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官僚體系裡的官員都可以大略的分成“做官的人”和“做事的人”兩種。兩種人的不同之處在於,“做官的人”做事是爲了當更大的官。“做事的人”做官是爲了做更多的事。
當然了,這個時候還不存在爲人民服務這樣的理想和情操。所以即使是“做事的人”做官和做事,也更多的是爲了功成名就或者爲家族謀利。
現任登萊巡撫孫國楨應該算是個做事的人。這從他的履歷上就能看出來了。
萬曆四十一年,浙江慈溪人孫國楨考中進士。天啓初年,擔任山東臨清道員,參與平定徐鴻孺亂有功。旋調福建巡海道參政,與福建巡撫南居益等,力主收復被荷蘭侵佔的澎湖列島。
天啓四年正月初二日,明朝水師誓師,攻打盤踞澎湖的荷蘭海軍。荷蘭軍隊拼命抵抗,相持到五月份,孫國楨親自率領數十艘戰艦馳援,並調來火器部隊,加強攻勢。至八月,荷蘭海軍司令孫克率軍向孫國楨投降,澎湖列島迴歸中國。
天啓七年,孫國楨因收復澎湖有功,升任登萊巡撫,任上積極支援東江鎮總兵毛文龍在遼東的軍事行動,爲東江明軍取得“丁卯戰役”的勝利提供了後勤保障。
和袁崇煥那種只會在嘴上做功夫的文官大忽悠不同。孫國楨是整個大明朝歷史上爲數不多的親自指揮過海戰,在戰場上真刀真槍的實踐過的文官大臣。1627年整整一年,作爲登萊巡撫的孫國楨和東江鎮方面的合作都比較默契。對黨爭相當不以爲然的孫國楨在1627年的日子算是比較痛快的。
不過到了1628年,一直被孫國楨所不齒的大忽悠袁崇煥靠着自己的後臺硬實憑着後面有人被崇禎皇帝任命爲“兵部尚書兼任右副都御史,督師薊遼、兼督登萊、天津軍務”成了他的頂頭上司之後,他的痛快日子算是徹底的結束了。
因爲孫國楨是靠着軍功升職,在朝廷裡沒有勢力的緣故,更因爲他對東江鎮毛文龍非常的賞識,使得他和把毛文龍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的袁崇煥關係非常惡劣。
孫國楨這個人和大明朝的一般文官還有點不一樣。大明朝的一般文官都敢於罵皇帝賺廷杖,但是面對他們自己在官場上的上司的時候,他們表現的比狗還三孫子(對不起二汪了)。孫國楨這個人的奇葩之處就在於,他對於皇帝的看法非常的客觀。對於皇帝,他採取的是無所謂的態度,但是對於他自己的上司,他卻是敢於直言抗上的。
因爲這樣的原因,就可以想到,那個袁崇煥大忽悠,爲了保證自己的權力集中,連朝廷正式任命的重鎮總兵都可以在沒有任何依據和中央命令的情況下直接砍頭,那麼像孫國楨這樣的刺頭,就必然的要在袁崇煥那裡吃釘子,穿小鞋了。
所以從袁崇煥重新上任以來,兩者之間的衝突就越來越嚴重。雖然在登萊地面上孫國楨的下屬們都不太敢和他對着幹,但是熱愛黨爭,對排斥異己變態熱衷的東林黨人(袁崇煥和袁崇煥的大後臺他的老師孫承宗都是東林黨人),卻在他們得勢的情況下大肆對孫國楨進行了打擊和彈劾。
作爲一個“做事的人”,別看孫國楨也是江南地區的出身,可是他對只知道黨爭什麼正事兒也不幹的東林黨特別的厭惡。對於孫國楨來說,他認爲國朝從萬曆晚年到現如今的國事越來越壞,主要的問題就出在黨爭上面,東林黨人要負主要的責任。
雖然厭惡黨爭,但是孫國楨也知道,在如今的大明朝裡,想要穩穩當當的當個官兒做點實事兒,背後沒人,不投靠個什麼勢力那是完全沒有可能的。所以面對如今的情況,孫國楨也知道自己在登萊巡撫的任上也幹不了多長時間了,甚至於在自己在大明朝廷裡的政治生涯離徹底的結束也不遠了。
孫國楨有時候也在想,這個登萊巡撫的位置也真正是個倒黴的位置。從登萊首任巡撫陶朗先開始,袁可立、武之望、李嵩,自己的這些個前輩,幾乎沒有一個好下場的。不是直接丟了性命,就是南京養老、罷官回家的。甚至於從天啓元年登萊巡撫的職位設置以來,算上自己這五任巡撫,都沒有任職時間超過兩年的。
這麼一想,孫國楨又覺得自己幹了不到兩年就下臺也是可以接受的事情了。
孫國楨不知道的是,歷史上他之後的大明朝的九任登萊巡撫的命運和任期都沒比他好到哪裡去。和他是本家的孫元化更是直接在登萊巡撫的任上被叛兵給俘虜最後被朝廷砍頭了。只有一個陳應元在登萊巡撫的任上坐了五年的時間,最後還被罷官了。
就像現代社會的地方官府會在京師設置辦事處一樣,孫國楨當官當到巡撫這個級別,在京師也有自己的耳目。他知道現在的吏部尚書王永光過去和閹黨有點聯繫,所以正被東林黨的人攻擊。而且他也知道,目前的吏部裡,說話好使的不是尚書王永光,反倒是作爲東林黨人的吏部左右侍郎說話好使。
更重要的是,孫國楨明白,皇帝都已經把薊遼、登萊、天津的軍務都交給袁崇煥一個人做主了,這麼違背常識的事情都出現了,那麼自己在皇帝那裡肯定也是不會有什麼好印象了。
即使是再怎麼注重“做事”的人,孫國楨也是官僚集團的一份子。在明確的知道自己的仕途即將終結的情況下,孫國楨對於工作的熱情就開始急劇的下降了。
原本孫國楨對於地方軍務是抓的很緊的。對於地方上的大事小情,人員變動,他是要事事關心事事過問的。不過現如今已經變得心灰意冷等着回家啃老米的孫國楨,則是個大撒把的狀態。
威海衛的指揮使出現了人員變動;威海衛地區有人大肆招納流民;登州港出現了很多前所未見的自行火輪船前來貿易,這樣的事情孫國楨聽到心腹報告之後,也採取了視而不見,大家隨便的態度。
因爲是海路直達,不像松江地區的棉布那樣是走大運河經歷無數的吃拿卡要和濟寧到登州將近兩千裡的陸路才能到達登州,所以比松江布便宜一半左右的復興黨棉布在登萊地區開始大賣起來。
商業嗅覺靈敏的商人在經過計算,發現從“復興商社”買布賣到山東各地,比賣大運河上的松江布還要便宜之後,採購量頗大的大客戶開始出現。甚至於地處青州的衡王府主管商貿的業務的管事,也跑到登州來買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