會議。當天錢楓荷斷然拒絕了喬蕾的合作,提前回了醫院,孟筱翎和喬椏一路跟一路勸,仍沒能改變她的決定。
對於孟筱翎的說服力,錢楓荷並沒有太過留意,但對於她死纏爛打的毅力倒是生出了一絲佩服。
這種佩服已經深入了錢楓荷的思想,以至於一見到孟筱翎,她便在心中輕嘆一句“又要來說通我”。於是,將孟筱翎迎進屋後,錢楓荷自顧坐了,又拿起那塊剛咬了一口的餅繼續用起早飯來。由得孟筱翎東看西瞧,不管她誇這個、問那個,錢楓荷都沒有接口。
直到整片餅吃完,又慢條斯理地喝完一杯茶,錢楓荷這才問道:“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這會兒孟筱翎正聞着竹節裡頭散出的清香味兒:“小喬幫我找的地址,小梅告訴我你今天休息,所以就來了。”
“又來勸我與喬科長合作,替她看好住院部的那位丫頭小姑娘嗎?”錢楓荷開門見山問道。
“也想單純看看你家裡什麼樣呀。”孟筱翎回眸一笑:“想不到你的房間和你一樣素雅。”
“謝謝。”錢楓荷理所當然地接受了誇獎,然後拈起了第二塊餅……
“她又不理我了……”孟筱翎無奈地苦笑起來。
孟筱翎的苦笑特別容易判斷。她的外號叫懶喵,理由之一就是很多事情都愛圖方便,還有一點則更重要:她的那雙眼睛很細,就像太陽底下打着懶盹的貓一樣。當她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眼睛便會徹底眯成一條縫,這時候,若是熟悉她的人,便能從她眼角處的細微差別,來看出她笑容背後的意義。若是整條眼縫曲線平滑,猶如一條彩虹般流暢,那一定是發自真心的歡喜笑容;相反,如果外眼角端有一段突兀的下墜,那多半就是苦笑了。
進屋半天,主人家連一句“請坐”都不提,這讓孟筱翎隱隱有“今天還是白跑一趟”的感覺。
在錢楓荷佩服她死纏爛打能力的同時,孟筱翎也對她的“頑固不化”印象頗深。說實話,這次來訪,她的確打着再次說服錢楓荷迴歸計劃的算盤,但是看着錢楓荷那對古井無波的翠目,孟筱翎心裡實在沒什麼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