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巧蘭給月瑤綰了個簡單的髮髻。月瑤從首飾盒裡挑選了一支珍珠銀簪斜插在髮髻上。
巧蘭爲了配合這支珍珠簪,挑選了一對珍珠耳環,本來還想讓月瑤再戴上一個白玉手鐲,月瑤卻是搖頭:“可以了。”
花蕾取來了一套淡藍色的衣裙。月瑤仍然搖了頭,自己挑選了一身象牙白的衣裙,外面還加了一件素織紗衣。
花蕾跟巧蘭對望了一眼,花蕾忍不住說道:“姑娘,是不是太素淡了。”這個樣子出去會不會惹發不好的言論。
月瑤輕笑道:“府邸裡的人都知道我在守孝,相信嬤嬤跟先生也已經知道的。”去上房,月瑤雖然穿得素淡,但是不會穿得一身白。爲的就是怕惹發祖母的愁思。可今天月瑤不用去上房給老夫人請安,她用了鑿山就直接去靜思園,不存在這個顧慮了。
月瑤用了早膳就出門了,出門的時候還聽到正哥兒朗朗的讀書聲,每次聽到正哥兒悅耳的聲音,月瑤都會舒心一笑。這已經成了蘭溪園裡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了。
月瑤離得最遠,到靜思園差不多要三刻鐘。月瑤到的時候,月盈幾個早就已經到了。
今日的月盈穿着一身綠色長裙,月盈皮膚本來就很白皙,襯得人越發的美麗動人,十二歲的姑娘已經綻露出芳華。
月冰一身淡黃色的短袖小衫,裡面月白色對襟中衣,下着一襲明藍色的湘水拖曳裙,挑的顏色很明媚。再梳了一個比較繁複的髮髻,插一支銀色琳琅梅花步搖,又簪了一朵串着珍珠的珠花。纖細均勻的身材,一頭烏黑亮澤的青絲,雪白的面孔,若是忽略掉眼底的不耐與厭煩,會更讓人賞心悅目。
月環穿着一身繡淡綠纏枝薔薇花衣裙,梳着與月瑤差不多的髮髻,這樣的打扮中規中矩,沒特別出彩。
月環本來看着月盈與月冰就已經暗暗暗歎。十二歲與九歲的姑娘,就可以看出風姿出來,這才現代都只是小學生了。古代真奇特。
可是等月環看到淡雅脫俗的月瑤,不得不感嘆這個變態的社會。八歲在現代還只是剛上小學一年級,這裡就要開始鑽研穿衣打扮,已經學習如何搭配衣裳,如何自我增值了。
汪嬤嬤出來見着四個姑娘的穿衣打扮,對於已經練成火眼金睛的她來說,單就從衣着上就可以看出很多的東西。
汪嬤嬤在月瑤的身上停頓了三秒鐘後沉吟了一會道:“三姑娘以前學過規矩禮儀?”瞧着走路的姿勢以及那些動作,定是學過的了。
月瑤點頭,這也不是不能說的事情:“在江南的時候我孃親有教導過。”說教導也不盡實,只是二夫人潛移默化影響了自家女兒。
來之前,不止嬤嬤,幾個先生也都把主家的情況打探好了,因此汪嬤嬤知道連家二夫人以前是侯府裡的嫡長女。侯府裡出來的小姐規矩肯定是一等一的好,不需要刻意教導,光在身邊也能受到薰陶。
嬤嬤在開始教規矩之前先對着四個姑娘說道:“我會盡心教導你們,你們能學到多少,學得如何,就看你們自己的悟性了。至於教導過程,該如何就如何,嬤嬤是不會徇私的。”
月瑤現在學習規矩是用了十二分心的。汪嬤嬤見到月瑤的態度很滿意。她剛開始認爲月瑤仗着學過規矩會自傲,沒想到這麼努力好學。聽聞三姑娘仗着一身才華目中無人清高自傲,如今瞧着倒是不像。
大家閨秀走路要做到不帶風,不能發出半點聲響。不僅如此,坐姿、站姿、吃飯的姿勢,磕頭、端茶;再精細一些就是握筆的姿勢等都是非常的講究。
月瑤跟月盈聽得很認真,月冰也努力投入進去。月環則是聽得是瞠目結舌,若是日常行爲都要這樣注意,那活着還有什麼趣味。
講解完了,自然也要開始練習了。最先練習的自然是走路。光練習走路,就練習了一個上午。月盈學得也很認真,月冰雖然有些煩躁,但是在汪嬤嬤冷冷的眼神掃射下以及不停的責罰之下也乖乖就範。
四個人之中最痛苦的就是月環了。走路不能擺不能扭,一定得端端正正。錯了也不責罰,只是讓她重來,重來,再重來。
四個人之中,月環出差錯最多。這讓月瑤很意外,本該是月冰出差錯最多?爲什麼會是月環。
月瑤看着月環的模樣好像從沒接觸過這些,對此月瑤非常疑惑。她之前聽花蕾幾個人說月環學什麼都會,她以爲月環也是大戶人家出生的。月瑤認爲過目不忘那是上天眷顧的,一般人是不可能有的,所以她認爲月環應該也與偶成年人思維,並且學過這些東西,也就是說月環應該也是大戶人家人家出生的。可是見着月瑤對這些規矩半點不懂,看着又好像是小戶人家的。月環的行爲很明顯前後不一,月瑤第一次對月環起了疑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出生。
汪嬤嬤看着月環那眼神再明確不過,孺子不可教。她都說了十多遍都掰正不過來,跟月環這種資質比起來,連之前她被主家特意提醒需要好好教導的月冰都順眼許多了。
月盈與月瑤都能收斂住輕笑,但是月冰明顯不成了,在月環又一次被責罰重來後終於忍不住笑出來了。
月環當下面色紅了,被一個九歲的小姑娘鄙視嘲笑,這種感覺很糟糕呀!咳,從沒這麼糗過。
汪嬤嬤見着月冰笑,當下連月冰一起責罰。責罰的理由也很簡單:“你們是姐妹,將來是榮辱與共的一家人。你嘲笑她,其實連帶你自己也一併嘲笑了,所以必須跟着一起責罰。”教養嬤嬤要教導的東西可不僅僅是禮儀規矩,還有很多爲人處世的道理。
月瑤聽了微微一震,不過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異樣,立即低下頭,可是這一切,絲毫沒逃脫汪嬤嬤的眼。
汪嬤嬤對於月瑤,總覺得看不透。一個八歲的孩子,心思竟然這麼深,不能不讓人心驚。
汪嬤嬤看着天色,終於說着下課了。在四個姑娘出門之前又說道:“你們得記住,真正的大家閨秀走路是不能發出一丁點聲音的,而這些都是需要平日一點一滴潛移默化刻入骨子裡的,否則畫虎不成反類犬。”大家閨秀,可不是說說的。
汪嬤嬤的意思很明顯,什麼都不是憑空掉下來的。想到達到那個地步就必須刻苦學習,要將這些規矩融入到骨子裡,纔會在舉手投足之間顯露出受過良好的教養。
月瑤面色非常恭敬:“嬤嬤教導的是,我會注意的。”要想不被人說規矩不過關,她還需要下狠工夫了。
月瑤的話讓汪嬤嬤忍不住眉頭又是一皺,月瑤說的是我不是我們。既然都是連家的姑娘就該團結一致的。
汪嬤嬤搖了搖頭,三姑娘這樣的性子可是不好。看來,得跟老夫人好好說下這件事了。
練習了一個上午走路,腰痠背痛腿抽筋,這些月瑤都忍着半個字都沒說。用完午膳後,月瑤躺着讓巧蘭給她按摩。
鄧媽媽小聲說道:“姑娘,要不中午就在靜思園或者去其他院子裡歇歇腳,不用來回走了。這樣來回很辛苦的。”來回就要大半個時辰,再用午膳,休息時間都不夠。
月瑤望着熟悉的場景,搖着頭說道:“我沒事,撐得住。”她是一定不要住到其他院子裡去的。住熟悉了,到時候莫氏還不找藉口讓她搬離出去。當初懷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讓她搬到蘭溪院,現在這個計劃泡湯,肯定是想讓她搬出去。可這輩子,除非離了連府,否則她是決計不會搬出蘭溪院的。
月瑤小眯了下眼睛,又去靜思園。不管是學規矩還是學習書法這些東西,都在靜思園。
下午第一堂課是雲先生教的書法課。如果是以往,月瑤會認爲此舉完全是浪費時間。但現在,月瑤擺正了心態將這個當是磨練心性。
雲先生先問了一下衆人學習程度。
月盈說自己認了有上千字;月冰不謙虛地表示自己學完了四書五經;月瑤則很謙虛地表示自己學得不多。若不是月瑤態度很誠懇,怕是雲先生以爲她在作弄自己了,京城裡誰不知道連家三姑娘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才女,不認字的才女,那不是笑話。
雲先生深深地望了一眼月瑤,見着月瑤半點不羞澀,落落大方地任由她打量,雲先生暗暗忖度這是她聽到的三姑娘嗎?完全不像。
月環還沒開口,月冰笑着先幫她說了:“先生,我四妹妹之前生了一場病,將學過的東西都忘記了。一切都得重新開始。”
雲先生對於這個說法一點都不意外:“這樣,你們先寫幾個字給我看看。”教導書法,也得因材施教。
四個人依言寫了一行人。
雲先生最先看的是月環,不是雲先生特別注意月環,而是月環握筆的姿勢都不對。雲先生矯正月環的姿勢。
雲先生看着月環寫出來的字,每一個字都是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墨汁也不均勻,仿若狗爬。
雲先生愕然地望着月環。雖然說失憶會讓人忘記很多東西,但是寫字早成一種本能。如今寫出來的字仿若是沒開筆的人寫出來的。雲先生忍不住問道:“四姑娘以前沒寫過字碼?”
月環聽了這句話,臉刷的一下紅了。再看着旁邊三個姑娘的字,月環此事恨不得鑽地洞。誰說現代人穿越到古代就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只要一張口就是大才女,全特麼的騙人的,都是坑人,坑死她了!也不實際想想現代人有幾個毛筆字寫好的。不,不說毛筆字,就是鋼筆字都沒幾個寫得好的。可是在古代人家不管男女都是三歲啓蒙,每日筆耕不追。就如她弟弟廷倫每天早上晚上都要練大字。
咳,月環再一次嘆氣了,早知道就該跟着弟弟一起練字了。也不用弄得自己從上午到現在都成笑話了。好吧,丟人丟到幾百年前了。現在能做的就是努力學習,爭取將面子掙回來了。
月冰怕再被責罰拼命憋着笑,憋得臉都紅了。虧得娘還總說她如何如何不好,如今不說四妹妹,就是素有才名的三妹妹寫的字都都不如她的好。
雲先生對於月環的字不點評,因爲沒法點評:“四姑娘要下苦功夫練字了。”
月環忙點頭,她是咬了牙也得將字學好。
雲先生評價完月盈跟月冰的,最後評價月瑤的字。雲先生蘭看着月瑤的字有些詫異:“你這是習的……?”一個兩歲就啓蒙三歲習畫,素有才名的人寫的字不該這麼差呀!
月瑤笑着解釋道:“我在臨摹《快雪時晴帖》。”月瑤不想在衆人面前寫柳體字,這她又打算。月瑤又不願意帶着梅花字體的拓本出來。不是月瑤小氣,實在是不敢拿出來,所謂匹夫無罪懷璧有罪。若是被月冰看到肯定是想了法子的想要謀奪了去了。月瑤倒不怕被謀奪去,只是不想招惹這個麻煩,想來想去月瑤乾脆拿了在清風書局買的《快雪時晴帖》來湊數了。
雲先生嘴角抽了又抽:“三姑娘,練字不是一朝一夕,需要持之以恆才能將字練好。我聽說你柳體字寫的不錯,你不該半途而廢,應該好好地堅持下去才成。”
月瑤搖頭:“不用,我就臨摹這本字帖好了。。”原因就不需要解釋了,因爲沒必要。
雲先生微微嘆氣,這個三姑娘太自大了。這就是身處閨閣之中的弊端,沒看過外面的世界眼界有限,再有可能被恭維得多就認爲自己是天才是神童,卻不知道這樣東一榔頭西一鋤頭的,到頭什麼都學不好學不精。雲先生本來還想多說兩句,但是看着月瑤淡淡的神色,到嘴邊的話最終咽回去了。她識人無數,知道如三姑娘這樣的人一旦認定了某樣事就會一條道走到黑,很難說通。當下也不勸了,而是問道:“三姑娘,你臨摹《快雪時晴帖》多長時間了。”
月瑤看着寫出來的字:“剛剛開始學的。”往日裡她哪裡有時間練這個。月瑤也打算以後就在上課的時候臨摹。當然,若是先生布置了課業,也得完成。
雲先生眼中有着詫異,不過很快說道:“《快雪時晴帖》字帖以圓筆藏鋒爲主,起筆與收筆,鉤挑波撇都不露鋒芒,由橫轉豎也多爲圓轉的筆法,結構勻整安穩,顯現氣定神閒,不疾不徐。”雲先生將這本字帖的特色告訴月瑤,是表示這本字帖不好練。至少雲先生認爲月瑤並不適合練習這本字帖,因爲境界達不到。
月瑤淡淡一笑:“我知道。《快雪時晴帖》雖只有短短二十餘字,但其書法勢巧形密,意疏字緩,用墨清和爽朗濃淡適宜;用筆圓淨健勁,頓挫起伏的節奏與彈性感是較平和的;結體以正方形爲主,平穩飽滿,時斂時放,能含能拓,寓剛健於妍麗之中,寄情思於筆端之上。而且這二十個字還顯其和諧中妙合造化意境,於行書中帶有楷書筆意。雖不外耀鋒芒而精神內涵,骨力中藏,平和簡靜,從容中道以韻勝的書風。有着“圓勁古雅,意致優閒逸裕,味之深不可測”之評。”
月瑤說完,月盈跟月冰望着月瑤。
月環當場驚呆了,因爲月環根本不知道月瑤在說的是什麼。對於月環來說月瑤說等同於天書。月環直直地看着月瑤,以前一直聽說三姑娘是才女,她是從哪裡都沒看出來三姑娘才學在哪裡。誰能想到無意之中顯露的一角,就讓他自行慚愧。
雲先生也愣住了,她沒想到月瑤對《快雪時晴帖》認識這麼全面。這也意味着三姑娘不是心血**,而是做好了認真學習的準備了。可是既然做好了準備就該早早就學了,爲什麼要等到今天。
雲先生一下被月瑤弄得稀裡糊塗的,不過她只是負責教導好幾個姑娘的書法跟畫藝,其他的不歸她管。在大戶人家做事做事要格外小心:“既然你一定要臨摹這本字帖,我也不阻止你。不過四姑娘,練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既然開始了就不要半途而廢。做事半途而廢將來也會一事無成。”雲先生這話也有告誡之意。
月瑤知道雲先生是爲她好纔會說這席話的,當下態度很真誠:“謝謝先生,我記住了。”不管如何她會認真練習這本字帖的。至於能達到什麼水準那就看有多少時間了。
書法一個時辰,休息一刻鐘後就是齊先生教大家琴藝了。月瑤站起來朝着雲先生行了一禮道:“先生,我回去了。”
這些事之前就已經說好了。學習書法就算傳揚出去也不會說什麼,但是在孝期學琴藝術等娛樂的東西,傳揚出去對她的名聲會有很大的損害:“你去吧!”雲先生以前一直不相信天才。可是這一個時辰的時間讓她相信着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連家三姑娘一個時辰就將字寫得似模似樣,不是天才是什麼。
齊先生看着四個學生變成三個,面色不動,心裡卻遺憾。剛纔聽了雲先生的話,最有天份的學生不來上課,少了一份興趣。
學了半個時辰,月冰得到不少的誇獎。齊先生很滿意地說道:“三姑娘,你很有潛質,只要努力練習一定能彈奏出動人的樂曲。”
得到獎勵的月冰,對學琴更有了興致。月盈相對還來,中規中矩,但是齊先生暗地裡搖頭,放不開心緒束手束腳,哪裡能學好琴呢!
等輪到了月環,只有兩個字形容了:災難。
月環彈了不到五分鐘,月冰捂着耳朵直接說道:“四妹妹你別再彈了,你再彈我都要瘋了。”這是琴聲嗎?不是,這完全就是魔音,崔人命的魔音。
齊先生婉轉低對着月環說道:“四姑娘在琴藝上沒有天份。不過四姑娘可以學其他的樂器,那麼多樂器總能挑選到一樣適合四姑娘的。”齊先生其他樂器也都有涉及,不說教得如何精,至少教月環這種菜鳥綽綽有餘了。
月環的臉紅得都快能滴出血來了,活了這麼多年,還沒如今天這樣丟人過。月環此時恨不能飛回到現代不留在這裡受大家的嘲諷了。
月環甩甩頭,算了,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既來之則安之。以後下苦功夫好好學習,她相信功夫不負有心人的。
月環回到院子裡,期期艾艾地跟蘇姨娘說了今天發生的。今天的事情,月環真覺得她將一輩子的面子都丟盡了。規矩學得一塌糊塗;書法也是糟糕透頂;琴藝就兩字,丟人。
蘇姨娘忙安慰着她說道:“沒事,開始學是很難。不過慢慢就會好的。只要姑娘願意努力,總能學好的。”
月環下定決定,一定要勤學苦練,早日擺脫墊子的處境。這天開始,月環就開始練習了,當天月環一直練習到自己全身無力才罷休。
月環躺在牀上,看着蘇姨娘拿了藥酒進來,蹲下來給她揉捏,月環心下一片柔軟。雖然她現在出生不好,只是一個庶女,但是有這麼一個疼愛自己的姨娘,讓她品嚐到親情的滋味,也挺好的。以後,以後就在這裡安心老實地呆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