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想見

十年沉淵

齊昭容拜會修謬總管,轉述殿下語意。修謬手持一把鐵尺,正在丈量華朝全景模型圖的距離,聽着齊昭容細細哽咽說完,轉身道:“娘娘過急了,對待殿下當用懷柔之法。”

齊昭容皺眉:“怎麼個懷柔法?”

修謬低嘆:“殿下無意插手後宮之事,又允諾照看娘娘,這個便是娘娘的有利條件。殿下正在朝廷安插掣肘人物,忙於全局佈置,娘娘此時輔助殿下管理好後宮纔是正策。”

齊昭容咬咬紅脣,泫然欲泣,意態有些委屈。

修謬一直記得昭容之姊阿曼的好處,令她委身侍奉兩任國君,深覺虧待於她,因此對她的妹妹齊昭容便時刻指點,不斷提攜,有意扶植昭容走上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之位懸空十年,遲遲未表決,就是與謝開言有關。

修謬知道箇中原委。眼下謝開言也來到汴陵,這纔是他深惡痛絕的事情。

當下,修謬沉吟一刻,道:“二十年前我在江湖認得一些詭家術士,待我緩幾天將她們找來。殿下忙於政務,對謝氏女難免疏忽。等到時機成熟,我便令詭家控制住她,轉換她的神智,讓她徹底消失。”

齊昭容眼露喜色,想了想,又有些躊躇:“可是……殿下如此精明……一定能推斷出來……是我和總管暗自用了手法。”

修謬轉身查看全景圖型,淡淡說道:“老夫虛活五十七歲,看着殿下長大,看着殿下一步步打下江山,已經很滿足了。這次密謀之事如果不成,老夫自願死在殿下面前,和娘娘無關。”

齊昭容眼睫一抖,滑落出淚水,哽咽道:“總管不必如此。”

修謬長嘆一聲:“殿下已經成爲一個強者,有沒有老夫,於他而言,區別不大。老夫死不足惜,只恨不能清光殿下前進道路上的障礙。娘娘不用多言,老夫心意已決。”

左遷連畫三個晝夜的花前月下圖,極爲熟悉畫卷裡的走筆及手法。臨近午時,大內當值完畢,他來到太子府請示,一抹鮮麗的影子攔住了他。

李若水頭戴壓花小帽,穿着白貂嫩綠襖裙,俏生生地站在欄杆之旁。

左遷照例走過去問好。

李若水卻道:“聽說殿下要你畫了三天的畫兒?”

“是。”

“什麼畫兒這麼珍奇?”

左遷拱手答道:“平常畫作而已。”

李若水無聲撅起嘴:“聽說那畫師把昭容畫得極美麗?”

左遷陪侍一旁,再不答話。句狐捏着裙角尋過來,朝左遷福了福,軟語哄着李若水走遠了。李若水挽着句狐的手臂,仍在絮叨說着什麼:“……那畫師在哪裡?我一定要去瞧瞧……”

左遷等兩人走遠,纔去了葉沉淵的書房冷香殿,向他報告這三天的情況。

“南城子民一切如常。殿下認出的那名南派畫師,白天留在家裡作畫,臨近黃昏纔出來轉轉,也不見他與任何人有聯繫。”

葉沉淵着常服站在書架前,揹着手巡視,一一檢閱所列之物。

左遷看到桌案架欄上纖塵不染,有些詫異他的主君在關注什麼。除去殿下,這座宮殿只准許四人進入,分別是他、修謬總管、花執事及清掃僕從。那名僕從還是殿下特意徵錄的,十年都沒換過人。

葉沉淵用手指揩了下書架,拈指查看無塵垢後,纔開口道:“不需要說話。”

左遷揣度道:“殿下的意思是——”

葉沉淵背手而立:“檢查他們的畫作。”

左遷想了想,終於明白了,說道:“我這就去辦。”

葉沉淵沉頓一下,喚住了左遷:“只准殺首領。”

這種指令與以往的全殲政策有所不同,左遷雖心奇,但沒問緣由,直接領命而去。

未時一刻,左遷帶一隊哨羽衛士縱馬駛向南城,將那名畫師接觸過的畫館全數包圍起來,拆分他們的畫卷,放在炭火上烤炙。不多久,浸漬在山水風景下的水墨散開,露出了一些圖形符號,似是密語。左遷督促宮中匠工解析,一一破解了畫中秘密。他循着這條線索,清查出了其他隱匿的南翎黨羽,立刻處死主腦,將剩餘七人押解至縣府大牢。

長街民衆看見宮廷飛龍旗幟當道,紛紛退讓兩旁,讓哨羽衛馬隊先行。

左遷親自督查此次抓捕,確保無一人漏網,回程之上也無任何的風吹草動,逐漸安心。圍剿之時,他沒有避開民衆,就是想借民衆之口,將消息傳散出去,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每日下午,謝開言照例來文館幫工,文謙匆匆出門一趟,回來告訴她:“小童還記得我朝的尚書令許大人嗎?他也來了汴陵,組織了一批義士,準備救出二皇子。但是不知怎麼走漏了風聲,剛被太子府的左遷殺了。”

謝開言落在畫紙上的筆一顫,暈開了一團墨。“其餘人呢?”

“縣丞以謀逆罪判他們充軍。”

“不殺頭?”

文謙搖頭:“不殺頭。已經出了公告。”

謝開言冷冷道:“太子腳下倒是寬厚。”她想起了哀聲遍野的連城鎮。

文謙又嘆:“整個汴陵現在只剩下你、我、果子三個南翎遺民了,得從長計議,不能冒進哪。再有個閃失,下次遭屠戮的就是我們。”

謝開言沙啞道:“理應如此。許大人太不小心。”提筆的手卻在微微顫抖。

文謙嘆息不止:“小童切莫傷心,許大人死得有價值。這樣一來,汴陵外的南翎人接到風聲,不會輕易動作,至少能保住他們的命。我以後天天守在街頭,看着入城的人,凡是長着像南翎的,我就一定想辦法通知他們,勸他們離開。”

謝開言對着花白頭髮的文謙太傅微微苦笑。

老先生總是這麼善良又樂觀。

小童是謝開言的專用封稱,在她偶爾頂着文館的招牌上僱主家畫圖時,文謙會替她梳好頭髮,繫好領結,將她裝扮成一名清秀的小書童,所以這樣喚她。汴陵尚文風,不忌諱小童性別,每家僱主見着她,都能客氣商談,不計較她的沙啞嗓音。

卓王孫留給她的清香玉露丸,她總是將小瓷瓶捏在手裡轉來轉去,不願意服用。昨晚回後院休息時,衛嬤嬤竟然又拿了一瓶一模一樣的藥丸遞給她,告訴她是公子的旨意。

謝開言算了算,至昨晚,果然是第二瓶藥丸吃完的時間。

她在燈下捏着兩個小瓷瓶看半天,長嘆一聲,決定一定要找個機會見見卓王孫,哪怕上天入地也要問個明白,她是不是十年前對他有恩?否則身受重創之下,他還來關心她這個弒師犯上的流民,只會加深她的愧疚感。

於師道,她有愧;於特使,她無憾。

酉時,蓮花河畔人聲如潮,花果清香繚繞在五彩祈子樹下,盈滿謝開言周身。她隔着柳樹站在欄杆前,默默想着心事。

一匹通身油亮的小紅駒嘀嗒跑來,清脆馬蹄響徹長街。李若水跳下馬,站在文館畫攤前觀望一刻,沒找到主人家。

“喂,這是誰家的鋪子?”她連喊幾聲,謝開言都沒反應。

李若水咬咬脣,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金稞,放進儲筆的竹筒裡,然後環顧左右大聲說:“噯,我給了銀子的,這些畫兒我都買了。”

謝開言走回桌案後,坐下來。

李若水瞪大眼睛問:“你是那個畫師?”看看她一身淺藍衣衫外罩白襟小褂的文童貌,怎麼也不像“名震左遷”的大師啊。

謝開言開口道:“姑娘如何稱呼?”

李若水橫了一眼過去,撅嘴道:“什麼姑娘,是公主纔對!”

謝開言笑道:“那公主可有名諱?”

李若水輕輕甩着銀亮馬鞭,歪頭道:“不告訴你!”

謝開言執起一支筆,作描摹狀,說道:“倘若畫好,該留名諱。公主不告知姓名,這樁買賣做不成。”

“好吧,好吧。”李若水跺跺腳,走到謝開言身邊,伏低身子說道,“我叫李若水。”

謝開言慧睫猛然一擡,眼睛不由得稍稍冷了起來。

在煉淵底,一名看不清相貌的公子向她哭訴,本國國君將視若珍寶的公主送給葉沉淵做側妃,表明北理不戰而降,自願臣服於葉沉淵腳下。

那個公主就是李若水,究其本質來說,是一個以和親名義送給葉沉淵的質子。

李若水吞吞吐吐講述此行目的,言及月下美人圖和左遷典故。謝開言聽過左遷大名,土城一戰後對他印象深刻。

“太子殿下好像很喜歡那幅畫,你幹嘛把那個女人畫得那麼美……”

謝開言沉默不語。

李若水皺眉道:“喂,小童子,本公主跟你說話呢。”

“公主想要我做什麼?”

“幫我畫一幅美美的畫。”

謝開言當即提筆,畫了一張宮廷苑臺,在白玉欄杆旁點綴梅花,掩映着一道華麗衣飾身影——仍然取材於白絹畫本第一頁。她看了那折戲,句狐有時在茶樓樂館演繹,定了個美名叫《月魂》。

李若水接過來瞟了一眼,皺眉說道:“咦,好像看過這幅畫。”

“公主可滿意?”

李若水勒令謝開言重畫,謝開言卻端坐不動。李若水見軟語相求冷臉威脅都無效,頓時發作了脾氣,揚起銀鞭朝謝開言臉上抽去。

謝開言擡手,抓住了鞭子。

李若水使勁拉扯,沒有收回鞭子,臉色漲得粉紅:“放手!你放手!”

謝開言道:“當真要放手?”

李若水拽動鞭子,很是不耐。

謝開言輕輕放手,鞭子尾端聚力消失,帶得李若水朝後猛退幾步,撞在了行人身上。

李若水撲閃過來,嚷道:“區區一個小童也敢欺負本公主!”

謝開言擡腕抓住了鞭子末梢,僅是坐着,就讓李若水動彈不得。

李若水大睜杏眸:“你無賴!快放手!”

謝開言道:“當真再放手?”

李若水想了想大叫:“你——你等等!”說着她走前一步,用兩隻手拽着鞭尾,稍稍鬆勁,怕被慣力再次帶得後退。

感覺到準備充足了,她才呵斥道:“大膽賊童,還不放手!”

謝開言輕輕朝懷內一扯,才鬆開手。

李若水撲在了桌案之上,一小碟松香墨翻倒,染污了她的嫩綠衫袖。她漲紅了臉,朝前一抓,謝開言伸手在案邊輕輕一按,滑開凳子,避開了她的利指。

李若水察覺到了市井人物竟有不凡本領,咬脣站了會,眼眶微紅,微微低下頭。

謝開言站起身朝她瞧了瞧。已有一兩顆淚珠滑落她臉頰,給雪白肌膚烙了個印子。

謝開言嘆口氣,走到她跟前,說道:“是我不對,公主別哭了。”

李若水突然擡手扇了一耳光過來,謝開言沒有避開,只摸摸臉,說道:“扯平了,你走吧。”

李若水擡頭哭道:“爲什麼欺負我?爲什麼?爲什麼都欺負我?就因爲我是個外鄉的公主?”

謝開言冷淡道:“公主應該長個記性,下次切莫亂跑出來。”她走到桌案後,捲起畫紙,準備收拾攤位回館。

李若水在太子府飽受冷落,偶爾偷跑出來玩耍,竟然也遭遇到了一個小畫童的欺負,這份委屈可是這十七年來最大的羞辱。她再也顧不上什麼,揚起鞭子,狠狠朝着桌案抽去。

謝開言走到畫架前,取下文謙的畫作,用綢布細細包好,收拾完一幅,又去動手取第二幅。

等到左遷趕到蓮花河畔時,謝開言已經收拾好了五幅畫,均仔細包紮好,塞進防水竹筒裡。

左遷暗暗稱奇。嬌氣蠻橫的公主一個勁地抽打花卉山石畫卷,犀利的鞭子將紙張撕開,飛揚起一地白霜。那個畫童還在收拾硯臺,弄好了,再去找完好的畫具,一併裝起來。

左遷統領羽林衛與哨羽騎兵,皇宮內廷及太子府是他的轄守範圍。剛剛卸掉鎧甲,打算回府休息時,李若水的貼身女官容娘慌張尋過來,請求他悄悄帶回李若水。

左遷作揖問道:“敢問公主去了哪裡?”

容娘輕皺眉頭:“句狐小姐猜測……公主怕是去了文館畫師那裡……”

左遷當即換上一身錦緞銀袍,點了兩名隨侍,找到了蓮花河文館位置,還沒進街巷,就看到李若水在哭鬧。

“請公主隨屬下回宮。”左遷下馬,躬身侍立一旁,清風拂過,揚起他的銀色發絛,爲雋秀的眉眼增添了一絲清雅味道。

李若水打累了,將鞭子一丟,指着忙碌的背影說道:“喏,左遷,就是這個畫師害你練了三夜的畫兒。本公主正替你教訓她呢。”

謝開言彎腰捆綁畫卷,一切神色如故。

左遷溫聲再請李若水回宮,見李若水不應,走前一步低聲說道:“得罪了,公主。”隨即虛搭上她的後背,點了她的穴位。

隨侍拉過置備的馬車,先行帶着李若水離開。

左遷看看腳邊凌亂的畫紙,臉色深爲愧疚。“姑娘如何稱呼?”

謝開言轉過身說道:“謝開言。”

左遷不由得雙眸凝聚,注視着謝開言的臉。“前南翎謝族?”

“正是。”

謝開言當道而立,遮住了左遷的去路,黑髮如瀑,膚色蒼白,像是畫中走出的文衫秀士。

左遷擡手作揖,深躬身,道:“在下對謝族仰慕已久,今有幸拜見,十分感念。”

謝開言藏在右袖裡的手指輕輕一動,收了指尖的麻酥銀針,再合袖壓在衣襟處,微微一躬:“不敢當。”

左遷仍然躬身施禮,意態恭順。

謝開言垂袖站在他面前,不再多禮,只冷冷說道:“左大人今天圍捕過南翎流民,殺了一個南派人物。”

左遷立起腰身,雙手施拱禮,恭聲道:“職責所在,非在下有暴虐之意,還望姑娘海涵。”

“左大人既求海涵,需要告訴我一聲,死者屍骸在哪裡?”

左遷不改恭順:“已好生安殮。”

謝開言冷眼看了下左遷微垂的面容,判斷出來他的意態恭敬是真心的,說的也不是假話。

“身邊可有遺物?”

“僅一幅畫作。”

“已經封函送公府了?”

左遷拱手答道:“正是。”

謝開言沿着左遷周身緩緩轉動一圈,發現他一點也未防禦,前後大開空門,像是極爲相信她不會出手偷襲。名士既然如此風度,她咬了下牙,做足了場面。

“告辭。”

謝開言背起竹箱,就待返身入街巷。

左遷在身後微微呼喚:“謝姑娘何時有空?”

“無空。”謝開言冷淡應答,不回頭朝前走。

左遷跟上兩步,拱手施禮道:“一直無緣得見謝族箭技,令在下十分懊惱。”

“你想比箭?”

“不敢妄語比較,只求姑娘成全切磋之志。”

謝開言突然轉身道:“我若勝了,你抵我一命?”

左遷有所躊躇,清雋面容掠過一絲陰霾,但是很快地,他又恢復瞭如常的明朗。“在下當值完畢,已是自由之身,如能見到百年難得的箭術,在下死而無憾。”

謝開言暗道:言辭如此坦蕩,倒是個好男兒,只可惜出自汴陵太子府。她放下畫具及竹箱,淡聲道:“左大人只適宜裹屍沙場,這樣做,纔是對左大人品節的尊重。”

左遷一怔,道:“姑娘意思是——”就是聽着有些像咒他死。

謝開言道:“所以我不會在這裡殺死左大人,暗自幫南翎舊民報仇。”

文謙走過來,朝左遷拱手施了禮,提起畫具等物,當先走入水色天青畫館,很是不在意身後兩人的動靜。左遷一連偶遇兩名奇異人士,除了意態恭順地還禮,他也做不出來更多的舉動——除去身份之隔,更多的原因是在兩人身上,對他似乎冷而避之,令他心下黯然。

謝開言在暗巷之中立好草靶,遞過拓木弓,請左遷先射第一支箭。

左遷手持木弓拉拉弦,馬上試出此弓極爲平常。

但是謝開言用平常的木弓連射兩箭,飛火流星般趕將過去,劈開他的箭矢,牢牢命中紅心。

左遷折服,討教箭羽名稱。

謝開言道:“子母連星。”

左遷抿嘴躬身請求技巧。

謝開言道:“非我族人,不外傳。”

左遷想到:“不能不稟告殿下就去了謝族。再說了,謝族也容不得我。”便靜立一旁澀口不語,但又捨不得離去。

謝開言道:“我可傳左大人半招,左大人需回答我一個問題。”

左遷馬上應諾。

謝開言問:“你是如何破析出南翎畫師的密語?據我所知,除非前南翎皇朝中人,才能知道這些細緻的解語匙。”

左遷權衡一下形勢,察覺無害後,爽快說道:“實不相瞞,華朝解匙工匠中真有一名南翎人。”

“誰?”

“拿奴。”

謝開言抿嘴佇立,極力在殘存的記憶中思索拿奴這個名字。她想了想,突然有所了悟。

拿奴就是那一天陪着二皇子簡行之進煉淵的僕人,現在竟然在華朝宮廷做事,而他的主子卻被投入娼寮,這一切,或許與他的賣主求榮有關。

左遷看着謝開言沉默的臉,問道:“姑娘不問拿奴是何人嗎?看姑娘這樣子,似乎有所疑惑。”

謝開言轉身朝畫館裡走。“這是第二個問題,而我只想教左大人半招,左大人請回吧。”

左遷策馬飛奔,回到太子府。臨近冷香殿,他恍然記起一件事:謝開言的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是總管對他提過……

難道是那個叫“謝一”的謝開言?

冷香殿內燈火輝煌,進門之前,左遷整理衣袍,拍去花葉草末。

葉沉淵滯留殿內半日,對着桌案上的花前月下圖端詳。左遷問安,沒得到回答,站在滿室的冷清中,區分不了他的主君是在看什麼還是在想什麼,只好陪侍一旁。

葉沉淵突然擡頭,墨黑的眉上凝了層霜華。“你見過謝開言?”

左遷來不及應答。因爲隨侍告訴他,殿下並沒有出冷香殿一步,也不準任何人進去,那他是怎樣知道這件事的?

半空中傳來一句冰冷的聲音驚醒了左遷:“想好了怎樣回答?”

左遷躬身答道:“回稟殿下,左遷今日的確遇見一名叫‘謝開言’的姑娘,只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殿下提及的那位。”

“說重點。”

左遷應聲而答:“她教我半招箭術,問了一個問題。”

葉沉淵端坐在御座之中,冷淡地看着左遷。

左遷細汗微滲,躬身施禮不敢動,自發說出出府迎回李若水、比較箭技等事,一絲一毫都沒有遺漏。

葉沉淵冷淡依舊,不說一句話。

左遷只能依然保持稟奏姿勢,等到最後,他斗膽問了一句:“不知殿下有何指示?”

葉沉淵拂袖扇開畫卷,冷淡答道:“拿奴必死。”

左遷不明就裡,順意問道:“可要施救?

“不用。”

左遷躊躇一下,終究沒問出口緣由何在。

葉沉淵道:“想知道理由?”

左遷恭順答道:“是。請殿下指點一二。”

“拿奴是前南翎國內侍,簡行之對他頗爲信服。”

左遷恭敬地等了一刻,發現殿下就冷淡地講了這麼一句,不由得微怔擡頭,查看他的臉色。

葉沉淵還在看他,神色不比尋常冷淡,而是冷漠得透涼,駭他心骨。

左遷直覺做錯了事,但是又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紕漏。良久,才聽到冷漠的一句:“自己想。”連想法都被殿下看穿,使得他更加惶恐。

左遷細細推敲,於曲折處多想,終於猜測出前因後果:拿奴是前南翎國內侍,深得簡行之信任,但是向殿下出賣簡行之的剛好就是這個人……謝開言似乎是有意激怒李若水,引得他前來,他們交談幾句,她就抓到機會問出叛徒是誰,且讓他心甘情願地說出來。既然知道了南翎國賊,她肯定有辦法找到拿奴問出一切,追查拿奴是否出賣過簡行之。結果……她一定會殺了他。

難怪殿下說拿奴必死。

左遷轉念一想,殿下不插手此事是抱着什麼目的,難道就讓拿奴這樣死嗎?可是殿下特意擢升拿奴爲工匠,將他藏進皇宮,似乎就是爲了等待什麼人來……

左遷猛然擡頭,訝然道:“殿下曾經說過,不殺拿奴是因爲他知道十年前的往事,而殿下要他在謝族人面前陳述一切,包括金靈之戰和南翎的覆滅?”

“還要澄清謝族不戰而敗的謠言。”

左遷驚問:“殿下的意思是……”

葉沉淵冷淡道:“那個謝族人已經來了。”

左遷冷汗涔涔而下:“難道是謝開言謝姑娘?”

“她叫謝一,是謝族族長。”

左遷當場驚立。

葉沉淵看着他冷冷說道:“知道怎麼做了?”

左遷立刻躬身應答:“知道。日後見了謝姑娘,一定要回避。”

不迴避不行,除去她與殿下有舊交,不能忤逆她的意思,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她會畫畫、射箭,無論哪一種技能都能讓他忙上幾個晝夜。左遷暗想着,加強了心裡的警戒。

葉沉淵起身說道:“花月圖學好了?”

左遷冷汗沾背,硬着頭皮答道:“學好了。”

“今天換一幅。”

左遷看着葉沉淵從書架上取過一卷畫軸,低頭不語。

葉沉淵將畫卷攤開,金案上立刻呈現出一幅走筆細緻而繁複的《秋水長天圖》。

“這是謝開言十年前的畫作,南派重虛構,她反用寫實手法。”

十年之前,那就是十七歲了。左遷暗念,畫功如此深厚,學這些技能怕是下了不少功夫。

《秋水長天圖》名副其實,嶙峋山景入壯闊水域,雲開林遠,歷歷在目。就內容上看,這幅畫與卓王孫在連城鎮書房裡的畫作一模一樣,只是兩派手法不同。

左遷留在一地明光的冷香殿畫了一夜,細細看着畫卷,感嘆筆法太多了,難以描摹。他坐在矮几上休息,突然才注意到墨香清遠,獨具味道。

他將衣袖翻過查看,看到袖口內襯沾染了一塊墨水,湊鼻聞了聞,察覺與殿內的墨香一致。

想了一刻,恍然:殿下肯定將他特製的松香墨贈送給了謝姑娘,因此只要謝姑娘一畫畫,殿下就知道她在哪裡。

除去冷香殿晝夜燃燈,太子府正殿也是燭火高照。

衛嬤嬤連夜坐了一頂軟轎來到太子府,請求覲見。葉沉淵從寢宮走出,以君臣之禮與她相見。

衛嬤嬤跪地施禮後,葉沉淵喚內侍看座,隨即屏退衆人。

衛嬤嬤直說來意:“謝姑娘不願學禮儀,想見卓公子,老身不知如何推脫。”

葉沉淵沉寂坐了一刻,才說道:“那就讓她見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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