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父 親

武幹事離開後,賀思敏茫然地站在屋子中央,呆愣了半晌。他覺得像做夢一樣,早晨還坐在明亮的教室裡,轉眼間便被關進了一間監獄似的屋子裡。他走到門邊,輕輕地推開門。門外已經設置了崗哨。衛兵聽見門響,回頭瞧了他一眼。他嚇得連忙把門關上了。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看來,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只好走到牀邊坐下,默默地想着心思……

天黑以後,一個腰間繫着白色粗布圍裙,頭髮有些斑白的老兵來給他送飯。賀思敏猜測,他可能是解放軍的一名伙頭兵。他已經兩餐沒吃東西了,卻一點胃口也沒有。明明知道一點用也沒有,但他還是忍不住問老兵:“你們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啥時候放我出去?”老兵像個啞巴,一句話也不說,放下碗筷就走了。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牀邊,倒在牀上,衣服也不脫就拉開被單睡覺。睡到半夜,被餓醒了,肚子咕咕直叫,再也睡不着了。他只好爬起來,走到桌旁,拎起桌上的水瓶試了試,瓶裡還有熱水,便用熱水泡飯,將飯菜全吃了。

翌日上午,武幹事給他送來了一支鋼筆和一疊紙,讓他寫交待材料。賀思敏不清楚什麼是交待材料,沒好氣地:“你讓我寫什麼?”武幹事解釋道:“就是把你過去幹得壞事都寫出來。”賀思敏皺起了眉頭,擡高嗓門道:“我跟你說過,我沒幹過壞事!”武幹事瞪着他,道:“那麼高嗓門幹什麼?乾沒幹過壞事,不能由你自己說了算,得由人民說了算!……”

過了一天,武幹事來檢查他寫的材料。他進屋的時候,賀思敏正躺在牀上,背靠着枕頭,蹺着二郞腿,悠閒地哼着小曲兒。他已經想通了,既然一時半會兒出不去,不如安下心呆在這兒。凡正每天有吃有喝地被人伺候,什麼也不用幹,何樂而不爲呢?

武幹事皺起了眉頭,盯着他,大聲地:“你寫的材料呢?”

賀思敏沒有起身,只是放下二郞腿,用嘴朝桌子那邊呶了呶。

武幹事走過去,拿起材料看了起來。看完後,他的眉間擰了個“川”字,轉過身來,道:“怎麼這麼簡單?寫的都是你上學的事情,幹得壞事一件也沒寫。”

這會兒,賀思敏已經坐起身來。他乜了對方一眼,口氣沖沖地:“我幹了什麼壞事?你看見啦?”

武幹事想發火,可又控制住了。他用手指着賀思敏,大聲地:“你還是不老實。告訴你,如果不徹底地交待問題,你就別想從這間屋子走出去!”說完怒氣衝衝地走了。

賀思敏被關的第五天,武幹事又來找他,讓他跟自己走。賀思敏問去哪?武幹事沉着個臉不吱聲,掉頭走出門去。賀思敏只好跟着他出去,到院子裡才發現,武幹事還帶來了兩名戰士。他一出院子,兩名戰士便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武幹事在前面悶着頭走路,賀思敏跟在後面。突然,他的腦海裡閃出一個不祥的預感——他們是不是要把自己拉出去槍斃?這個念頭剛一浮現,他便感到呼吸困難,腿也有些發軟了。

他的腳步慢了下來,漸漸地跟武幹事拉開了距離。兩名戰士在後面不客氣地推攘他,讓他快點。賀思敏轉身跟他們爭吵起來。武幹事聞聲走回來,問怎麼回事?賀思敏瞥了他一眼,走到旁邊一間屋子的牆邊,背靠在牆壁上,說我哪兒也不去了,要槍斃就在這兒槍斃吧!

武幹事瞅着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譏笑,道:“真沒想到,原來你這麼怕死!”他走過去,歪着腦袋打量着賀思敏,最後,將嘴湊到他的耳旁,道:“你放心,如果讓你吃花生米兒,會提前告訴你的。”……

一行人在巷子裡七拐八繞,最後來到城隍廟後面的一座院子門前。這座院子警備森嚴,門口設有雙崗。賀思敏走進院子後,發現靠西邊的一間屋子門口,也站着兩名持槍的戰士。武幹事走過去,推開吱啞作響的木門,扭過頭對他說:“進去吧。”

賀思敏遲疑了一下,然後緩慢地走進了屋子。此刻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他們是不是要給自己換一個關押的地方?屋子裡的光線有些暗,他的眼睛適應了一下,纔看見牆角邊有一張木牀,牀邊坐着一個人。那人穿着一件灰色長袍,頭髮凌亂,鬍子拉碴。他發現有人進來,也扭頭朝門口看去。

賀思敏還沒有看清對方的臉,對方已經認出了他,聲音顫抖地:“敏兒——”熟悉的嗓音讓賀思敏一下子認出來了——這個被嚴密看押的犯人,正是他的大大。他激動地喊了一聲大,連忙奔了過去。

大大站起身抓住他的手,將他拉到牀邊坐下,微笑地瞧着他。賀思敏嘴脣發抖,迫不及待地:“大,你怎麼會在這兒?你不是帶部隊去南方了嗎?”大大緊緊地握着他的手,輕聲地:“是我自己回來的。大大歲數大了,不想一個人飄流異鄉,所以,隊伍到了固始鎮,就把兵權交出去了……”

賀思敏着急地:“那,他們打算怎麼處置你?”

大大悽然一笑,說:“也許明天,也許是後天,大大就要被槍斃了。敏兒,你不要激動,聽大大把話說完。大大已經年過半百,死活無所謂,唯一不放心的是你。大大聽說你也回到了東陵,就向解放軍長官請求,要求見你最後一面。大大想告訴你一件事……”

賀思敏眼裡噙着淚花,默默地凝視着大大。

大大停了片刻,說:“敏兒,你姑姑也許還活着。”

賀思敏大吃一驚,連忙道:“姑姑不是被日本鬼子的飛機炸死了嗎?”

大大搖了搖頭,說:“當年,你姑姑是個激進青年,在北平上大學的時候,就參加了共產黨。日本人佔領北平後,聽說她去了解放區,後來好像還去了延安。這些年,爲了怕她連累咱們一家,我一直對外宣稱,她隨燕京大學南遷的時候,被日本人的飛機炸死了。不過,這些年兵荒馬亂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着……”

大大的身體很弱,話說多了,不得不停下來歇息一會兒。賀思敏伸出手,替大大擦去額頭沁出的虛汗。大大攥住他的手,動情地:“敏兒,大大這些年殺人太多,自有報應。只是,現在是共產黨的天下了,大大怕你以後日子難過,如果你姑姑還活着,你一定要找到她,她會保護你的……敏兒,大大走後,你一定要挺住,學會保護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賀思敏再也忍不住了,哭了起來,抽泣地:“大,共產黨不是講寬大嘛,你都把隊伍交出去了,他們爲什麼還要殺你?”

大大黯然一笑,道:“孩子,你還小,許多事情不懂……”

這時,武幹事從門外走了進來,大聲地:“賀思敏,時間到了,快走吧!”

賀思敏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武幹事瞧着他,又大聲重複了一遍。大大瞥了武幹事一眼,小聲對他道:“敏兒,聽話,走吧。”賀思敏擡起胳膊,用衣袖揩了一下臉上的淚水,大聲地:“我不走!我要陪你一起被槍斃!……”

武幹事不耐煩了,走過來拉他。

賀思敏蹦了起來,用力甩開對方的手,哭喊着:“我就是不走!你們不是要槍斃我大大嗎,連我一塊兒槍斃好了……”

武幹事後退了一步,臉色陰沉盯着他,道:“怎麼,想耍無賴?好哇。”他扭頭對門外喊道:“小吳,小王,你們兩個進來,把他給我弄出去!”

兩名戰士立即跑進來,一邊一個架着賀思敏往外拖。賀思敏一邊掙扎一邊哭喊。他被拖出了牢房,又被一路架着押回了住處,丟在了牀上。

面對哽咽不止的賀思敏,武幹事惱怒地在屋裡走了好幾個來回,最後停在他面前,黑着臉,厲聲地:“賀思敏,你今天的表現很不好!你要好好地反省自己!”

賀思敏用袖子一抹臉上的淚,猛然站起來,大聲地:“你們爲什麼要槍斃我大大?你們還講不講道理?……”

武幹事目光如錐地盯着他,鼻子冷哼一聲,道:“爲什麼槍斃他?你老子是個什麼東西,你還不清楚?他殺了多少人?別的不說,僅去年正月初八,在聯保鄉謝家橋,他一次就殺了十三名共產黨員和人民羣衆。他就是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劊子手!……”

賀思敏雖然不清楚對方說的是不是實情,但他認爲,在他心目中一向慈愛的父親絕不可能這麼殘忍,立即反駁道:“你胡說,我大大絕不可能幹這種事!”

武幹事冷笑一聲,道:“對你這個頑固不化的傢伙,我也懶得多費口舌了。你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如果不老實交待問題,早晚也會跟你那個反動老子一樣,吃槍子兒!”說罷轉身出去,“怦”地一聲重重地帶上了門。

賀思敏開始了絕食抗爭。整整三天,他粒米未進。老兵端來的飯菜,又原樣端走了。武幹事來了幾次,大聲地訓斥他。可是,他側身躺在牀上,面朝牆壁,根本不理睬他。武幹事每次離開的時候,都火冒三丈,把門摔得“噼啪”直響。

他躺在牀上,眼淚不停地流淌。他開始後悔自己當初的選擇。如果他及時回家,跟大大一起南撤,大大就不會回來,也不會被抓。大大是因爲不放心他,才冒險回來的。可以說,是他害了大大……

往事在腦海中一一閃現。在他的印象中,大大總是很忙,總有開不完的會。民國三十五年,大大當上了保安司令。每天清晨,穿上筆挺的軍裝,蹬着鋥亮的皮靴,騎上高頭大馬,帶着馬弁離開家後,總是很晚纔回來。有時候,甚至兩三天也不回家。他去江城念高中,大大除了第一次送他去學校外,再也沒有去學校看過他……

他做了一個惡夢,夢見自己行走在煙霧瀰漫的山谷中,許多青面獠牙的小鬼圍繞着他。後來,他走進了一座陰森森的山洞,眼前出現了一扇鐵門。鐵門打開了,他看見了大大。大大直挺挺地立在那兒,眼睛瞪得圓溜,渾身上下都是鮮血……他被嚇醒了,出了一身冷汗……

迷迷糊糊之中,聽見有人在耳旁輕輕呼喚:“少爺,少爺……”他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黎黑粗糙的臉。他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才認出是康五叔。

他想坐起來,可剛一動彈,才發現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康五叔連忙上前幫他,扶着他坐了起來。他靠在牆上,喘了一口氣,道:“康五叔,你怎麼來了?”

康五叔憨厚地笑笑,說:“武同志讓我來勸勸你。少爺,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東西怎麼行呢?你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

賀思敏打斷他:“康五叔,我大大怎麼樣了?”

康五叔的臉色黯淡下來,猶豫了一下,才說:“老爺今天上午已經走了。”

儘管有了思想準備,賀思敏還是覺得這消息宛如晴空霹靂一般,震得他腦殼裡“嗡嗡”作響。他呆愣了片刻,眼淚奪眶而出,大聲地哭了起來。康五叔也不知道怎麼勸他,只好在一旁唉聲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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