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朝會,魯王林敬生奏請,於餘杭縣修建皇陵,以安林氏先祖遺骸。
四月十六日,秦國公主奉旨以聖駕鑾儀返回故里,代天子拜皇陵。
然而,剛剛離開京城沒幾天,林嘉若就棄了聖駕鑾儀,輕騎數人,轉道往河南府去了。
初夏風暖,陌上草薰。
坡上信馬緩行,放眼望去,山坡下一派田園風光。
甘明琮對田園風光不感興趣,他的目光還黏在林嘉若身上,又是驚豔又是新奇。
“阿若這樣打扮真好看,像個少年郎了!”也不知第幾次這樣讚歎了。
他們此行是有要事去嵩陽書院,方便起見,林嘉若換了男兒裝束。
林致之也轉頭看了她一眼。
青衫束髮,身段修直,乍一看,確實像個俊秀的少年,但這眉眼彎彎的模樣,還是顯出嬌俏神態。
“不過是明面上過得去而已!”他笑道,“稍微有點眼力的都能識破你的女兒身,不要太當真了!”
林嘉若不服氣地睨了他一眼,策馬往坡下村莊跑去,十幾名公主衛緊緊跟隨。
林致之笑了笑,喊住甘明琮交代起到了書院後的事。
跑到村口時,林嘉若突然勒馬,蹙眉喊了一聲“燕子”。
燕子從馬背上躍起,一把抓起那個正在行欺男霸女之事的少年,丟到了林嘉若的馬蹄前。
被解救的布衣少女似乎一時沒能從變故中反應過來,擡起頭,愣愣地望着馬背上的青衫少年。
這布衣少女不過十一二歲模樣,一雙圓圓的眼睛有些發直,但看着十分可愛。
林嘉若猜測她是被嚇到了,便好聲安撫道:“你別怕,我定叫他以後都不敢欺負你!”說着,從身上摸出一塊令牌,丟給燕子,冷聲道:“把人交到縣衙去,日後這位——”
呃……
“這位姑娘怎麼稱呼?”林嘉若輕聲細語地問道。
小少女突然紅了臉,小聲地回答:“我叫宋彤……”
林嘉若點了點頭,繼續吩咐道:“交代登封知縣,日後宋彤姑娘再有任何差池,我就找他算賬!”
逞完了威風,又換上了溫柔可親的語氣,向宋彤詢問道:“宋姑娘,請問——”話未出口,林嘉若就愣住了。
這裡是嵩山腳下,去往嵩陽書院之前,他們要去探望一下宋彬的家人。
宋彤?宋彬?
正含羞帶怯等着她詢問的宋彤忽然把目光挪到了她身後,頓時驚喜交加,不由自主地向前跑了兩步,脆生生地喊道:“林大哥!”
林嘉若調轉回頭,看到林致之與甘明琮正並駕而來。
林致之看到小跑而來的宋彤,立即翻身下馬,迎了上去,目光矜持地在她臉上打量了兩眼,笑意溫存:“阿彤似乎長高了!”
宋彤頓時笑靨如花,目光親暱中帶着敬慕。
這情形,怎麼看着挺眼熟啊?
“致之表哥怎麼偷偷藏了個妹妹啊!”甘明琮不知何時湊到了她身邊,一邊看着林致之和宋彤敘舊,一邊感慨道,“這看着就跟你以前似的,不過你們現在不這樣了……這姑娘倒比你更像他妹妹了……怎麼會這樣?難道你和致之表哥疏遠了?也不像是疏遠了啊……”
林嘉若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你才疏遠了呢!我跟大哥哥好得很!”說罷,翻身下馬,靜靜地看着那狀似兄妹的兩人。
嗯……還是有點不開心……
他彷彿感應到了她的情緒,擡頭望了過來,笑意暈染,向她走來。
“這是宋彤,宋彬的妹妹!”他介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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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若也猜到了幾分,沒有太意外,便朝宋彤微微一笑,道:“那我和阿彤姑娘真是有緣了!”正要去宋家,就在村口碰上了。
眼看那姑娘又臉紅了,林嘉若笑得更開心了,第一次見到這麼害羞可愛的姑娘呢!
林致之清了清嗓子,爲宋彤介紹道:“這位是我家中三弟,林平之!”
小姑娘紅着臉,小聲地喚了一聲“林三哥”。
林嘉若忍不住得意地睨了林致之一眼,你看!就有人識破不了!
林致之無奈地看了她一眼,擋在了她和宋彤之間。
“這位宋姑娘可真愛臉紅!”甘明琮湊在林嘉若耳邊嘀咕道,看了看前面帶路的兩人,忽然一笑,“我怎麼從來沒見你臉紅呢?聽說姑娘家都很害羞的啊!你看看人家!”
林嘉若“噗嗤”一笑,道:“我跟你臉紅什麼啊,你倒是說點讓我害羞的話啊!”
甘明琮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還是放棄了:“這個我不擅長——那她剛纔臉紅什麼?你說了什麼讓人家害羞的話了?”
林嘉若一臉無辜,她又不是前面那個人,哪裡會說什麼讓人害羞的話?
說話間,前面兩人停下了腳步。
眼前屋舍整潔寬敞,在這村莊裡算得上寬裕人家了。
可想起宋彬曾榜眼及第,又被招爲駙馬,宋家也曾一夕登天,再看這鄉間農舍,林嘉若不禁心中黯然。
大哥哥說,爹爹也曾爲宋彬平反,要撫卹宋家人,可是被宋父拒絕了,宋家人執意回到故里,不肯接受朝廷的任何賞賜。
“林大哥,你不要再提讓二哥讀書的事了……”小小的姑娘滿臉憂色,“我爹他今年身子不太好……”
林致之輕嘆道:“我知道了……”
宋彤又瞥了林嘉若一眼,小聲地說:“我爹……也不想聽到那位陛下的事……”
林嘉若愣了一愣。
宋彬之死,原來宋家人一直記恨着爹爹嗎?
“我們都會注意的。”林致之溫和地說道。
宋彤點了點頭,這才推開了宋家的大門。
“怎麼覺得宋家人不太好相處啊?”甘明琮嘟囔道。
林嘉若也覺得心情有些沉重。
好在宋家人並沒有甘明琮以爲的那麼不好相處,雖然態度淡了點,至少待林致之還是有幾分親切的。
但,一切在林致之向他們引見了甘明琮之後就變了。
“甘明琮!你是甘明琮?”宋彤的二哥宋彰猛地彈跳起來,少年的一張臉漲得通紅,目光侷促得不知往哪裡放,也不知是興奮還是害羞。
原本無精打采的宋父也突然坐直了身子,眼冒精光地打量着甘明琮,語氣十分激動:“你真的是甘明琮?那個八百破燕、五千踏戎的甘明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