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做夢一樣
寶兒這日跑了許久,整個人都要累趴下了,此時也睡的特別沉。屋子裡,一衆丫環都退了下去,只剩於氏陪在一邊。夏籬接過於氏遞來的熱帕,仔細的給兒子擦拭手腳,小孩雖然是睡着的,小臉上卻還有淚痕,在冬日冷風的吹拂之下,有些泛白。夏籬心疼的難受,輕柔的給他把臉擦淨。脫下了外面的厚衣裳,輕輕的把小孩安置到了自己的牀上。
“小姐,您今天都沒怎麼吃東西,小少爺也睡着了,您還是去吃點東西吧。”於氏特意將聲音放的很輕,臉上滿是關心。
“嬤嬤,你說的對。我確實是沒處理好這事。”夏籬輕輕搖頭,現在她已收拾好了表情,臉上除了微紅的雙眼露出些傷心外,剛纔抱着寶兒哭泣的那個仿若不是她似的。但她也實在是沒有吃東西的胃口。
不過,她吃不下,寶兒卻是會餓的,“嬤嬤,叫小廚房準備點吃的熱着,萬一寶兒半夜醒了,要給他吃寫東西。”於氏知道勸不來,也沒再多說,下去吩咐去了。半夜的時候,寶兒果然喊餓,夏籬本就睡的恍恍惚惚,立馬驚醒過來,給寶兒餵了小半碗的米粥後,才哄着兒子睡下。
第二日,因着昨夜孃親的關懷,寶兒也不好意思再那麼生氣,但他雖然對夏籬好了許多,卻還是顯得過分乖巧,只時不時的看向門口。夏籬知道,這是寶兒又在等他爹爹了。
猶記得,當時她離開白虎國,前往南宋的時候,寶兒捨不得自己的舅老爺和舅奶奶,雖然會乖巧的不吵不鬧,但眼裡卻有些難過。後來,於氏多嘴,說寶兒的爹就在南宋國,這是要帶着他去找爹了,寶兒這纔開心起來。那股子的開心勁兒,還被取笑說是“小沒良心的”,寶兒聽了,還義正言辭的糾正,“娘心不在我這裡,娘心在爹爹那裡!”
想着寶兒這句胡鬧的笑話,夏籬臉上泛出笑意來。
“扣扣扣——”
“哎,來了,請稍等片刻!”
這南宋國,認識她們的人並不多,也不知道是誰來敲門。夏籬本不好奇,但可能是因爲瞧見寶兒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連眸子都亮亮的,夏籬也有些受到影響。此刻忍不住也激動了起來,心裡也有些希望是南封邑。
門一打開,卻當然不是。昨日夏籬到了長公主府門前卻轉頭走掉。雖然之後有丫環仔細解釋了,但長公主也有些不放心,今日有了閒暇,就過來看看。
夏籬看見了長公主,才收起了自己內心的些微浮動,連忙走上前去,“姐姐,昨日之事,實在是不好意思。”
長公主聞言一笑,“妹妹何須客套,那時候沒有時間去姐姐那裡,你這事纔是關鍵。寶兒今日可好些了?”
若是平日裡,看到了長公主來看望,寶兒是跑的比誰都快,今日卻慢慢的才走過來,小腦袋還往長公主身後瞧了瞧。但寶兒畢竟是在白虎王宮中長大的,他平日裡雖然被嬌寵着,但該懂的禮儀一項不少,此時雖然心裡不開心,但還是過來給長公主請安。
“大姑姑好。”連說話也好似沒什麼生氣。
嫡長公主的兒子十多歲了,現在開始上私塾學大道理,和她這位母親的互動少了許多。雖然是爲兒子的前程好,但長公主心裡不是不失落的。所以,見到小小巧巧的寶兒之後,便將這份寵愛放在了寶兒身上。此時看着寶兒蔫蔫的模樣,心裡心疼,只好將話說到了夏籬頭上。
“不是我說你,那時候就和你說了,要提早和封邑說。現在好了,寶兒還這般傷着,封邑要是知道了,不知道又是怎麼樣。”
夏籬此刻心也有些亂,萬般心思,此刻也只好和這位姐姐說,“寶兒纔出生的時候,比一個巴掌大不了多少,我抱在手裡,感覺沒有一點分量。輕飄飄的,真叫人害怕。後來被兄長勸慰,才知道是我過於緊張了。但寶兒生來身體帶毒,身子一直不長肉,有時候病起來,我都不敢睡着,生怕他的呼吸都會停止。生來就和藥爲伍,我那時候真的好恨!”夏籬收拾了恨意,這事情是她要報復回去的,卻沒必要和長公主說,她轉眼望着嫡長公主,“我當時也想到了曜王,但,聽說他的處境也不是很好,朝堂緊張,他又東奔西跑的,本就累的慌,告訴他了,他沒辦法過來看看,拖着拖着,就不知道該怎麼說纔好了。”
舞陽長公主畢竟在人生路上走的比夏籬更長更遠,她定定的看着夏籬的眼睛,直到夏籬躲閃開,“其實,這些都不是原因。我雖然和你相處不久,卻還算了解。我是覺得,你雖然願意嫁給封邑,但你的心還未曾向他完全打開。”
夏籬無話可說。
兩人說了些話,就沒在繼續這個話題。長公主也知道這事情急不來,乾脆去逗着寶兒,玩鬧了半日,終於看見小傢伙露出了一抹羞澀的笑。
這夜裡,因着昨夜裡守着寶兒,有些勞累,夏籬早早的上牀睡了。懷裡抱着寶兒溫暖的小身體,就像一個小火爐一樣。
而另一邊。在下午未到飯時的時候,南封邑已經解決了豐城的事情。看着幾人手下都有些勞累,所以就花了點時間讓他們好好休整了一番。但才吃完晚飯,南封邑就吩咐侍衛收拾東西,即刻返回豐城。
“咱們王爺還是頭一回不是因爲國事,這麼急匆匆的的往回趕呢!”侍衛甲湊到汝炎身邊小聲嘀咕,而其他的人也暗自點頭。一路上,他們都駕馬疾奔。終於在天快亮的時候,到了豐城門下。
“你們都先在外找個地方好好休息。”衆侍衛連忙應下。他們知道王爺這言外之意,怕是他自己是不打算被拘於城外的。“汝炎,跟上。”
“是,王爺。”
就這麼的,其餘人留在了城外。他們自然不會給人看到,目送王爺消失到了城牆處,連忙帶着馬匹往回走了幾裡,這才找地休息。
南封邑朝着嬌麗居的屋子走去。他的腳步輕快而迅疾,顯然是心裡着急。汝炎不由感概,真是一物降一物,王爺在王妃那裡,明顯是被降住了。
屋裡還有巡邏的侍衛,南封邑並沒有掩藏自己的行蹤,很快就被對方發現了,但並沒有鬧起來。此刻夜深將明,正好於氏年紀大了,覺並不多,正好起來看到了這場景。
她揉了揉眼睛,心裡先是不敢相信,隨後又驚喜極了,這姑爺終於是到了!於氏喜滋滋的想,寶兒也不需要再記掛着了。
於氏衝着那些侍衛擺擺手示意無妨,連忙帶着南封邑去了自家小姐的閨房。這個時候,黑夜和白天即將替換,一般人往往睡的十分熟,再加上,於氏小心的開門,不過輕輕的一陣“吱呀——”,夏籬並沒有被吵醒。
待南封邑一腳走進去了,於氏才關上了門。她一邊招呼這汝炎去旁屋休息,一邊心中默唸,“小姐,奴婢也只能幫到這裡了,凡事還是有商有量纔好,希望姑爺不會怪罪。”
南封邑還有些納悶,於氏剛纔在他耳邊小聲說的那句話,“姑爺,小姐年紀還小,有些事情,做的不是那麼妥當,希望您不要過於在意。”
但進了夏籬的閨房,而引起的那種滿身上下稍稍的害羞熱氣,還是讓他收回了神。
佳人還在安眠,他自然不會做那壞人美夢的事。輕輕的,他走到了牀邊,此時他因爲趕路,身上帶着晨霜塵土,人也沒有沐浴,帶着一路奔波的疲憊,他仔細的望着夏籬的臉,紅潤也有光澤,想來,身體確實是養好了。三年的時間了,他以爲他們彼此都會有些疏離,但此時一見,卻發現,並不是那樣。她的容貌,還是和那樣及笄禮的時候見到的一樣,叫他忍不住想微笑。但,身體好了許多,他也有些開心。有了白虎國做孃家,身體不好也難吧,南封邑自嘲一笑,自己確實是多想了。
瞧了又瞧,看了又看,本着君子非禮勿視的原則,南封邑只是小心的看了看
夏籬的臉部,脖子以下的地方,都有些刻意的挪開了眼睛。三年多年,他們有了夫妻之實,之後因爲想知道和他在一起的那人模樣,還有記着那人說被弄痛了,還巴巴的趕去送藥。那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女子的初次,會會流血的。十五歲的及笄禮,到現在的十九,這女子已經成了大姑娘,也在他見不到的白虎國,當了三年多的公主。他直直的站在那裡,想細細的去體會那種不會,感受她的絲絲成長,好像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寶兒因爲昨日還算安眠,所以,這夜裡並不像夏籬那麼嗜睡,相反,因爲睡的久的緣故,他早在嬤嬤帶着人進來的時候,就已經寫醒了。嬤嬤聲音低沉,他不知道來的就是自己的爹爹,但此刻孃親睡着了,並沒有帶着他所說的絲巾,此刻,被人這般仔細打量着,寶兒爲自己的爹爹不爽。所以他的下小身子左扭扭右扭扭,就是要拜託孃親的懷抱,去看看外面的人。
這一番折騰,被子那處地方都在以小小的幅度抖動着,南封邑要還是不注意到,那就罔爲戰神稱號了。
寶兒的身子很小很小,南封邑記得,曾經接到過夏籬的來信,說是養了只小寵物叫小魚寶,此時也以爲是小魚寶被夏籬抱在了懷裡。小傢伙可能不舒服了,南封邑好心的微微拉動了被子,打算將裡面的小魚寶給放出來。他都未曾和娘子同牀共枕過(之前的那次,因爲被伊蘇言下藥,所以被南封邑忽略不計),沒想到這次先叫一個小寵物給搶了先。所以,在南封邑的好心扒拉下,寶兒慢慢的從被子裡露出了他的小腦袋。
這一刻,房間裡的聲音都仿若靜止了。
夏籬一覺睡的還算香甜,她也是知道的,昨日晚上喝的茶裡定是被於氏加了些養神的藥草。夏籬不由感慨,在白虎國呆了幾年,連於氏都懂了些草藥了。這也是於氏的一片好心,她並不會在意。待坐起身來,夏籬才發現牀上的寶兒不見了蹤影。她心裡一急,連鞋襪都沒牀,就往門口跑去,一把打開門,夏籬抓起門外丫環的手就問:“小少爺在哪裡?”
小丫環低着頭,臉色有些紅紅的,眼裡也有些迷離之色,“回小姐,小少爺起來後,在旁邊的屋子裡玩。”夏籬沒注意到這些,聽了回話,這才放心的回屋穿上鞋襪。
夜裡,寶兒鑽出頭來。外頭的天陽露出了一點邊,天空也不再那麼黑暗。露出了腦袋後,寶兒的大眼睛就和南封邑的對上了。南封邑不知道自己有兒子的事情,這一看,就愣住了。屋子裡,光亮沒有完全透進來,還是有些黑黑的,他只看見是個孩子的輪廓,卻沒看清楚小孩的容貌,只覺得那一雙眼睛特別的有神彩,讓他一看,心裡就有些熱乎乎的。
寶兒卻不知道那麼多。他的眼睛在白虎國王宮奇珍異寶的浸泡之下,視物比常人清晰很多。他不知道自己爹爹是什麼模樣,曾經,他好奇的問過太子舅舅,伊蘇言卻給他畫了一個圈圈,在裡面加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就說那就是他的爹爹。那時候寶兒還很小,真的就相信了,還因爲爹爹長的太醜傷心了幾天。後來才知道是被騙了,孃親告訴他,他和他的爹爹長的很像,寶兒才又開心起來,但,爲了懲罰太子舅舅,寶兒有2天沒和他說話。
所以,寶寶一看到南封邑的樣子,就是一愣,然後化爲了滿滿的驚喜。他激動的看着爹爹,但看着看着,卻發現眼前的人壓根沒有理他。是了,孃親沒告訴爹爹寶兒的存在,瞬間,那些對父愛的不確定,和被說父親會嫌棄他的話又被他想起來了。
寶兒想做一個乖孩子,讓爹爹知道其實他很好很乖,讓爹爹喜歡他愛他,但心裡就是委屈,等了好久好久,父親還是一點動作都沒有,寶兒的大眼睛裡,忍不住掉下一滴淚來。
那一滴淚,在這黑暗的屋子裡,在南封邑的眼裡,卻好像一粒閃光的寶石劃過,直接掉到了南封邑的心裡面,打的他心好疼好疼。他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本能,也沒管是不是會碰到夏籬的身子,就一包撈起來了寶兒,緊緊的抱在了懷裡。
寶兒這時候已經埋在爹爹懷裡小聲哭泣起來了。
“壞爹爹,不喜歡寶兒,嗚嗚~”這糯糯的聲音,這溫暖柔軟的小身子,都叫南封邑有些恍然,他恍惚記得,曾經,自己就曾做了這麼一個夢。
“爹爹”,怎麼有孩子在叫他爹爹?
如果,這又是一個夢,該怎麼辦?那老天讓他做了一個這麼真實的夢,對他實在是太殘忍了!
不知過了多久,連光線都滲進了屋子裡,南封邑才醒悟過來。寶兒已經不哭了,他埋在爹親的懷抱裡,感受着父親的疼愛,小臉上已經揚起了笑。
南封邑有些遲疑的看了一眼夏籬,最終還是沒有吵醒她。現在,他的腦子並不是很清醒,他要弄清楚,到底是發生了什麼,爲何夏籬抱着一個孩子,這個孩子是誰的?他爲何對這個樣子有着這般熟悉的感覺?
所以,他打算帶着寶兒去另外一個房間。
他擡手開門,小孩因爲他的動作,小臉蛋被直愣愣的擺在了他眼前,他驚呆了!
小孩可憐的眼神望着他,裡面滿是渴慕和期待,而那五官,除了眼睛,竟然有七八分像他!這是誰的孩子?
他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想到了那本札記。記得有次,心裡有些想念的時候,他依舊打開了札記準備看看。拿起的時候才發現東西被丟到了地上,反面上,寫着“寶寶記事”,這四個字,還是他猜了許久才猜到的。而裡邊的日記,裡面畫着很奇特的圖片,他猜不透,但可以看出,就和自己手裡的那個荷包裡的字條是一樣的東西。好像有什麼通了,他知道,這兩樣東西,絕對有着十分重要的關聯。
但,此時此刻,這些都不是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有些激動的想着,這個孩子,極有可能是他的!所以,孩子的五官纔會那麼和他想象。屋外的陽光彷彿衝破了黑夜遮擋,露出大半張臉來,照到了南封邑笑容燦爛的臉上,叫屋外的宮女們都看呆了眼睛,豔紅了臉頰。
寶兒難得乖巧的抱着南封邑的脖子,任由其把自己帶到旁邊的客房裡。
兩人走了這麼一段路,不過也才幾十步的距離,卻彷彿已經走了很久很久,久到,兩人之間變得非常親密。
“爹爹…”寶兒小嘴巴有些撅着,說出來的話小小的聲音,他抱着南封邑脖子的手,有些微微的纏繞在一起,扭啊扭的,想要父親對他的反應。
那聲爹爹,因爲寶兒的小腦袋就在耳邊的緣故,南封邑聽的一清二楚,他又有些僵硬。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但手卻更加緊密的抱着小孩的身體,低低的應了聲,“唉”,也掩蓋了他有些濃重的鼻音和乾啞的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