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幽幽坐在椅子上，扭頭望向窗外。
教學樓前的操場上學生們正在上體育課，一隊一隊的人正在排隊蛙跳，老師吹着哨子喊口令。
“爲什麼退學？”
唐縱點了點頭，“你爲什麼要退學？你這麼有天賦，如果繼續在大學裡深造下去，那麼前途必定不可限量啊，普林斯頓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大學，擁有最好的導師和學習環境，你就這麼輕易退學了，豈不是在自毀前途？”
路幽幽轉過頭來看唐縱，苦笑了一下，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忽然表現出不屬於她這個年齡的憂慮和惆悵來。
“什麼天賦？什麼前途？”路幽幽搖了搖頭，“都是假的。”
唐縱愣住了，“假的？”
“我哪裡算得上什麼天才，十四歲自學完所有基礎課程，只不過是因爲父母從小就教得好，我本人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天賦。”路幽幽說，既然唐縱已經看穿了她的身份，那麼她也沒必要隱瞞什麼了，“被普林斯頓大學錄取，很了不起麼？我只不過是跨進了它的門檻而已啊，我這樣的人在國內或許罕見……但普林斯頓是什麼地方？那裡匯聚着來自全世界的精英，我着實不算什麼。”
唐縱這隻三流大學畢業的敗狗自然不能理解路幽幽的挫敗感，他沒去過普林斯頓，不知道大神遍地走高手多如狗是什麼樣子，更不知道在那種地方轉角或許就能撞見諾貝爾獎獲得者。在唐縱眼裡路幽幽已經是絕世天才了，十四歲就能被世界名校錄取，唐縱十四歲的時候還在網吧和老爹鬥智鬥勇。
“普林斯頓中的天才太多了，每一個都很厲害，比我強得多的人有的是。”路幽幽接着說，聲音越來越低，“有人上課聽一遍就能聽懂教授在說什麼，有人十八歲之前就遊遍了世界，能掌握六門語言，還有人大學時就代表國家出戰奧運會，還拿了金牌回來……”
女孩坐在椅子上，低着頭。
“國內的人總是叫我天才，但他們不知道我在普林斯頓裡只是個普通人，我一節課都不落下，是因爲我不敢缺課，缺了一節課我就聽不懂後面的內容了。”小姑娘越來越委屈，眼眶逐漸發紅，“我還總是問教授一些蠢問題，後來教授都不太願意搭理我了，我只能一個人去圖書館啃書，但是沒人教我又看不懂……”
唐縱很吃驚，他沒想到路幽幽在國外竟然是這樣的狀況，吃盡了學渣的苦頭。
“後來我要寫一篇結課論文，但是那整一門課我都沒聽懂，我花了一個學期的時間泡在圖書館裡查資料，辛辛苦苦地把論文寫了出來，然後去找教授。”路幽幽緊緊地揪着校服褲子，她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下來，“教授看了一眼論文，就把它扔進了垃圾桶，還說……你不適合學習這一門課程，也不適合學習這個專業，趁着年輕……趕緊改方向吧……”
唐縱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這種感覺他再熟悉不過了，老師鄙視學渣的情況古今中外都是一樣的，想當年他讀中學時不知多少老師跟他說唐縱你壓根就不是讀書的料，還不如去藍翔學挖掘機。
這對當時唐縱那幼小脆弱的心靈造成了巨大的打擊和傷害，一路哭着回家了。
粗俗的老爹聽聞此事，勃然大怒，拍桌大吼挖掘機怎麼了？瞧不起學挖掘機的？沒事唐縱你明天就去學挖掘機，學成歸來去刨了那些老師的祖墳！
老孃一根擀麪杖從廚房裡飛出來，正中老爹後腦勺。
“所以你就退學了？”
路幽幽點了點頭，“我根本就沒有天賦，也沒有才能，教授都認爲我不適合再學下去了，再學下去也只是在浪費時間，所以我就回來了……”
唐縱嘆了口氣。
想來這小姑娘是受到的打擊太大，對未來完全心灰意冷了。
就這一點而言，她跟唐縱相比就差太遠了，路幽幽只不過是論文進了垃圾桶，被教授否定了幾次，想他唐縱曾經可是連書包都被扔出了教學樓，不知多少老師把他趕出了教室大門，但唐縱每次都如那堅韌的雜草，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死不悔改地回來了。
不過唐縱也能理解，這小丫頭從小到大都是泡在這個領域內的，幾乎把自己所有的時間精力以及人生都投了進去，現在突然遭到了全盤否定，對她而言這肯定是個晴天霹靂，不啻於天塌了。
“你的父母呢？他們有什麼看法？”唐縱問。
路幽幽搖了搖頭。
唐縱沉默半晌。
“路幽幽，我問你，你現在還喜歡你學的那些東西麼？”
女孩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喜歡就行。”唐縱說，“不要聽你的教授胡扯，什麼天賦什麼才能？都是不重要的，你的父母以前難道沒告訴過你，別人比你強，不是因爲他們比你聰明，而僅僅是比你努力嗎？”
路幽幽搖了搖頭，“沒有啊。”
唐縱一窒，路幽幽的父母爲什麼沒跟她說過這種話？難道高級知識分子家庭的家庭教育都不一樣嗎？
路幽幽看唐縱還有點懷疑，於是加了一句:“真沒有。”
唐縱無言以對，心說這小丫頭真不給面子，連個臺階都不給下。
路幽幽緊接着又補了一刀，“他們說物理學是天才的領域，沒有天賦的人趁早滾蛋。”
唐縱黑臉。
“不管你的父母教授跟你說過什麼，你現在不在普林斯頓，也不在你自己家裡，你如今在我的班上，你的老師是我……路幽幽，我問你，你真的願意就此放棄麼？讓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前功盡棄？”
路幽幽有點猶豫了。
“只要你不肯放棄，對自己的專業仍有興趣，那我就有辦法讓你搞明白你之前搞不明白的東西，讓你真正掌握你之前無法掌握的知識，讓你融會貫通你的專業課程，甚至讓你重回普林斯頓！”唐縱一字一頓地說，“我這裡從來都不相信什麼天賦，只要你願意相信我，我就能讓你做到！”
女孩的眼睛陡然一亮。
“真……真的？”路幽幽的聲音都在顫抖。
唐縱端起水杯，悠悠地點頭，“真的，童叟無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