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煙看着從黑暗處一步步走過來的那人, 內心無比興奮激動跳躍。果然與畫像上一般無二,湖藍的衣,英挺的眉, 弧度優美的脣。那人, 不是玄桑, 又是誰?
玄桑走至牢門前站定, 用審視的目光看她和司幽晤。司幽晤若無其事的躺進牆角一堆乾柴中, 翹着二郎腿,將頭枕到胳膊上,然後肆無忌憚的吹起了口哨。
玄桑臉上的表情陷入僵硬, 看一眼司幽晤,直截了當說道:“這裡不是你們的久居之所, 二位都是有才之人, 何必讓自己身陷囹圄呢?”
幕煙聽完這話, 打心底忍不住笑了笑,這玄桑是不是腦袋不合適, 他們明明是被人綁進來的,明明是被迫的嘛。
“你這人說話真好笑,什麼叫讓自己身陷囹圄,我們明明是被迫的。”
柴堆裡,司幽晤跟着附和, “他這人沒腦子, 幕煙, 不用理他。”
玄桑點點頭:“幕煙!原來公子名諱幕煙。如此詩意的名字, 跟公子的身份倒真是不相配。”
幕煙笑道:“我倒是覺得我這個江洋大盜的工作做得很愜意。你在這裡說了半天, 何不直接表明來意,大家坦誠相見, 免得浪費時間。”
玄桑還沒來得及搭話,身後司幽晤道:“他是來求我們歸降朝廷的,當然要先演好前奏嘛。”
玄桑不理司幽晤,直接對幕煙道:“公子一表人才,何必跟朝廷過不去,朝廷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公子應當以身報效國家纔是,何必做個人人喊打的盜賊呢。公子一心爲民在下都知道,想爲人民做好事,公子更應該身在高位,才能更好的的爲民做主啊!”
幕煙聽完他這一番肺腑之言,很是感動,點着頭道:“你說的太對啦!官府確實是一個很不錯的容身之所。不過,我和司幽晤向來有潔癖,官府這趟渾水,我們不是很願意趟。你還是請回罷。”她心道:雖說我來凡界的目的是替智鳶姐姐守着你,不過我們現在道不同也只能不相爲謀啦。等我出去了在暗中守你罷!說完回頭看司幽晤,司幽晤將頭點的似搗蒜。
玄桑倒是不以爲意,笑道:“不必急着給我給話,你們先好好考慮,我明天再來。”
玄桑走後,幕煙坐在牆角心不在焉的看着黑咕隆咚的牢房,心道:“這玄桑,還真是有本事,好好的平民百姓不做,非得做官!”
司幽晤看幕煙心情不大好,便道:“你不必在意他說的話,我每次來這裡,他都要找我談話,想說服我跟他幹。對付他的最好辦法就是不搭理他,然後想辦法離開這裡就行啦!”
幕煙微蹙了眉問道:“你可知他如今是何身份?”
司幽晤起身往幕煙旁邊蹭蹭,“他叫玄桑,是禁軍統領。”
幕煙無聲的嘆息:這不是逼我跟他作對嘛。幹什麼不好,非得當官呢,還是個管理京城治安的官。
司幽晤又道:“我們在京城一帶活動,正好觸犯了他的職務,所以被他抓到這兒來了。你看,現如今,當今皇上老邁,昏庸無能、荒淫無度、信任奸臣、寵信貪官污吏;而將來要繼承大統的太子殿下,又是個心胸狹隘、奢靡腐化、殘暴兇狠之徒。使得整個國家民不聊生,動盪不安,綠林四起,民怨紛紛,哀聲載道。如果我們進了官府,那不是助紂爲虐嘛。”
幕煙點點頭,目光裡透着出堅定:“你說的很對!君不爲民枉爲君,天道輪迴,總有一天會被人民推翻,建立新的王朝。舊的不適應天道的總會被新興代替!”
司幽晤聽完幕煙這一席話,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哎呦,不錯嘛,身爲一個女子有這樣遠大的見識委實不一般吶。”
幕煙眼神悠遠,輕聲說道:“不論是誰,哪怕是天道,都不該將‘生命’踐踏!每個‘生命’都值得我們尊重!”
司幽晤點點頭,也看着黑咕隆咚的牢房,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玄桑又來牢房裡進行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說辭。結果被司幽晤用鞋子打出去了。
第三日清晨,玄桑還來,司幽晤照打不誤。看着玄桑無可奈何的背影,幕煙催司幽晤:“你快點想辦法把我們弄走啊,天天聽他在這裡廢話,多耽擱時間呀!”
司幽晤盯着牢門,嘆口氣,“怕是難吶。他們已經有了警惕之心,我們不耗點時間是很難離開這裡的,你再耐心等等,我保證儘快把我們弄出去。”
到了下午,司幽晤終於想出越獄的法子來。他異常自豪的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吩咐幕煙盯梢,他撅着屁股在牆角挖起洞來。
正挖的起勁呢,幕煙一聲咳嗽,他三下兩下將新挖的洞口用乾柴堵住,若無其事的坐到那裡。時間剛剛好,玄桑穿一件黑色戰甲帶着七八個全副武裝的侍衛站到牢外。
幕煙看着玄桑一身的戰甲,問道:“你這是要帶我們去哪裡?”
玄桑道:“我是奉命來帶二位去見一個人,希望二位好好配合,我不想和二位起任何衝突。”
司幽晤哈哈笑道:“這麼隆重,不是要帶我們去見皇帝吧?”
玄桑不答,一揮手,有人打開牢房,七八個全副武裝的侍衛將他們五花大綁,然後押出牢房。
玄桑在前面帶路,進了一座很是寬闊的院子。停下腳步對門口侍衛點點頭,侍衛轉身打開房門,進去。很快又出來,對玄桑點點頭,玄桑這才帶着他們往房間裡走。
院子周圍植滿梅樹,在二月的春風裡,梅花雖不在了,卻依舊帶着勃勃生機盎然立在春光裡。院東是一排大卻極其樸素的房子,房子右邊一個拱門。
想必房子後面是個園子或院子罷,幕煙這樣想着,雙腳已踏進門檻。擡眸看去。桌後,窗下,他負手而立。聽到腳步聲,轉身,回頭......
彷彿世間光華全聚於此,她的心緊了緊,腦袋有些眩暈。眼底盡是無窮無盡的白,心尖尖上的那個人,就在那裡,亙古不變。海子般幽深的眼神,帶着審視和深沉,亦如當初那般,毫不客氣的看過來。
幕煙穩住着慌的心神,告訴自己,他是這裡的二皇子,他認不出你,你也千萬不能慌,要淡定淡定再淡定。
於是,她挺起胸脯,也放肆的看過去,盯着他深沉漆黑的眸子,回給他的也是審視。
楚離突然開口問道:“你是在跟我比氣勢?”
幕煙瞬間敗下陣來,眼神躲閃中結結巴巴說道:“誰,誰說的!”
楚離嘴角勾起一絲淺笑,語氣極淡的說道:“聽說你們不喜歡別人廢話,那我就直奔主題。我需要司幽少俠帶兵出征,去鎮壓北邊一羣綠林匪徒。”
司幽晤不可置信的看着楚離,失聲笑了出來:“什麼,你叫我去□□起義?你喝多了吧!”
“我相信你一定會去的!”
“幕煙,我們走。”司幽晤二話不說,拉起她的手就往門外走。幕煙沒做聲,跟着司幽晤出門。
楚離不動聲色,玄桑邁步堵住他們的去路。
幕煙看着玄桑面無表情的臉,突然就來了氣。身爲帝尊,雖說投胎成凡人,但怎麼連心性都變了,竟然做對不起四海八荒的事。
她帶着怒氣看一眼玄桑,然後轉身,走到楚離面前。
語氣激昂,陳詞慷慨,“俗話說,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我們雖身在江湖,卻是快意恩仇,懲善揚惡。何必與你們同流合污做天地不容之事。你既身爲皇子,就應該爲民着想,多做利國利民之事,而不是想着去鎮壓那些手無寸鐵被迫起義的貧民百姓。”說完轉身一把推開玄桑,帶着司幽晤出門。
玄桑從震驚中醒過來,揮手示意侍衛將他們押回大牢。回頭看着楚離,依舊是一臉震驚。
楚離海子般深沉不見底的眼神動了動。
玄桑稱讚道:“想不到這些話竟然是從一個女子口裡說出來的......”
楚離擡手拿起案几上一盞青色茶杯,在指尖處輕輕轉動,看着青色茶杯上刻着的遠山。眼若桃花,眼神迷離,“她很有意思!”
片刻,又不動聲色的對玄桑說道:“你將司幽晤單獨帶來見我。這件事非他不可。”
幕煙和司幽晤又被侍衛押進牢房,等侍衛離開後,幕煙滿心失望的跌坐到牆根底下,想着他一個堂堂帝尊,竟然一轉眼就變了心性,做了個不折不扣的混蛋皇子。
司幽晤拍拍幕煙的肩膀,“算了,不必跟這些人賭氣,我會盡快把我們從這裡弄出去,你再耐心等等。”
幕煙低着頭不做聲,司幽晤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撅起屁股繼續挖他的洞。牢房裡很安靜,只聽到刀和土的摩挲聲。過了許久,聽到幕煙突然低聲說道:“謝謝你!”—謝謝在我最難過時陪在我身邊的你。
司幽晤挖土的手頓了頓,卻假裝沒聽見,接着挖,臉上卻浮出了陽光般溫和的笑。
接着就聽到不遠處有腳步聲響起,他三兩把堵住洞口,向門外看去。遠處玄桑正走來,他和幕煙面面相覷。
玄桑走至牢門前,對身邊守衛一點頭,守衛打開牢門,將司幽晤五花大綁帶走了。幕煙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和司幽晤一直沒反應過來一臉呆萌的表情,衝至牢門口對漸漸走遠的玄桑喊道:“喂,你們要帶他去哪裡?你們要是敢動他一根汗毛,我跟你們沒完!”她覺得自己完全有理由相信這些暴徒帶司幽晤去是要暴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