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25年12月,在沒有經過專業人員精心測量的軍事地圖的情況下,河南巡撫程紹帶着4000名從河南省各個衛所抽調出來的“精兵”和8000名經過“精心挑選”的民夫,共計一萬兩千人,從開封府出發,朝武昌府進發。
因爲沒有專門的軍事地圖,因爲沒有專業的參謀體系。所以,程紹領導的河南大軍,只能穿州過縣,順着從開封到武昌一路上的各個州縣,向南方行軍。
不過是剛剛出了開封府城,在軍事方面完全是個白癡的程紹也已經認識到,在寒冬臘月裡領着上萬人行軍,是個非常困難的事情。
在全球氣候變暖的現代社會裡,河南省冬季的最低氣溫不會超過零下二十度。一般來說,也就是在零下十來度左右。但是,在小冰河氣候的高峰期明朝末年,河南省的冬季氣溫不僅低於零下二十度,而且,整個河南省的冬季都被各種各樣的大風和大雪包圍着。
在零下二十四五度的情況下,上萬個只不過穿着破破爛爛的單衣,腳上胡亂裹着些破布和雜草,平均體重在四五十公斤左右的河南兵和河南民夫,餓着肚皮走在一片暴風雪中。
纔剛剛不過出了開封府城四五里地,無論是正兵還是民夫中,就開始出現非戰鬥減員了。
想想也是。吃不上飯,穿不上衣,又是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大雪天裡揹負着大量的東西行走。那些常年處於死亡邊緣的農奴士兵和佃農貧農們,自然是隻有死路一條的。
你想想,零下二十多度,這是現代社會裡中國東北最北方的黑龍江省的冬季平均氣溫。而在現代社會裡,就是個普通的乞丐,在黑龍江的冬天裡也是有着厚厚的棉大衣穿的。
在現代社會的黑龍江,不穿着棉衣或者羽絨衣,根本就沒人敢於出門。現代人的體質那麼好的情況下,保暖和營養攝入那麼充分的情況下,各種季節性的疾病,也會在黑龍江省的冬季大規模的爆發。
在部隊經過一天的艱難跋涉到達朱仙鎮的時候,各級武官經過簡單粗略的統計後報告程紹,原本是一萬兩千多人的部隊,現在已經只剩下九千多人了。
有三千左右的士兵和民夫,或者直接就死在了路途中,或者在行軍途中消失(逃跑和迷路)。基層武官從小旗到百戶,全部都大量的消失。
從開封府到朱仙鎮,最多才五十里地的距離。不過這麼五十里地的距離,原本一萬兩千人的部隊,就減少了四分之一左右。聽了這個消息,“小夥伴們都驚呆了。”
坐在八擡大轎裡走了一天的程紹知道路途不太好走。就是坐在蒙着厚厚的棉布,燒了炭盆和腳爐的轎子裡,程紹這一天的行程也相當的“艱苦”。但是這種“艱苦”,還沒讓程紹生出不想繼續前進的心思來呢。
在朱仙鎮的一個士紳家中,程紹聽了河南都司都指揮使的稟報後真的是無語了。
過了好半天,程紹才試探性的問道:“這種事情爾等遇到過麼?”
這本來是個非常簡單的問題
。但是,無論是河南省理論上的軍事最高長官河南都司的都指揮使,還是目前統管着這支部隊的河南各級武官們,都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事實是,別說程紹問的這種高端的軍事行動了。河南省的各級武官們,一個個的連騎馬都非常的不熟練。他們這一路上,都是坐在馬車中行軍的。外面的士兵跑散了多少,凍死了多少,餓死了多少,失蹤的多少,迷路了多少,這羣酒囊飯袋一概不知。
在這羣河南武官裡,地位最高的河南都司都指揮使,隆慶年間的武狀元霍啓功只好糊弄程紹說:“大人,冬日行軍,又是大寒大雪的天氣,有些人員損耗還是常見的。只不過因爲軍糧有限,民夫的口糧都是他們自帶的。卑職覺得,那些凍餓而死的人,主要就是那些口糧準備不足的民夫。”
“卑職以爲,後面行軍的時候,最好派兵提前讓沿途各縣準備好軍糧。不然以現在的人員消耗速度,後面的事情怕是要難辦了。”
程紹是個純粹的軍盲。對於軍事行動的各個方面,他都是個真正的白癡。所以,聽到自己頗爲信任的霍啓功這麼說,程紹也就這麼信了。至於事實是什麼樣的,外面那些還在不斷的逃跑和死去的士兵的實際情況如何,程大巡撫並不準備關心一下。
他揮退了房間裡的衆武將們,換上了一身輕鬆的袍服,在幾個文人幕僚的陪伴下,前去到本地士紳家赴宴去了。
實際上,不僅民夫大量的死亡和逃跑,就是那四千個的正經八百的正兵,也在大量的死亡和逃跑。
寒冷和飢餓不同,它對於人的生命力的剝奪,是一個慢性的過程。和餓急眼了直接跑路找吃的去了還不一樣。寒冷對人的傷害是個緩慢的,很難察覺的過程。很多士兵和民夫,就是在行軍的過程中走着走着,然後突然就一頭倒在地上,很快就死去了。
不到一萬人的河南兵團到達朱仙鎮之後,朱仙鎮的老百姓算是倒了黴了。
實際上,不僅民夫手裡沒有什麼口糧,基本上吃不上什麼飯。就是那現在已經不到四千的正兵,也沒有什麼口糧,不怎麼能吃得上飯。
程紹從河南省通過增稅的方式搜刮來的銀子,先是他自己過了一手,截留了十分之三左右。之後,河南省內的高級文官和武官,又從這批軍餉中上下其手。到了最後的時候,最多也就剩下十分之一的銀子作爲軍費了。
把剩下這十分之一的銀子中的一半兒發給參戰的正兵之後,河南都司只剩下很少一點兒銀子給正兵們買軍糧。所以,目前出征的河南兵,每天都是在吃那種參雜着糠麩和豆子之類的硬餅子作爲軍糧。就是這種地主老財家喂牲口都嫌太粗糙的軍糧,那些出征的河南兵還吃不飽呢。
在這種情況下,劫掠地方,就變成了不僅是士兵和民夫們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也變成了各級軍官們的一種默認行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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