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筱翎怎麼也想不到,殷茹男和她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重逢。
眼前這條黑街,是東海二區一處治安極爲混亂的地方,普通市民下班經過時,都會下意識快走幾步,以免碰上裡頭走出來的黑道混混。孟筱翎的際遇再如何不凡,她終究只是一個普通女人。在天黑的時候,她也會害怕;遇到剛纔那種下作男人的挑釁,她也會害怕。
能夠支撐她沒有轉身遠遠逃開的勇氣來源只有一個,那就是那五個未曾謀面的孩子,還有收養他們的母親——殷茹男。
這輛屬於吳勁隆的車後座上,穿着暴露的孟筱翎和殷茹男並腿坐着,一時無人開口。孟筱翎雖有滿腹疑問,但瞟了眼駕駛座上那滿臉不悅的猥瑣男,她暫時還是選擇了沉默。既然殷茹男已經出現,童兵和她雙方的合作就有了苗頭,接下來——孟筱翎暗暗握拳打氣——就看自己的表現了。
“你看到了殷茹男?”吉普車上,喬椏不小心驚呼了一聲,然後立刻雙手捂嘴,只留出一雙圓瞪的杏眼。
“不用太緊張。”童兵指着後座上兩個昏迷的女郎,其中一個身上換了孟筱翎的運動服:“她們倆中的麻醉彈濃度很高,不到明天醒不過來的。”
說罷,他再次帶起影鐵墨鏡,仔細地觀察着左右環境。
根據孟筱翎的說法,殷茹男腹部有槍傷。童兵與她有過短暫交鋒,她的身手雖然不錯,卻是個沒有內功的人。內功武者和普通人最大的區別,就在於身體的強韌和自愈力。如果殷茹男真的受了槍傷,她單槍匹馬前來的可能性很低。可是不論童兵如何觀察,都看不出街道上有什麼行爲鬼祟的人物。
“他們或許隱蔽在樓房裡,或許就是混在行人中間。”童兵用極輕的聲音分析着。
“你在說什麼呢?”喬椏閒得發慌,正想在行動中擔任更重的角色,看見童兵似乎有事情想不通,便主動詢問起來。
童兵指着停車場外的這條主幹道:“我看槍準,看賊不行。你有沒有發現疑似扒手的目標?”
“扒手,你說殷茹男的同夥啊?”喬椏手搭涼棚,藉着路燈的光芒轉了轉腦袋,卻很快放棄了努力:“我沒在反扒隊做過,不知道扒手應該什麼樣啊。不過那邊那輛黑色的,”喬椏指着一輛停在更遠處的轎車:“我見過,是二分局的人。”
“已經開始布控警力了嗎?情況有點複雜。”童兵用影鐵墨鏡拍下了車號:“我們和殷茹男還能維持一定的容忍,不過其他警察就未必了。”
“那怎麼辦?”喬椏想了想,終於還是提議道:“不管這個殷茹男有多可憐,偷東西就是犯法的……”
“我知道你的意思,公事公辦我不反對。可是我支持懶喵放過殷茹男,不止因爲私情。”童兵取出54式,檢查着槍膛的狀況,一邊說服着喬椏:“懶喵說,她能在十步之外取走你口袋裡的東西,卻讓你察覺不到。”
見喬椏滿臉都是“她胡說”的表情,童兵也不爭辯,只是低忖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倒是很想試她一試,看她是否真像懶喵說地這麼神。”
“如果她的確有這個能力,或許就能替我進入科電研究所,盜取張源教授的資料,查出張教授被滅口的原因。”這個理由童兵沒有說出來,在他的心中,查出A1的身份始終是最重要的事情,他的每一次抉擇,都是爲了這一個目標而思考。殷茹男的逃逸、潛伏、偷竊能力已經大大超過了童兵的預測。張源教授生前的機密資料,都藏在科電研究所的頂層,目前童兵還沒有秘密潛入那片禁區而的實力,但是如果潛入的人是扒手皇帝之女,或許結果就會不同。
這番打算,在童兵初次遇到殷茹男時,還只是一個模糊的念頭。直到今天下午與孟筱翎匯合,聽到她想要幫殷茹男救孩子時,童兵的這個想法才成熟起來。
“喂,你在那邊陰笑什麼?”
喬椏的聲音讓童兵回過神來,他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是在笑,我帶過上百個特種兵,裡頭都是各種天賦異稟的好苗子,不過論起手快的話,還真沒有一個比得過殷茹男。”
“你帶過幾百個特種兵?”喬椏忍不住問道:“那……老童,你看我呢?我在那些人裡面天賦算好嗎?”
一回頭,看到喬椏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裡寫滿了“誇我”的神情,童兵咬了下嘴脣,幾乎是“精打細算”着回了一句:“你車技很好,在城市裡開車的話,我組裡沒幾個人比得過你。”
將滿臉得意神色的小二椏撇在車上,童兵再次向黑街靠近,現在只剩他單獨行動,要悄然潛入豪傑夜總會就變得容易許多。
爲了防止二分局警力破壞整個行動,童兵特別聯絡了喬蕾,讓她想辦法穩住二分局佈置在附近警力,形成“圍而不打”的態勢,避免刺激到莊傑或者吳勁隆。這種足以左右局勢的緊要任務,童兵可不敢交給她妹妹。他剛纔對喬椏的評價自然是實話,可是除了車技之外,童教官對她其他能力的打分,就不便展示了。
由於殷茹男的出現,童兵不敢在走上街頭,值得繞了大半個街區,從小黑街的另一頭接近。吳勁隆的車隊配合的很,始終停在門口沒有任何動靜,令童兵完全猜不透原因。
接近黑街後,童兵裝作怕事的模樣,低頭快步行走着,將視線小心地壓低,避開與任何人目光接觸的可能。利用這些細微的動作和眼神變化,童兵令自己全身籠罩在一股低調的氣質下。多虧這種氣質,即使他從爛牙幫成員面前走過,這些黑幫人士最多隻是稍加註目,並沒有一個人上前尋釁滋事。童兵選擇鄰街最近的一棟公寓,假扮成一副住戶的樣子,先看了看樓下的信箱,而後才推門而入。
進了公寓樓後,童兵身上的低調氣質立刻消失不見,他迅速用餘光看了看公寓內部的監控錄像探頭,將自己的臉部正面避開探頭,卻又不做出刻意躲避的樣子,利落地通過了一樓大廳。
到達了既無視線又無監控的區域,童兵才顯現出一名頂級特種兵的伸手。他在30秒之內無聲無息地踏上五樓,探視了一下高度和風向後,果斷翻窗而出,以樓層凹槽作爲落腳點,雙手帶着吸盤手套吸附在外壁,童兵的身形就這樣固定在了將近20米
的高空。
穩住身形適應了動作後,童兵抓住每一次無風的機會,手腳並用地向黑街內側移動。整條黑街單側共有7棟建築,式樣相同,每棟建築之間相隔3、4米。童兵爬的是7號樓,而豪傑夜總會開在4號樓的樓下。很快,童兵爬到了7號樓的501室窗臺,再往左就是間隔區,隔壁6號樓的504窗臺距離現在的落腳點有將近5米的距離。
這些公寓樓中間並沒有造連廊,童兵要在兩棟樓之間活動,完全得靠凌空飛渡。
依靠吸盤手套的吸力,童兵的左手依舊緊緊吸附着外壁,右手豎起食指,用對角法計算着兩座樓宇間精確的距離。
童兵準備採用的,是最普通卻最快速的蹬腿跳躍。利用新練成了旋步,蹬踏7號樓的外壁,使身體撞向6號樓,再利用吸盤手套吸附到建築外壁上。這套_動作的危險之處在於,蹬腿動作和手套脫離牆面必須在同一個瞬間完成。
旋步的內功法門走的是足太陽膀胱經,算是童兵新練成的一條筋脈。乳膠吸盤手套是特種部隊的戰術裝備,這副手套不具備電磁功能,純粹是利用氣壓產生吸力。
這兩個動作一個屬於內功運用,一個屬於現代軍事戰術動作。而童兵現在要做的,就是古今結合,將兩者互相配合好。
建築之間的穿堂風總是特別頻繁,又是一陣穿堂風風吹起,當有風的時候,爲了保證跳躍的安全,童兵只能選擇原地等待。
他的一頭短劉海在風之手的輕撫下翻起發_浪,同時,童兵的心神也在夜風中逐漸穩定下來。他緩緩閉上雙眼,卻並未失去視野,軀體四肢的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甚至血液的流動,都在閉目內視的這一刻,盡數落入“心眼”的視線中。這彷彿是一場思想與軀體間的對話,每一秒鐘,童兵對這具軀體的瞭解都在加深,他很快計算出雙腳的蹬踏力度能有多強,單手承受的衝擊力極限是多少,這一切瑣碎的情報在童兵的大腦裡計算整合,當計算結果呈現出來時,就到了童兵睜開雙眼的時刻。
就像跳水、舉重、跳馬或者標槍運動員一樣,在完成某一個高難度動作前,運動員都會進入這種內視狀態。精神越集中,內視的程度就可以越細緻,身體做出的動作便能越接近想象中那般完美。據說精神集中到一定程度,連體內每一個細胞的誕生和死亡都能觀入心眼之中。當一個人能夠將細胞生死的力量都算到時,他的身體控制度將會達到人類的巔峰。武者的“力速心技體”五大能力,在“技”之一道有所大成的人,無一不是精通這種“心眼功”的人。
終於,童兵的心眼緩緩闔上,重新睜開雙目時,他瞳孔深處精光只有一個意念,也就是他心中的計算結果:“我能行。”
蹬腿!撤左手!右手凌空探壁!
一秒鐘後童兵已經穩穩貼附在了6號樓的牆體上,雙腳自然地找到了合適的承重點,重心沒有一絲的搖晃。在凌空飛躍的過程中,童兵的大腦根本沒有再做任何思考,整套的動作彷彿就是一段重播錄像,完成得沒有任何懸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