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鳶正看着遠處圓月癡笑, 賀章蹬蹬蹬的跑來,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雲霄仙子來了,正在大殿候着。
智鳶一聽是雲霄來了, 慌的正想一把將夕霧藏起來, 卻聽荷塘那頭雲霄的聲音, “上神好興致, 這麼晚了還在此賞月, 讓我好找。喲,這是有客人在啊......”雲霄說着,遠遠從荷塘那邊定放眼瞅過來。
智鳶閃身擋住夕霧, 很客氣的對雲霄說:“你已經墮仙了,和我斷了關係, 你忘了?今又跑我這裡來作甚!”
夕霧見智鳶閃身擋在自己面前, 便知定是事有蹊蹺, 於是不動聲色的站着。
雲霄飛身越過荷塘,在智鳶面前站定, 偏着身子往智鳶身後瞧。智鳶也偏着身子盡力擋。雲霄對身後的夕霧道:“小姑娘你出來吧,難道還要讓上神爲你做這般沒面子的事嗎?”
夕霧正要閃身出來,卻被智鳶一把拉住推回了身後。衝雲霄沒好氣的說:“你快走吧,我這裡不歡迎你。”
雲霄冷笑一聲,“上神何必瞞我, 不要以爲我不曉得, 我剛剛全看見了。你就說你身後可是鸞凰不是?”
夕霧一聽頓時傻了眼, 又是一個將她當做鸞凰的人。想不到就連智鳶上神也認識鸞凰。她搖搖頭, 怕不只是認識罷, 她對我這麼好,定也是因爲鸞凰的緣故。不過她沒有壞心, 是真心對我好。就像青羽。
智鳶無奈的搖搖頭,“你想鸞鸞想瘋了。”
雲霄逼問:“不是她你又爲何將她藏起來?”
“當然是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你當我腦殘啊,若不是她,我能找什麼麻煩!”
“你還是回去吧,左右我這裡不歡迎你。”
“我不走,你讓我看一眼我再走。”
“這麼多年了,你你你竟然一點都沒變,耍起賴皮的功夫還真是有增無減。”智鳶已經忍無可忍了。
......
爲了停止二人看起來永無止境的爭吵,夕霧從智鳶身後閃出來。
是個一身黃衣的女子,臉頰略顯消瘦,下巴尤其漂亮,嘴脣殷紅,楚楚動人。如此富有韻味的女子卻雙手叉了腰正跟智鳶對峙。
夕霧走至二人中間,喊聲“停”,一臉無奈的看着雲霄,聳聳肩,“說罷,你想怎樣?”
雲霄原本白皙如凝脂般的臉頃刻變的通紅,用氣得滿臉通紅形容再正確不過。
她將夕霧從頭到腳打量一番,點着頭自言自語般說道:“不錯,不錯,五百年了,一點都沒變。我天上地下的找,終究還是讓我找到了。大哥,你爲他魂飛魄散,她如今卻享盡尊貴榮寵。你看看你,太不值了。不過沒關係,你那麼喜歡她,我現在就送她去陪你。”
接着眉頭深鎖,將系在腰間的紅綾一把抽下,在手中抖了兩抖,紅綾瞬間變長。後退幾步,橫眉冷目甩手便劈下來。夕霧一個旋身躲開,智鳶伸手一握,便將紅綾一頭抓在手裡。
雲霄扯着另一頭氣道:“我知道我打不過你。可是今日這事,我就是抵死也要殺了她。”
智鳶一跺腳,也氣道:“你這暴脾氣什麼時候才能改改?我都說了,她不是鸞鸞,不是鸞鸞!”
雲霄心下好笑:原來她當我是瞎子。便不再廢話,用力拉過紅綾,手腕急抖,已向智鳶攻去。智鳶一邊閃身躲開劈下來的紅綾,一邊急從虛空中取出一管碧蕭舉蕭去接紅綾。
一旁的賀章一把扯過夕霧衣袖,將夕霧拉進荷塘旁的梅林,躲到一棵大梅後,探出半邊臉邊看雲霄和智鳶打鬥,邊對夕霧悄聲說道:“仙子不用管其他,只管躲在這裡觀戰就好。反正要不了一個時辰,雲霄仙子就會敗下陣來。啥話不說揮綾打爛幾朵我家上神最愛的荷花,然後氣沖沖的離開了。”
夕霧拍拍賀章的肩,誇她,“想不到你還知道的挺多!”
賀章撇撇嘴,“我都看了五百年了,早看厭煩了。”說完找個舒服的姿勢靠樹坐下,眯上眼,道:“仙子慢慢看,我先眯會。”
夕霧看一眼睡過去了的賀章,再看一眼正打的愁雲慘淡的智鳶和雲霄,終於對着天空發出一聲無聲的吶喊:蒼天吶,我到底上輩子欠了鸞凰多少錢?她要這樣對我!
不過雖說內心無比憤懣憋屈冤枉,但看到智鳶和雲霄的伸手,還是情不自禁脫口誇了句:好身手!
一旁賀章幽幽醒轉過來,揉揉眼,看看天邊高懸的圓月,打着哈欠道:“仙子,她們打差不多了。”
果然,賀章話音才落,就見雲霄收了紅綾,對智鳶撂下“我活一日定會追殺她一日”的狠話,轉身就走,走了幾步,停下看一眼荷塘,果然一揮紅綾,十幾朵荷花瞬間被她打的身形俱滅,零落成泥。接着凌空一躍,飛走了。
智鳶看着心愛的花被雲霄殘害,氣的大罵。夕霧從梅後悠出去,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終於收場,忍不住想笑,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因爲她看到智鳶眼中有水澤在閃爍。
她走過去拉拉智鳶的袖子以示安慰,智鳶閃着淚花抱住她的肩,低聲問道:“你不會怪我吧?沒告你鸞鸞的事。”
夕霧笑道:“姐姐對我這麼好,我怎忍心怪姐姐。”
智鳶心下淒涼,“不知鸞鸞的魂魄今何在?”說着已是淚如雨下。
夕霧扳過智鳶的肩,從袖中取絲帕替她試淚。等智鳶哭完後,她才說道:“姐姐今日也累了,我送姐姐回去休息。明日天一亮我就啓程去辦姐姐交代的事。”她看智鳶情緒低落,故想用玄桑的事讓她開心。果然智鳶一聽這話,心情一下好了起來,牽着夕霧的手往寢室方向走去。
翌日,天剛亮,夕霧已收拾完畢,將一頭長髮束起,換了一身賀章找來的黑色男子衣服,緊衣窄袖,甚是乾淨利落。她抄起牀上的包袱徑直往門外走去。外面正下着小雨,智鳶已經急匆匆趕來,正好和剛走至門外的夕霧撞上。
智鳶眼前一亮,上下打量着夕霧,讚道:“你這身打扮活脫脫一個美男子,瀟灑利落。”
夕霧笑道:“爲了行動方便,不得不做男子打扮。”又看智鳶的頭髮被雨水打溼貼在臉上,嗔道:“姐姐怎麼出門也不打個傘......”正說呢,就見賀章從遠處急匆匆跑來,手裡拿着一把油紙傘。
原本夕霧想直接騰雲下山,智鳶卻說捨不得她,想送她下山,於是她兩沿着山路步行下山。一路上智鳶不停叮囑她:你不要擔心雲霄,她不知你的行蹤,不會輕易找到你;凡界那麼大,出門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據說凡間的人個個都很刁蠻,晚上睡覺千萬記得關門;吃飯的時候不要盡撿愛吃的吃,畢竟凡間和神界不一樣,能吃飽就很不錯了;你做這身打扮出門切記不要調戲良家婦女,不然會遭報應;你一定要把玄桑的畫像貼身收着,這樣找起他來會比較容易;要插手凡界的事就一定要記得將自己的仙術封了,不然會遭天譴(這條她說了整整三次)......
智鳶說了一路話,夕霧點了一路頭。快到山腳下時,夕霧已經隱隱覺得脖子不像長在自己身上。夕霧在一條小溪前停下,對智鳶道:“前面就是山腳,姐姐就送到這裡罷。俗話說,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智鳶伸手握住她的手,滿目淒涼,“雖說天上一天,凡界一年。但是妹妹在凡界還是要呆幾十年,對凡界來說已經夠長了,所以妹妹一定要照顧好自己,我在錦屏等着你回來。”
夕霧眼神悠遠,一步上橋,站在橋中央對智鳶道:“姐姐,此一去,我想對過往的人和事畫上句號。我沒有父母,沒有親人,只有姐姐真心對我好,我想讓姐姐給我重新起個名兒。”
智鳶被夕霧一席話感動......
有風吹來,夕霧站在木橋上,在天青色煙雨中,衣襟和長髮在風中翻飛。身後是青山遠黛,眼前是茫茫路途。
智鳶輕輕說道:“幕煙!幕煙如何?”
夕霧伸手劃過雨幕,目光如炬,“好,我以後就是幕煙了。”
她在心中輕輕說道:“再見,小白,再見,帝尊!”
有個詞語叫一語成讖。大概說的就是幕煙這句話罷!
和智鳶在木橋道別,她理理被雨水打溼的發,輕輕一躍,便向着萬丈紅塵飛去。
正是“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在做夕霧這幾百年裡,從未有人像智鳶這般當自己是親人;
在做夕霧的這幾百年裡,她從未動心愛慕過一個人;
在做夕霧這幾百年裡,她受盡屈辱,辛苦活着;
在做夕霧這幾百年裡,她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深感悽清孤獨。
從此後,她便是幕煙了;沒有屈辱,沒有束縛;她自由了,她開始了新的生活。
可是,她卻深感悽清孤獨,因爲要離開愛她的人,要從此和她愛的人再無瓜葛。
日光擠出低垂的暮雲,她向萬里長空飛去。
命格上夕霧這一夜頁已翻過,她從此飛入了幕煙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