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斜眼看着楚離, 柔聲說道:“你父皇那裡有你皇兄守着!我們娘倆許久未見,你就陪母后用完這頓膳食再去探望你父皇也不遲。”
楚離神色黯然,動筷子象徵性的夾了點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菜, 送進嘴裡, 味同嚼蠟。
皇后盈盈笑道:“皇兒爲何不飲母后賜的酒?是不合皇兒胃口嗎?”
楚離卻突然起身拜道:“稟母后, 兒臣擔心父皇, 想現行告退。請母后恩准!”
皇后嘴角優雅的笑像春日裡曬乾的花瓣夾在書裡, 沒有絲毫色彩可言,掛在臉上乾巴巴,讓人看着彆扭。不語, 只是以眼神示酒杯。
楚離臉上的神色越加黯然,他拿起酒杯, 手腕一翻, 酒杯中的酒便往地上落去。“噗嗤嗤......”酒一接觸到地面, 立刻冒起綠色泡沫。
擡起臉看皇后,棱角分明的臉上帶着深深的失望。“您就這麼想要我死嗎?”
皇后收起乾巴巴的笑, 鼻翼一下一下強烈的煽動起來,突然情緒失控的衝他吼道:“你不但堵了琰兒登基的路,也堵了我作爲皇后享受榮華富貴的路,我不希望以後每天過貧婦般的日子,在清貧中過完我尊貴的餘生!”
說完, 緊咬牙關, 終於, 一揮手, 鳳袍繁瑣的衣袖拂過桌面, 將面前金黃色酒杯帶倒......
隨着酒杯跌倒,碰到桌面發出的“哐當”聲, 宮中突然閃出成百的侍衛,將楚離圍在中間。隨着皇后一聲令下,如雨般的箭矢毫無預兆便向楚離射來。
楚離眼中是無可奈何的痛。他伸手扯過桌布,輪成一個圈,將箭矢統統擋在圈外。腳下瞬間密密麻麻躺了一層羽翎般的箭矢。
箭矢過後,弓箭換成長劍,整個鳳來閣瞬間寒光閃閃,刺的人眼睛生疼。
這一戰,是殘酷,是險象叢生。面對成百的高手,楚離勝算不大。皇后和太子是想用時間拖垮他。眼風掃過皇后得意的臉,楚琰不知何時已站在皇后身側,嘴角帶着陰險的笑。
一個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一個是自己的親哥哥,卻像仇人一樣盼着自己趕緊死去......喉頭一股腥甜,一口鮮血噴出......
有劍尖指着心口刺來,一寸,半寸,咫尺.......他想起那個眼神中總帶着堅定的女子。嘴角露出一絲淺笑,那個女子,天不怕地不怕。剛毅中帶着堅韌,靈動中卻又藏着沉穩,這是他這一生唯一愛過的人,唯一想用一生去守護的人.......“幕煙,對不起,我愛你!”
“哐”,近在咫尺的劍尖被突如其來的劍一挑,掉到了地上。他思念的那個女子穿一件藕荷色衣裙,手握長劍,似天人從天際而來。
這一刻,他心中所有美好的詞都不能形容她的風華。她真的是天人下凡吧,帶着世間從未有過的絕代芳華!他想。
幕煙旋身將他護在身後,看一眼他嘴角的血跡,急聲問道:“你受傷了啊?”
他卻將她一把扯到自己身後,沉聲問道:“你怎麼來了,不知道這裡很危險嗎!”
幕煙柔聲道:“每次在我遇難時你都在我身邊,這次該換成我了呢!”
遠處皇后冷笑一聲,“還不快送他們去陰曹地府卿卿我我!”
她帶來的人和外面的侍衛打成一片。
這是第一次,他們並肩作戰。可是不知爲何,卻像是好久以前他們也曾這般,在刀林劍雨妖風孽火中並肩作戰!這般甚是熟悉的感覺襲上心頭,幕煙手底下略一遲疑。就在這一瞬間,漫天的箭矢又從四面八方射來,楚離拉着她的手腕一旋身躲進柱子後面。
背後安全了,但眼前的箭矢還是帶着勁風不斷射來。
就在此刻,眼前突然一片煙羅紫光,晃得衆人通通閉上眼,等睜開眼時,地上站着一個煙羅紫衣的少女。電光火石間,少女揮袖,一陣風過,成百的侍衛都被帶到殿外,倒地不起。
幕煙從柱子後閃出,看到眼前的智鳶,脫口叫聲:“姐姐。”
智鳶向楚離行禮,叫聲:“殿下”,便對幕煙調皮一笑。
她像想起什麼似的,猛的向剛纔皇后和太子站的地方看去,那裡已經沒人了。再看看楚離黯然失色的神情。她便什麼都沒說。
楚離這是有心放他們一條生路。
弔喪,昭告天下,出殯......這些繁雜又隆重的程序一道道辦完後,楚離便在衆多大臣的擁戴下登基。
登基後的第三天,他就頒佈“拆除全國各地所有行宮、放宮女出宮、大赦天下、減輕服役、減輕兵役、開倉放糧”這六條法令,昭告天下。
因爲這六條實際的不能在實際的法令,讓全國人民脫離苦海,全國各地自發慶祝三日三夜,對新皇帝的高呼之聲也不絕於耳。
今早幕煙和司幽晤、智鳶三人搬進了玄桑的將軍府。本來楚離的意思是要幕煙帶着智鳶住到皇宮裡去的,說離他近些好。但幕煙執意不去皇宮,說不喜歡皇宮高牆大院的壓迫感。
下午,楚離恩賞各個有功之人的旨意送進將軍府。所有人封侯拜相,根據能力安排了相應的職務。就連智鳶,也接到了恩賞。但唯獨幕煙沒有。
大家聚在廳中你一言我一語猜測這是爲何,按理,幕煙的功勞在所有人之上啊!
只有幕煙,根本就沒在乎這事,因爲她正在擔心另一件事,這也是她執意要留在這裡的根本原因。
翌日清晨,將軍府的大門被急切的摳門聲驚醒。原來是楚離的聖旨又到了,卻只單單叫幕煙一人接旨。聖旨上說幕煙雖身爲女子,卻有着爲天下萬民謀福利的偉大胸襟,有一顆善良堅韌的心。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故特此封幕煙爲“皇后”,擇日大婚!
所有人都吃了一驚,包括幕煙。不等幕煙從地上爬起來,智鳶便拉起幕煙的胳膊把她拽到房間裡,關上門,動手收拾起幕煙的行裝來。
幕煙呆呆坐在桌前,像是跌入雲裡霧裡。
“楚離要她做他的皇后?而且擇日大婚?她和楚離真的要成夫妻啦?要在這凡間廝守終身啦?留下來,答應他的請求,就這一世,圓了她的心願?離開,一世太短暫,楚離總要回九重天,他心裡裝的是鸞凰,那時不會記得她是誰?怎麼辦?好糾結......”
智鳶收拾完行裝,拉着幕煙就想往房頂上飛。幕煙死命拽着衣袖,搖頭,“我不走,我不走,我要好好想我該怎麼辦?”
智鳶氣急敗壞,“你夠啦!凡界一世,帝尊總要回九重天的,那時你怎麼辦?怎麼面對他?你知不知道,他心裡裝着的是崑崙虛那位已故的殿下。他回到九重天定會忘了你,而你在凡界和他廝守一世,用情太深,到時你要如何自拔?”她求着她:“好妹妹,跟姐姐回去吧,凡間一世,仙界不過短短几月而已。”
“世間情絲最難斬!用情太深真的不好嗎姐姐?”她呆滯的問智鳶。
智鳶一臉凝重的告訴她:“好妹妹,你終於悟啦!”
於是,幕煙撇下她,往門外走去。卻撞上在門口徘徊的司幽晤。幕煙假裝沒看見,別過臉繼續走,司幽晤一把拉住她,深情的看她。幕煙卻盯着自己的裙襬不擡眼。
司幽晤低聲問她:“你要去找他?”
幕煙點點頭。
“你想好了,從頭到尾想好了?”
幕煙點點頭。
“真的不再考慮考慮?一旦去了就再無回頭路了!”
幕煙搖搖頭。
“你確定要去告訴他,你會答應他的請求?”
幕煙搖搖頭。
司幽晤眼前一亮,眼眸中泛出光澤,一推她,“去去去,趕緊去,乘天還沒黑。”
幕煙點點頭,走了老遠,聽司幽晤還在衝她喊:“早去早回,
我們等你吃晚飯!”
到了皇宮,有侍衛領着她去找楚離。
一路上心裡七上八下,額頭盡冒虛汗,違心的事,她這是頭一遭做,頭一遭就違了自己的心。
以她的心性,她定會留下來和楚離在凡間廝守一世。但是,她不能,她不想在楚離回到九重天后,因爲這件事而揹負沉重的壓力,從而違心的做出有背鸞凰的事!說真的,聽鸞凰的事情多了,她從心底裡是很欣賞這個女子。她覺得他們很像!
花開紅樹亂鶯啼,草長平湖白鷺飛。
風日晴和人意好,夕陽簫鼓幾船歸。
遠處船隻上,皇冠龍袍,背影清冷威儀。楚離手握一支玉簫,蕭聲悠幽,飄飄渺渺,似是仙曲。
幕煙站在岸邊,不忍叫他。她想他吹得長些,自己便能站的長些,看他長些。
蕭聲戛然而止,楚離收回玉蕭,轉過身來,負手而立,遠遠望着岸邊的她。
船緩緩划來,快靠岸時,楚離輕輕一躍,便躍至她面前。
眼神裡是深情,是渴望,是熊熊烈火。
要說的話在喉間梗了又梗,梗了又梗,終於,她結結巴巴的向他說道:“我,我不,不能......”不能做你的皇后!
可說到一半,猝不及防的吻從眼前落下來,堵住她的嘴。原本不知所措的雙眼立刻睜的大大的。有淡淡梅香在鼻尖繚繞,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冰涼的脣緊緊貼在她溫潤的脣上,想動,卻又最終剋制了。
她不敢動,其實不是不敢,只是不知該怎麼辦?
環在她纖細腰肢間的手緊了緊,再緊了緊,像是要將她融進自己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