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這事兒被她給全數攪黃了,陸建中恨透了她,陸建新也會怨她多事,還有一些人,會覺着因爲她多事,害得大家不能踏實睡覺,安穩生活,從而也看不慣她,怨恨上她。
林謹容雖然早就猜到會這樣,但事到臨頭,也忍不住還是有幾分難
陸緘看了她一眼,低聲道:“走罷,我在。”
林謹容吸了口氣,回頭吩咐櫻桃:“回去守着毅郎。”
櫻桃擔憂地退下:“是。”
夫妻二人一前一後,默然走到無人處,陸緘低聲道:“那碗麪……”
林謹容道:“差一點。”
陸緘抿緊了脣,良久,低聲道:“不要怕,你沒做錯。”
林謹容瞬間紅了眼圈,突然很想哭:“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死,我怕這事兒還沒完······”現在看來是暫時逃脫了,但陸綸說過要°給陸家人一個交代,她覺着不會完。
“不是讓長壽拿了錢財在城門外等着他的麼?”陸緘攬了攬妯的肩頭,沉聲道:“盡人事,知天命。不管怎麼樣······五郎日後也會曉得輕重了。”忍了忍,低聲道:“你日常就在內院之中,不知道外面很多事。這兩年民亂是越來越多了。北漠那邊連着三年大旱,一有機會就燒殺搶掠,遲早這場仗都要打的。郭海這個人雖然諸多不好,他殺北漠韃子卻是最勇猛的。”
林謹容抓住陸緘的袖子,把手一寸一寸地從他的袖口探進去,輕輕握住他的手。陸緘的手冬暖夏涼,修長有力,她握住很舒服,那種不安與忐忑驟然就淡了幾分。人的感覺真奇怪,從前,新婚時期,他觸着她的時候·總是給她一種猶如蛇爬過一般的感覺,好半天,被他碰過的地方都是膩膩的,極爲不舒服。可是現在·怎麼就想握着,握着就舒服呢?
林謹容的手指冰涼溼滑,縱然她一貫的膽大包天,可到底也只是個小媳婦。她剛纔做的那些事,請陸老太太出面,和陸建中、陸經當面叫板,打翻毒面·安排陸繕抱雞啄面,沒有一件不是需要膽識的,沒有一件不是得罪人的,也幸好陸老太太沒出事,不然這罪名可夠她擔的。這個女人啊,陸緘輕輕嘆了一聲,緊緊握住林謹容的手。沒關係,得罪就得罪吧·反正有他在,無論如何他也會護着她和毅郎。
“以後行事再謹慎一點。”陸緘正想借機說說林謹容,卻聽林謹容應了一聲·低聲道:“二郎,我們這裡將來會不會亂?”她能不能從他那裡得到力量和支持?
陸緘微微怔住,郭海來這裡當然不會只是爲了陪陸綸奔喪。也許郭海很看重陸綸的勇猛義氣,但郭海不是普通人,能讓他冒着極大的風險來這裡,並且留這麼久,必然是有其他要事。他又想起了豐州的民亂,豐州的民亂到現在也還沒壓制下去,可是平洲這邊與豐州不同。
太祖當年創業,爲了改變各地割據·擁兵自重的格局,曾下令將許多城池的城牆盡數毀去。如此,官兵攻打倒是容易了,但凡事都有利有弊,民亂兵變一旦發生,各處州縣也是不好守·輕輕就給攻破了。但平洲不同,平洲與清州因爲靠近大榮,所以還留着城池,駐兵也不算少。想到這裡,陸緘的心口一跳,西北呼應,郭海是不是打的這個主意?他的心神突然間就亂L了,面上卻是半點不做出來的,低聲安慰林謹容:“沒有的事,別瞎想。”
林謹容張了張口,終是做出一副相信陸緘的樣子來。
Wωω⊕тt kǎn⊕¢o 陸緘就轉換了個話題:“我和你說說火哥兒的事情,那陸績當真不是個好人。早前他得了陸經給的銀錢,答應弄清楚和五弟交往的都是些什麼人,後來他看出不對勁了,又發現了火哥兒也在打探這事,便支使哄騙着火哥兒······”後來的結局便是,陸績什麼事都沒有,還跑回來報信,火哥兒卻死了。
林謹容恨得牙癢:“這個人,我每次看到他就膈應得慌。好事不見他,壞事處處都有他。”
陸緘低聲道:“你放心,必要叫他從此進不得這府裡。”還要叫他日子不好過。
日光一點點地黯淡下去,天色漸晚,陸建新捧着他心愛的六瓣蓮紋青瓷茶盞,慢吞吞地喝着茶,看也不看跪在他面前的陸緘和林謹容。
林玉珍忐忑不安地走進來,忍了又忍,低聲道:“老爺······”雖則她也是十分厭煩林謹容多事惹事的,但到底是她侄女,這也跪了好半天了。
陸建新冷冷地道:“老太太那裡不需要伺候麼?大夫看過了?藥熬好了?進食否?”
林玉珍剛纔從榮景居回來,她就要按着實話回答陸建新:“老太太才用過湯藥睡下了,是毅郎·……”剛開了個頭,就見陸建新將茶盞重重放在几案上,只得怏怏地道:“我再去看”
陸建新待得她去了,方冷冷地看着陸緘:“你翅膀硬了,眼裡沒有我了。”
陸緘垂着眼,腰背挺得筆直,一言不發。
陸建新從前對陸緘這個沉默死倔的性子也是頭疼得很,好在陸緘其他方面一直表現得很不錯,也就可以忽略了這個缺點。可是現在不同,陸緘竟然膽敢在這種大事上頭違逆他,和他作對,那就不一樣了。陸建新認爲,這個苗頭必須趁早掐滅掉,不然將來他老了,怎麼
這小兩口,從進門開始,就同一個表情,一副共同進退的模樣,頗有些類似當年他和林玉珍的情形。早前他就曾聽押送節禮的家僕管事說過,這小夫妻感情甚篤,現在看來也的確如此。那纔好,只要有顧忌,就不可能放肆到哪裡去。
陸建新打定了主意,微微冷笑:“怎麼不說話?你口若懸河,氣壯山河,指揮全家老小按你的安排眼色行事時的氣勢都哪裡去了?”
陸緘還是不說話。他一進門時已經說了很多,很明顯陸建新聽不°進去,那他就不說了。林謹容輕輕踢了他的腳一下,好漢不吃眼前虧啊,就認錯吧。
陸建新看得分明,丟開陸緘,轉而問林謹容:“二郎媳婦,你可知錯了?”他若是連讓陸緘認錯都不能做到,何談其他?
林謹容低聲道:“回公爹的話,兒媳知錯了。”雖然知錯了,但下一次,她大抵還是會照做不誤。
陸建新就點點頭:“既然知道錯了,便往你祖父牌位前跪着去吧。”沒說要跪到什麼時候,那便是他什麼時候想要她起來,就什麼時候,一切都取決於陸緘的態度。
“是。”林謹容站起身來準備往外,並不打算給陸緘求情,因爲她很清楚,這個情,她求不來。
陸緘終於開口了:“父親,兒子知錯了,和阿容沒有關係,她不過是按照兒子的吩咐做事而已。求您饒了她。”陸建新要的不是簡單的認錯,他很清楚也很明白。
“看看,我不在家這幾年,被你們母親慣得,任性妄爲,全然不知輕重。”陸建新冷笑了一聲,沒表示要怎麼辦。林謹容便也繼續往外走,事情是她和陸緘做下的,還是因她而起,她跪也就跪了,沒什麼可多說的,因此她倒也沒什麼怨恨。
春芽在院子外頭等着她,見她一瘸一拐地走上來,趕緊上前扶住她,小聲問道:“奶奶,大老爺這是饒了您麼?二爺呢?怎不見他出來?”
林謹容苦笑:“我還得去靈前跪着呢。”至於陸緘,她也不知陸建新要如何才肯放過他,反正不會那麼輕鬆就是了。
春芽也沒有辦法,唯有扶着她慢行而已,只希望走得慢一點,拖延一下時間,好叫林謹容恢復恢復。
林謹容行至靈堂,晚一輪的哭喪還未開始,康氏卻在那裡守着,見她進來,什麼都不說,只親手在地上鋪了個墊子,低聲道:“二嫂,這裡。”
墊子又厚又軟,林謹容一跪下去便察覺出康氏的善意,便朝她一笑:“謝了。”
康氏跟着在她身邊跪下來,極低地道:“我也要謝二嫂。”不然,陸經做下那種毒殺親兄弟的事情,實在是讓人不可忍受。雖然她同樣怕,同樣怨陸綸不知事,但人這一生,有所爲有所不爲。
林謹容盯着陸老太爺的靈牌,嚴肅地道:“康家有個好女兒。
康氏有些驕傲,小聲道:“我願多和二嫂學。”
林謹容回頭,二人相視一笑,彷彿又回到了初初相識相知的那一日。
夕陽半遮半掩落入羣山之中,半邊天際被染得血一樣的紅,離平洲城幾十裡遠的一戶獨門獨戶的農家,正歡天喜地的把院子裡的雞趕進雞圈裡,把狗拴起來,讓小孩子躲進房裡去,迎接站在門口的那個雖然看起來落魄疲憊憂傷,麪皮黧黑,但是身邊跟着個牽馬的僕從,一看就是個大家公子的客人。
那僕從把馬拴在門前的老槐樹上,好聲好氣地道:“茶飯來,銀錢好說,要素的……”
“不,好酒好飯,殺只雞。”那麪皮黧黑的公子扔了這一句,就走到院子裡的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吩咐農婦:“有豆子麼?炒一大鍋來,吃好酒飯便要,要剛出鍋的滾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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