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寧起身,長吁了一口氣,打算去看看竹顏:“兄長,我去看看竹顏,你好生休息。住在這裡要委屈你了,等你的眼睛好了,我就再給你換個地方。”
方平抿嘴微笑,眼睛裡無神,死水無波:“這裡可是比井底好多了,何況還可以和親人在一起,不算委屈。”
方寧低下了頭,懷着沉重的心思,步子走到很慢,走了幾步後又停下,轉身看着方平,若有所思。方平曾經做過伴讀,可是在家的時候確實很少談起在宮裡做伴讀的經歷。儘管那個時候方寧還小,但是記憶裡沒有一絲一毫有關趙琰的信息,這不是很奇怪嗎?方平可是伴讀,按理說他跟趙琰的關係不可能這樣平淡。她嫁進王府來,也從未聽趙琰提到過方平,這其中是不是有隱情?
章寒煙今天提到方平跟趙琰是好朋友,確實如同一記重拳捶在方寧的心上,好多疑問突然就被砸出來了。可是看着方平的樣子,似乎從來沒有說起自己跟趙琰的關係,而自己也就自動忽略了兄長曾經做過伴讀的事情。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方寧理了理衣袖,還是繼續走去看竹顏了。竹顏的牀靠着窗戶,打開窗戶就可以看到水榭的景色。竹顏正靠在牀頭看着窗外的風景出神,正是五月裡的天氣,小荷初展開新綠,幾隻水鳥拂過水麪,泛起圈圈漣漪。難得一副好風景掛在窗外,方寧卻沒有心思欣賞。
已經在牀前站了好一會兒了,竹顏都沒有發現,還沉浸在窗外的風景裡。方寧看着竹顏靜謐的側臉,心中感慨萬千。沒想到竹顏也會有這樣溫柔的時候,一直以來她都以爲竹顏就是果斷強硬,竹顏的堅強深深烙印在記憶裡,方寧幾乎忘了竹顏也是跟她一樣的姑娘。
“竹顏。”清脆 的嗓音響起在竹顏的耳畔,恍惚中突然驚醒,竹顏回過神來看着方寧,臉上是躲閃不及的不安。
“主子,你怎麼來了?”
方寧笑了笑,給竹顏理了理搭在她身上的被子:“雖然已經是五月了,但是夜裡寒氣還是很重,你傷還未好就下水,我擔心你身子,所以來看看。”方寧沒有去問竹顏剛剛在想些什麼,儘管她的心裡很好奇這個樣子的竹顏是因爲什麼。
竹顏在人前本不是話多的,也就在方寧跟鬆綠他們前面要說的多一些,方寧不想把這份親近給弄沒了。竹顏是十六歲的姑娘了,合該有些自己的心思。
“主子,別擔心,我沒事的。”竹顏的手很暖和,握住方寧的手傳遞給方寧陣陣溫暖。
方寧看着竹顏的氣色,也知道竹顏在逐漸恢復中。只是昨夜爲了救方平,竹顏的損耗也頗爲厲害,現在雖然中氣還算足,臉色卻顯得有些虛弱。
“你向來是令人放心的,不過可不許爲了讓我放心就強撐着。”方寧替竹顏斂起了垂到額前的髮絲,亮出眉眼的竹顏看起來更精神了一些,“還是喜歡英姿瀟灑的你,等着你好起來再幫我教訓壞人。”
“主子!”竹顏不由得好笑,看着方寧眼角里帶着的笑意,知道這是方寧在逗自己。竹顏心想着或許剛剛在自己出神的時候,就被方寧看出自己有心事了吧!竹顏其實很感激方寧給她的空間,沒有去強問。反而是藉着其他的方式來安慰她。
“主子,我會趕快好起來的,我還要治好少爺的眼睛,讓他能夠重新見到這個世界的光明。”竹顏說着想到方平眼睛能恢復的那天,她希望可以在方平的眼睛裡看到光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死水無波。
“嗯!我相信你。”竹顏的醫術是完全只得信賴的,本來方平的眼疾應該可以治的差不多了,只是因爲遷居綠蘅院的事情耽誤了許多時候,再然後竹顏又受了重傷。如今方平來到了眼前,治療起來也更加方便了。
主僕二人在耳房裡說着話,藏在衣櫃後面的方平靜靜地聽着,臉上卻是無限哀愁……
瓷器落地的聲音傳來,堂下跪着的人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怕被主子的怒意波及。沈太后已經在慈寧宮砸了不少的瓷器了,滿地狼藉的碎片映襯着慈寧宮的金碧輝煌,奢華中帶着一些格格不入。
“都是幹吃什麼的?連個人都保護不了,那麼多人硬是讓琰兒中了毒,你……你怎麼做皇兄的?”盛怒之下,話也說的不利索了。沈太后蟄伏後宮多年,絲毫沒有磨滅自己的威嚴。咄咄逼人的語氣讓跪在地上的趙珩無話可說。他身後跪着的陳海鷹僵硬的面癱臉上總算是出現了幾分擔心,他的皇帝陛下已經在太后面前跪了半個時辰了,可是太后還是沒有消氣的樣子。
宮外賢王遇刺的消息不知道怎麼就傳到了慈寧宮,太后將皇帝傳來,狠狠地罵了一頓,單單只是因爲太后聽說趙琰中毒跟方家有關係。可是那個方家早在一年前就已經滿門抄斬了,除了那個改名換姓的王妃,方家的人早已經成了亡魂,不知道哪兒有鑽出來的關係。
“是兒臣的錯,兒臣已經命太醫趕去賢王府,相信結合金大夫的手藝,一定可以治好阿琰。”趙珩跪在地上,帝王的身姿挺拔,沒有因爲長時間的跪地而顫抖。
“珩兒,趙琦的餘黨問題一日不解決,哀家的心就放不下啊!”沈太后的闔上了自己的雙目,修長的手指搓揉着佛珠安心。
“母后,阿琰已上次已經重創了趙琦的人馬,只是沒想到剛回京城,就遇上對方的打算魚死網破的殺手。那些人是因爲刺殺兒臣失敗,所以纔會轉而攻擊阿琰。兒臣一定不會輕易放過趙琦的。”趙珩臉上露出帝王的狠辣凌厲,他決不允許有人傷害他的親人。
沈太后把玩着手裡的念珠,突然起身,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兒子:“再派幾個暗門的人去保護阿琰吧!珩兒你這邊也要加強人手。”最近禹城似乎不太平了,趙琰才從外地回來不久,就出來這樣的事故。現在趙琦的餘黨被打壓的厲害,難保不準對方狗急跳牆。
趙珩點了點頭,然後就吩咐了陳海鷹去辦理事情。陳海鷹走後,母子二人留在慈寧宮,說起了悄悄話。
沈太后自從高貴妃被處置後,就在慈寧宮安養天年,很少理會兒子們的事情。她想着趙珩趙琰都是大人了,她也不用多操心,這些年宮斗的日子讓她身心疲憊,即使她贏了高貴妃,最後也只是落得寂寞一人,索性關上門悄悄過日子。
現在趙琰中毒讓這個太后再也無法安心,遂放棄了安寧的日子,打算給兒子處理一下身邊的事情。
“珩兒,那個寧氏現在怎麼樣了?”
趙珩愣住,看着笑眯眯問話的沈太后,趙珩也不知道說什麼,因爲他也好些日子沒有見過方寧了。
沈太后沒有得到趙珩的回答,冷笑到:“既然不知道,不如咱們親自去看看?”
“母后!”趙珩心裡一驚,他可不想母后爲難方寧。當初知道自己讓方寧嫁入賢王府,太后也是知情的,並沒有說什麼。他以爲太后不會計較的,可是現在又突然提起方寧。趙珩心亂如麻,可是他了解沈太后,如果幫着方寧說話反而不好,可是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能說方寧什麼。
“看你的樣子,我只是想去看看琰兒,中了那麼重的毒,我不放心。”沈太后看着自己的兒子搖了搖頭,真是個情種。
見太后只是要去看望受傷的兒子,趙珩鬆了一口氣,趕緊吩咐人準備車架,立馬動身去賢王府。
賢王府的氣氛因爲太后的駕臨而變的有些詭異。沈總管一臉嚴肅恭迎太后皇上,將沈太后和皇上帶到寒月院,章寒煙趕緊迎出來。沈太后看了一眼有些憔悴的章寒煙,沒說什麼,免了章寒煙的禮,拉着章寒煙進到屋子裡。留下趙珩在身後,一個人慢慢晃悠進門。
沈太后纖細的手指觸到章寒煙的皮膚,章寒煙身體因爲對沈太后的敬畏而僵硬。章寒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顫顫巍巍扶着沈太后走到趙琰牀前。
金大夫並着兩個趙珩派來的太醫一起,正在給趙琰壓制毒性,讓趙琰少吐一些血。金大夫滿頭大汗,看着太后娘娘在現場有些緊張。金大夫又扎完了兩針,才停下來,緩緩向沈太后一拜,金大夫慢條斯理地講起 脈案。可是枯燥生澀的東西太后也不想聽,只想知道結果到底如何。
“小金,阿琰他怎麼樣了?”太后愛子心切,看着虛弱躺在牀上的兒子,纔不管什麼正妃側妃,甩開章寒煙的攙扶就往上跟金大夫說話。被喚作小金的金大夫趙琰在戰場上救回來的人,因爲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金大夫便一直跟着趙琰。雖然金大夫年紀輕輕,但是醫術卻不輕,所以趙珩也就放心他給趙琰解毒。
“王爺身體底子好,所以毒性暫時還沒有侵入臟腑,還有的治。但是小的正在跟兩位太醫商量,用銀針封住經絡,阻止毒性擴散,然後我們在聯合解毒。其實這毒並不可怕,只是唬人的厲害,但是這藥唬人的地方就是在於它的成分比較複雜。所以小的還需要一些時間研究一下王爺到底中了哪些成分的毒,只需要再給小的十天,保證還太后您一個生龍活虎的王爺。”
沈太后微眯起雙眼,高深莫測的神情,淡淡看了兩個宮裡派出來的太醫一眼:“小金說的可是實情?”兩個太醫忙不迭回答是,太后在滿意地頷首。金大夫看了兩個太醫一眼,默默退到一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忽然看到站在門口的皇上,金大夫正要行禮,被趙珩止住。趙珩看着正在趙琰牀前坐着的沈太后,無奈在心底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