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萬米的高空飛行時,身邊的齊青春還沉浸在悲痛中,躺在靠椅上,眼睛沒有焦炬的看着窗外的藍天白雲。不知道她牽掛的寶寶現在已經是否坐在了那藍天之上,白雲之後,彩霞之巔的地方,或許,正俯視着他人間悲痛欲絕的母親。
葉天平說不出話來,覺得疲憊不堪,閉上眼睛想眯一會兒,可是撲面而來的是葉天涯那充滿了驚恐的眸子與臉龐。那麼的令人憐惜,那麼的令人心痛。不知道爲什麼走到了今天這一步,沒有預計,沒有徵兆,就把活生生美好的一切,全部都撕裂了,面目全非,痛徹心扉。
心臟處的某一處,撕扯着的疼痛,越來越加劇。他用手抑制住,按得那麼緊,彷彿想要以痛制痛,持續了好一會兒之後才緩解了,他擡起頭來,看着身邊的妻子,她還保持着之前的姿勢,還持續着之前的神情……他控制不住的,將她的身子攬過來,抱在懷裡。
“天平。”
“嗯?”
“我是不是做錯了?”她喃喃,聲音暗啞透着濃濃的痛楚:“我是不是太沖動了?”
他不說話,事實上,就是這樣。
“我沒想過要這樣傷害她的。”她解釋。
他更緊的摟了她一下:“沒事了,她不會怪你的。你別再胡思亂想了,我們好好的度假,那裡只有我們兩個人,沒有人認識我們。你想在那裡住多久就住多久。”
“天平。”
“嗯?”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困惑中帶着堅定,神情憂傷而悽迷:“沒事了。”
“睡一下?”
她搖頭:“睡不着,我眼睛只要一閉上,全是寶寶。”
“要不,看點雜誌,或者,你想喝點什麼?熱牛奶好不好?”
她搖頭,離開他的懷抱,恢復之前的姿勢,眼神看着窗外:“到哪了?”
“太平洋。”
兩個人再也沒有說話,他無聊的翻起雜誌來,娛樂版中還有凌飛揚和秦木棉的報道,豪華的歐氏別墅外,兩個人坐在捷豹上的樣子,女的溫婉美麗,男子淡漠如霜,面無表情。
金屋藏嬌的報道里,言詞鑿鑿。
他心臟剛剛疼痛的地方更加劇烈的疼痛起來,一瞎間,臉色慘白。
他想起了車禍前,和凌飛揚兩個人在山上靠在車前喝酒,他那麼堅定、勇敢、無所畏懼的說:“讓我跟她結婚,讓我來保護她,給她幸福。”
原來,她的幸福,真的已經被辜負了。
車禍後的凌飛揚躺在醫院裡,他跟她就在走廊處,她看着他的背影說辜負。當時只覺得有一點點的痛,因爲覺得,裡面躺着的那個人會站起來,會義無反顧的對她好,不會辜負她。
原來,她已經在那麼早的時候,就體會到了辜負的滋味。比失望多一點,比苦澀深一點,比無能爲力重一點。
他以爲,不去注意他們之間的消息,就會慢慢的忘了她。忘記她的笑,她的淡然,她的生活,她給予的一切。他以爲,做個好丈夫,好父親,遠離她的生活,就不會有今天的闇然神傷,今天的無可奈何。
原來,那抹刻在靈魂裡的笑容,早已經深深烙進了他的世界裡,滿滿的,層層疊疊,揮之不去,掏空不了。
身旁的人,依舊沒有發現他的樣子。他捂着胸口疼痛的那一處,仰頭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讓自己承受着。
飛機巨大的轟鳴也擾亂不了他的思緒,飛行的感覺也不能夠讓他覺得自由,仿若有什麼東西牽扯着他的思緒,只想逃離,逃到陽光可以普照的地方,看着沐浴在陽光下的她。
再也沒有可能了。
他清醒的認知,無奈的承認。
有些人,錯過了一次,就是一生。
再也不可能陪着他,到海角,到天涯。那些曾經以爲的執着,那些曾經以爲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原來都只是一場徒然。假若可以早早的認知今天的這一切,他還能義無反顧的走這條路嗎?
他餘光裡,看着一動不動裡小妻子,突然覺得她是如此的陌生,如此的遙遠。他不敢再想下去,不敢再看下去,閉上眼睛,讓思緒停止運轉,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的頭會在這機艙裡爆炸,血肉模糊,鮮血四濺。
他曾經以爲,這一生都不可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於是,就給她最好的世界,給她鋪一條最平坦的路。卻不曾想到,這條路是否是她願意選擇走下去的。曾經那麼多的突發事件裡,他都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她的心裡一直有他的。可是,現實的道德觀念,把他們遠遠的隔絕在了彼此的世界之外,踏過這個界限,將會粉身碎骨,不可存活。他從未想到,他的猶豫不決以及害怕,會讓彼此就這樣,錯過了一生一世。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裡面已經噙滿了溫熱的淚水。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冷靜下來的時候纔會分析一件事情的對錯。可是衝動下的事情本身,已經遠遠的脫離了理智的軌道。
生命是很好,可是,跟心愛的人在一起,幾生幾世也嫌短啊。他斬斷的不止是一段情緣,更是他們之間的路途啊。無論是否撇開了道德,他們都回不到最初的曾經了。
他們的距離,他們的關係,他們之間如何才能更好的維持下去?他找不到答案了。他喪失了徹底去愛一個人的資格,不,他徹底的喪失了愛着,想愛的那個人的資格,於是,只能在這個世界裡繼續遊離今後的餘生。
他哭了。眼睛紅腫。咬緊嘴脣。用力的舉起雙手捧住了自己的臉,使勁的搓了幾下,已經把淚水全部都擦去,又是一個在公衆場合裡,衣着翩翩,高貴優雅的葉氏財團掌舵人。
但只有他知道,他此生想要到達的高度已經達到了,而心愛的人,卻已經在路途中與他分道揚鑣,跌倒的跌倒,迴歸的迴歸……
異國的風情文化並沒有讓齊青春的心情好起來,她總是一個人呆在酒店的房間裡面睡覺,但多半是失眠,也不說話,不睡覺,不言不語,不溫不火。
葉天平的情緒從下飛機後就不大好,長時間的飛行,長時間的思考和回憶,已經讓他的內心涌動着不可控制的情感。兩人打車到酒店,他看到了已經睡着的齊青春,可人的面龐上面還有淚痕未乾,緊皺的眉頭深鎖着,彷彿在惡夢中環繞。他內心一軟,伸出雙手把她擁在懷裡才發現,她的身體是如此的冰冷,於是,更緊的摟住了她。
晚上的時候,他叫了酒店的套餐,豪華的套餐。
齊青春坐在西餐桌前,看着面前精臻可口的食物,一臉的淡然,提不起任何的食慾,只是伸過手去,開啓紅酒瓶,爲自己倒滿,然後一仰而盡。
她連着喝了幾大杯,葉天平伸過手去想要阻止,她卻擡起淚流滿面的臉,一臉的脹紅,悽楚的看着他,按住了他的手:“別,天平,讓我醉一場吧。”
她的眼睛裡面泛着波光,卻不像水面上那麼的耀眼,閃在他的瞳孔裡,心中一陣絲麻麻的疼。他知道她放縱的理由,知道她醉一場的原因,他抽回了手,默認了。
他爲自己倒了香檳,和她碰杯,也是一仰而盡,兩個人面對着面坐着,房間裡面放着輕緩的純音樂,卻彷彿爲這個氣氛又增加了一抹憂傷。他想走到CD機前停止音樂,剛一起身,齊青春的動作卻更快,從身後摟緊了他。
“別動,天平,就這樣,讓我抱抱你。”她的眼淚打溼了他的襯衣,溼溼的觸感,像一條小蛇,對着他吐出鮮紅的信子。
他果真一動不動了,任由着她抱着。
她一直在流淚,因爲他背後的溼度面積,越來越廣。
“青春。你總這樣傷心,我們大家都會跟着難過的。”
“我只是想……”她哽咽,泣不成聲:“我只是思念我的孩子。”
他轉過身來,扣着她的雙臂時才發現,她已經消瘦得如此的瘦弱,一把拉過她扣在懷裡:“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她哭得更厲害了,一度換不過氣來,不停的搖頭:“不會再有了,不會再有了……”
他有些崩潰:“你胡說什麼,是你不能生,還是我不能生?!”
她卻突然笑了,一張淚流滿面的臉,一個淒涼而又嘲瘋的笑:“葉天平,你是不是把身邊的人女人都當成傻瓜一樣?你以爲我看不出來你在想什麼嗎?葉天涯在你心裡的地位根深蒂固,靠在你的心臟處最近的地方。你在那裡畫地爲牢,把所有的人都隔絕在外,別人走不進,你也出不來……不是你出不來,而是你不願意出來……”
他一把放開了她,坐到椅子上,倒着檸檬黃的香檳,大口的吞嚥。
齊青春踉蹌了一下,身子搖搖欲墜,慢慢的轉身看着他:“我從來沒有想過,兩大家庭聯姻會有很多很多的愛,只有利益。我甚至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同意和我結婚。我們那麼早,那麼早就相識,我一直喜歡你,你那麼優秀,那麼純良,我連想着和你在一起的畫面,都認爲是褻瀆了你。是我哥哥知道我的心思才主張與葉氏以姻親聯盟,沒想到你只考慮了一天就答應了。那天晚上,我興奮的一晚上都睡不着,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半夜都泡到游泳池裡想讓思緒清醒,可是無論我泡多久,清醒中我的都興奮地相信這是真的。”
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紅酒,緩緩地湊到了脣邊,眼淚卻滴落在裡面,混合着她傷心欲絕的紅酒,不知道爲什麼,她吞下去的時候,備感苦澀。
放下酒杯:“我知道你愛的人是天涯。若在以前,我定不會放你走,窮盡這一生,付出任何代表,我都要你陪在我身邊,或者,陪在孩子身邊,維持這個完整的家。那時候我信心滿滿的以爲,我可以等到你迴歸,迴歸家庭,迴歸現實……可是現在,孩子沒有了,我願意放你走。”
“你胡說什麼!”
她看着他,眼淚滑落至頸項:“天平,每個人能做的都是有限的……我沒辦法等到你迴歸了,孩子沒有了,我們之間也不會再有必須要維持的理由。現在飛揚和天涯之間不也僵入了死局?你們不是兄妹,不會再有必須分開的理由。我相信,她的心中一直在等你。和我一樣,等你迴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