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靜默了片刻,陸建新陡然發作了!他怒目看着躲在老太太身後的宋氏,厲聲斥道:“宋氏!有你這樣做妻子,做兒媳,做弟媳,做母親的麼?你德行敗壞,不配做陸家的媳婦!”
宋氏曉得自己此刻面對的不是陸老太爺,陸老太爺有權出婦,會威脅她,卻會爲了她生養的幾個孩子考慮,手下留情。陸建新卻不同,他此刻只怕找不到機會把他們踩到泥水裡去。陸建中自身難保,指望不上,她當機立斷,跪在陸老太太跟前哭求:“老太太,我不是有意的。大嫂攔在路上,不許我過去,我擔憂他們兄弟會失和,讓人看了笑話,所以不得已而爲之,但也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大嫂摔壞了,我願意賠她。”
陸建新冷笑:“摔壞了人可以賠?二弟妹可真會說笑。你打算賠銀子?還是她斷了手你就賠她一隻手?”
宋氏驚慌地抱住老太太的膝蓋,悽慘地哭求:“老太太,我願意給大嫂求情,伺候大嫂傷愈。只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您還記得麼?當年,您病着,我伺候您,您曾說過,我是最孝順的好孩子,我但有千錯萬錯,卻從不曾違逆過您老人家,老二他千錯萬錯,對老太爺和您也都是真心實意的孝順,他不過是貪財了點,不甘心不平了些纔會犯糊塗……”
陸老太太只是閉着眼,捂着心口流淚。
陸紹踏前一步,怒喝道:“娘,何必苦求?大伯母爲何會攔住您,不讓您過去?她的脾氣自來不好,多半也是她先動手挑釁。大伯父,怎麼賠?待我來告訴你,大伯母摔了哪裡我替我母親賠!要手還是要腳?”
“好個本分老實,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的大郎!”陸建新冷笑了一聲:“做盡壞事,不念骨肉情分的是你們,傷人的也是你們,說要賠的還是你們…現在卻變成我要逼死你們了。罷了,我只把事情的根由說清楚,請母親做主就是了。母親說什麼就是什麼,我是沒意見的。”言罷看向陸建立:“三弟你呢?”
陸建立犟拐拐地板着一張臉,冷冷地道:“母親我自是要孝順的,但是非曲直一定要弄清楚。二哥的名堂太多了,還這般地不肯饒人容人…既然他錯了,就必須認錯,按照先前大哥說的那個法子來辦。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何服衆?”
陸緘暗裡嘆了口氣,陸建新就等着陸建立的犟脾氣發作呢,等的就是這句話。
陸建新爲難地道:“也是這個道理。”偷偷看了陸老太太一眼,換了個臉色,吩咐道:“先把胖和尚帶進來…視事態而定罷。”
陸建中淡淡地道:“罷了,大哥到底是書讀得多,讀得好…做官做的日子夠久,心機深沉,事無遺算,我不是對手。我認輸。”他走到陸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一個響頭:“娘,兒子是貪了,但這有個根由。還請娘容兒子細細稟來。”
陸老太太擦了擦淚勉強打起精神來:“你有什麼理由?”
陸建立暗想,又要妖言惑衆了,正要上前去阻攔,就見陸建新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急,慢慢兒地來,於是忍住了,憋着一口惡氣坐下來靜候陸建中所謂的“理由”。
陸建中垂着眼,清了清嗓子,道:“其實我是情非得已。母親可還記得…兒子當初曾和您說過,有位梅大老爺梅寶清,曾邀約兒子入股買船建船隊,販賣寶貨?”
陸老太太自然記得,便點點頭。
陸建中繼續道:“兒子當時與您說,這是造福全家人的好事,一本萬利,若是能成,一家子只管坐着不動就可以放放心心地過好日子啦,這件事呢,就是二侄兒媳婦也是曉得的,還參與了,只是她沒說出來。您也不允許……”
陸建新就淡淡地看了陸緘一眼。
陸老太太怒道:“我不允許,你就敢做這種事?你要做便做,拿你自己的錢財去做,爲何要貪一家子的錢?那些錢不單是你的,還是你大哥和三弟的!你還有理了?”越想越氣,“啪”地給了陸建中一個耳光,“我沒你這樣的兒子,給我滾!老大,把族老們請過來,把這個忤逆不孝子趕出去!再不要他在我面前晃。”
陸建新自然曉得陸老太太是在氣頭上說的瘋話,過後一定會後悔,他的目標並不是要把二房趕出去啊,他要的是,二房把多貪的錢財全都吐出來,再對他俯首稱臣。於是他苦口婆心地勸陸老太太:“母親,您息怒,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二弟,你是真心知錯了?”
形勢比人強,識時務者爲俊傑。陸建中可以不忍這口氣,帶着一家子遠走,但他年紀.`了,兒孫衆多,他走不起,於是他只能忍氣吞聲地道:母親,兒子是真知錯了。兒子願意認錯,把多拿的錢都補出來。還請大哥和三弟諒解,我是一時糊塗。”
陸建新捋着鬍子不說話,陸建中忍了忍,站起來,對着陸建新磕頭認錯:“大哥,我錯啦。”見陸紹和陸經、宋氏等人還在那裡杵着,便怒道:“你們還不知悔改麼?”
陸建新看着二房一家子人屈辱地跪在他面前,心情飛揚,嚴肅認真地教訓了他們一通,道:“我是大哥,自不會和你們計較。但是你們大嫂剛纔受了委屈,爲了一家子人的和睦,我看還是該把這個疙瘩給解了纔好。”
陸建中咬着牙:“是,我們稍後就去給大嫂賠禮道歉。”又推了宋氏一把:“你作死,幹什麼要推大嫂?”宋氏含着淚道:“我伺候大嫂贖罪就是了。”在她身後,康氏沒忍住,屈辱委屈的淚水嘩啦啦流了滿臉。
陸建中又帶着人給陸建立兩口子賠罪:“三弟,三弟妹,做哥哥、嫂嫂的不是了。”
陸建立覺着他就是錯了,端端正正地受了他們的禮,一本正經地道:“二哥,我早就有句話想同你說,你的品行實在是有問題,會把孩子們帶壞的。”
陸逖中喉頭腥甜,拼命忍住了,胡亂道:“我們去給大嫂賠禮。”
陸建新道:“不忙,管賬的是誰?先把賬務清了又再說。範褒這事兒……”
陸建中恨恨地看着範褒:“這麼多人指證他,總不是空穴來風!他的家財總不是天上飛下來的。”
陸建新道:“範褒的家財經查證,是老太爺早前給了他兒子一條生財的路子,倒不是他貪污來的。”
範褒走上前來,在陸老太太面前磕了三個頭,道:“範褒請辭,請老太太許我贖身。”
陸老太太看到範褒這個關鍵人證心裡也堵得慌,胡亂揮了揮手,陸建新替她回答:“許了。”
林謹容快步往外走,前去探望林玉珍到底摔到了哪裡。前世時林玉珍沒摔這一跤,所以她並不知道林玉珍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子。方嬤嬤陪在一旁快步跟着,小聲解釋:“走路就喊疼,這會兒是用軟轎先擡回去了。
林謹容就知道,林玉珍摔得其實並不厲害,只是不願意忍了那口氣,藉機報復宋氏而已。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裡,大夫還沒來,林玉珍躺在榻上,半點精神都沒有,只看着窗外的陽光發呆,自從陸建新逼得她認了荷姨娘後,她經常就是這樣的一副神情。
林謹容嘆了口氣,走到林玉珍榻前,低聲道:“姑母,您什麼地方不舒服?讓我看看?”
林玉珍倒是沒有試圖欺瞞她,輕輕搖了搖頭:“並不怎麼厲害,只是手肘和膝蓋青了,腰也扭了一下,有些疼。”捲起褲子給林謹容看,卻是左膝蓋上青腫了一大塊。
林謹容就道:“您快別動了,等大夫來瞧了才知道是不是傷着筋骨了呢。”
林玉珍躺回去,低聲道:“那邊的情況如何?”
林謹容撿着緊要的和她說了一遍,說到陸建中試圖觸柱撒潑時,忍不住想,這就叫做風水輪流轉。當年以死明志的人是範褒,如今想要碰柱子的人卻是陸建中。只是一個細微處,便改變了許多的人和事,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林玉珍聽得呵呵只笑,笑着卻又扯動了傷處,疼得吸氣:“他活該啊,但是老太太必然會護着他的。老太太的性子最軟不過,看誰倒黴就忍不住同情誰。只要他們好好抱着老太太的膝蓋哭一場,老太太就心軟了。”
方嬤嬤曉得林玉珍這些日子落落寡歡是爲了什麼,爲了寬慰她,忙道:“這次約莫不會了。大老爺才聽說您摔着了,立時就朝二太太發作了,罵她不配做陸家的媳婦兒。我們來的時候,二太太正抱着老太太的膝蓋哭呢,老太太看都沒看她一眼。”又小聲道:“大老爺心裡還是掛着太太的。”
林玉珍也不見有多歡喜,淡淡地道:“養只阿貓阿狗也有感情,何況我是他的正妻,那不是打他的臉麼?他要不管,也沒人怕他了。”
林謹容與方嬤嬤便都沉默下來,曉得有些事情是永遠也消弭不掉了。
芳竹帶了幾分喜意,快步進來道:“太太,奶奶,前頭要讓二老爺把貪了的錢財全都清算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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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弱的滾去挺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