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攝魂

68攝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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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陵最大的南風館有個暗稱,叫做流香閣。[]/衆多富貴人士往來其間,爭先狎戲秀美孌童,風潮如此,有形之中提升了流香閣的門檻。

謝開言着文衫束冠發,化成清雅男裝停駐在樓閣前。一襲錦袍的趙元寶腆着肚子在人流中較爲顯眼。謝開言待他擡腳進門時,突然轉身與他招呼:“良久不見,趙大人。”

趙元寶急忙將她扯到一邊,低聲道:“小丫頭怎樣跑這裡來了?快點回去!”

謝開言三言兩語將他降服,充作他的門客,一同進了流香閣。

趙元寶閒賦在家,按照母親之意,極想在太子眼前討份官職。近日宮內糧司主簿之位懸空,由他出任的能夠性較大,因此他不想在節骨眼上出紕漏,反而被謝開言抓住了把柄——華朝文士風流,百無忌諱,但仍需官員遮掩行跡,不能將狎玩之樂放置在光天化日下。

謝開言向眼高於頂的館主出示了一列古樸的樂器,說道:“這則方響由汴陵名貴卓公子親身鑑賞,斷定爲三百年前的古器,小童知道館主清秀雅健,愛好百音,特別將它獻上。”

館主拈起小鐵槌敲了敲銅磬管片,聽查音色,突然見到欄架上留了卓王孫的題字徽印,懶懶的眼神不由得散去,突發明亮起來。

謝開言以厚禮換得入駐流香閣的名額,成了一名教習樂師。

趙元寶奇道:“姑娘家的跑男人館裡做什麼?”

謝開言耳中滲入百囀吟哦之聲,羞赧得眼鼻觀心,端坐着垂下眼睛。趙元寶又問了一遍,她才斂神答道:“來瞧我喜歡的人。”

趙元寶很快就知道名諱爲“小童”的謝開言喜歡誰了。由於她老老實實地坐在水榭雕花閣裡,等着一衆清秀小倌來學習閒樂時,唯獨對少源多看了兩眼。

少源冰肌玉骨,額前一點相思紅,炙烤了膚色。

趙元寶左右顧盼一眼,嘆道:“這麼多雅人,還是不及少君的美貌。”說完找到館主,交付銀兩,拿到三日後參加拍賣的花籌。

衆多小倌以手支頤,橫陳玉體,經風勾芡衣襟,顯露了**的鎖骨。謝開言與其他樂師一同,排演一番聲樂,自始至終退散不了耳廓上的淡紅。

演習之後,謝開言收起長笛,預備如常離去。一股蘭香突然吹拂到她的面上,令她擡袖躲避,身子不期然撞上了閣壁。

少源伸出兩根欺霜賽雪的手指,挑着她的下巴頦,吹了口吻:“喲,這小嘴紅得,瞧着像櫻桃尖,真想讓人咬一口。”

謝開言扯回衣袖,慌鎮靜張地逃了出去。站在樹下緩口吻,她低頭看看薄暖的冬陽,暗想着,不是每個男伶都能像狐狸那般客氣

第二天再進南風館教授小曲時,謝開言特別請來了句狐。

句狐在太子府住滿一個月,搬了出來,時常四散着唱戲曲,走馬觀花般遊蕩於各座藝館前。沒人約束她,她落得清閒自在。[]

句狐拈起一枚素尺,持在手心裡輕拍着,斜眼瞧着少源。謝開言發現用她來對付少源簡直綽綽不足,由於每次牙尖嘴利地挖苦過去,少源就被噎住了。

兩人鬧了半日,館主賣了面相文靜的謝開言一個人情,任由她將少源帶出館。

幾顆疏落星星探出頭,夜柔無風,三人結伴而行。謝開言漸漸踱着,張望夜市現象。

一家醫廬前擁簇了數十人,有小廝擡着竹滑竿,託着軟答答的屍身顛跑過去,樣子比較急切。謝開言看到一道落拓藍袍背影,心中一動,循跡走了過去。

少源拉拉句狐的衣袖,將她帶到人圈後。

這戶醫廬很是普通,當街設置一頂草棚,遮住風向,木板上平放涼蓆,讓就醫者躺在下面。大夫身纏蠟染藍布衫,頭裹彩巾,面色陰冷,神貌裝束與中原大不相反。愈加駭人的是他的醫術,只見他伸出十指,朝着案板上的死屍做出推氣的動作,一刻鐘後,那些死屍居然動了。

大夫口中唸唸有詞,一束霧氣從活過去的死人嘴裡冒出,像是被攝出了魂魄輕煙。

謝開言站在落拓衣袍的摸骨張身旁,聽着他冷哼了一聲:“雕蟲小技。”

他不說話還好,一旦說出聲響,句狐的神色就突然變了。她低頭向人潮外走去,肩膀瑟瑟,似乎不能承受夜風之冷。

謝開言摸出幾枚銅錢,交付少源,請他去前面的夜市買碗餛飩吃,跟着句狐離開茶樓前。

句狐神色慘白,一雙勾人心魄的眸子早就得到光榮。謝開言緊緊瞧着她,她低下頭,容貌很是舒服。

“我送你回去?”謝開言問道。

句狐抱住手臂顫抖:“他居然也在汴陵。”

“摸骨張?”

句狐點頭:“對,是他。”

謝開言脫下裹身的錦白斗篷,替句狐披上。“你爲什麼怕他?”

句狐緊緊拉住謝開言的衣袖,睜着彌滿了畏懼之色的眼睛說:“我我本是個男兒十二歲那年被老爺淨身,逃逃出來就是他給我做的促縷術他的手指尖很冷刮在我的皮膚上我永遠都記得”

謝開言不由沉聲問道:“那摸骨張到底是何來歷?”

句狐蹲上去,抱成一團:“摸骨張師承詭宗,擅摸骨縫補,使枯骨生肉。他本是苗疆人,長得指甲尖瘦,顴骨挺拔。我少時在四境漂泊,聽說過他的大名所以慕名前去,央他幫我補上補上□可他把我變成了個女人”

謝開言第一次看見句狐如此抖索,暗歎一口吻,溫聲說道:“不用怕,他再敢招惹你,我就殺了他。”

句狐低頭有力地笑了笑。

謝開言轉念想到藍衫大夫的“攝魂法”,皺眉問道:“官方可有傀儡遮眼之類的詭術?”

句狐搖頭:“沒有。只要雜耍技巧,能遮人一時耳目,片刻後民衆就會解開其中的秘密。”

如此說來,剛纔的醫活死人就不是真正的詭術了,只是一種不易解開的障眼法。謝開言漸漸推斷着,暗想,難怪師出正宗的摸骨張冷笑了聲:雕蟲小技。

句狐說了句告辭,裹緊斗篷,朝着居所遊蕩過去,經過街角,眼睛掠到一抹熟習的影子。一輛青幔密閉的馬車漸漸駛遠,車伕似乎是太子府的御駕。

她疑惑地擺擺頭,走回了宅院。

馬車停駐在右巷街尾,修謬下車走進張館。

阿吟提着掃帚迎上去,吞吞吐吐說道:“這位先生我爹爹不在家”

修謬一展袍襟,安然坐了上去。“不妨,我等他回來。”

阿吟想着該去燒水煮茶侍候主人,卻不想兩名騎兵押下去,將他左右一綁,塞進了馬車。

等摸骨張蹙着眉低頭摸進門時,只看到一個錦袍老者安穩如山地坐着,石頭小院裡曾經沒了兒子的身影。

他眯了眯眼睛,冷聲說道:“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會說,你快放了阿吟。”

修謬笑了笑:“張老闆認得我?”

“鼎鼎大名的太子府總管,誰人不知?”

修謬站起身,擡手做了個揖:“如此,更好說話了。”

摸骨張慍怒道:“總管爲何而來?”

“我將阿吟特別請到我的避暑莊園遊玩幾天,待張老闆幫我做好一件事,我再將他安然無恙送回來。”

摸骨張變了神色:“堂堂太子府總管,居然做出要挾子民的下作事!”

修謬冷然道:“閒話少說,答不答應?”

摸骨張抹了把臉,低頭沒說話,心底極爲擔憂獨一孩兒的安全。他在江湖漂了四十年,老來才得一子,怕兒子步入雲波詭譎的後塵,這才隱姓埋名謀了份摸骨的差事。但是他沒想到千算萬算,還是逃不過太子府總管的法眼。

修謬招手喚人奉上十封金子,說道:“我曾經替張老闆尋來一名副手,也系苗疆詭宗出身。明日他便來府上,向張老闆講明方案內容。當然,他也會住上去,替我看住張老闆,特地通傳下阿吟的狀況。”

摸骨張重重一嘆,答應了修謬的要求。

亥時,謝開言找到正在吃宵夜的少源,侍立一旁,卻不敢靠過去。

少源擦擦嘴笑道:“小童磨着我一天,難道不是等着今晚這個良宵麼?”

謝開言硬着頭皮答道:“少源說笑了。”

少源捲起一縷髮絲,纏繞在指間,玩來玩去,口吻極爲掉以輕心。“那——小童找我做什麼?”

謝開言走到木桌對首坐下,說道:“我想打聽一個人的音訊。”

“誰?”

“少君。”

少源懶懶地哈了口吻:“我爲什麼要告訴你?”

謝開言許以便利,而少源最大的希冀就是脫身南風館,做個潔白人。他看着她一本正派的臉,輕笑道:“我可不信你的話。”

謝開言道:“我有很多銀子,足夠替你贖身。”

少源悄然展開一面綢扇,遮住下半臉,眼波流轉着:“哦?”

她拿出一張銀票遞給他。

少源半信半疑地開了口:“少君來的那天,太子府的騎兵圍住了整條街,不準任何人接近。館主單獨押着少君,每天給他塗抹花蜜,清洗□,親身□他,訓練他的坐姿與技藝。如今他曾經成了我們館裡最貴的清倌客,就等着翻牌那晚賣個好價錢。”

謝開言皺眉道:“少君不反抗麼?”

少源呵呵笑着:“傻孩子,他怎樣能夠反抗呢?從第一天起,他就不斷地哭,館主怕毀了他的身子,用瓊漿玉液養着他,喂出來的銀子不下百兩。”

謝開言暗暗嘆息,沒有說什麼,陪着少源走回了流香閣。少源偶然拿扇子拍她的頭頂,都被她遲鈍躲開。兩人一追一閃,在沉寂的長街上拖着纖秀的影子。

回到文館,文謙追問事情停頓,謝開言黯然道:“二皇子的性子稍微脆弱了一些,朝後來看,他要怎樣才能復興起南翎國風?”

文謙拈鬚說道:“倘若扶不起二皇子,小童便取而代之。”

謝開言搖頭:“先生又在說笑。先生明明知道我的心志。”

文謙嘆息:“小童想功成身退自然是好,只是一旦匡扶起南翎朝勢,恐怕到那時,國君就不會放任小童離去。”

不,我不情願活那麼長久,我應該回到烏衣河陪伴謝族子弟。

謝開言笑了笑,沒說什麼,走進了內室休息。

作者有話要說:安撫女主黨的木頭小博士言傳身教:

大家不用擔心,小謝mm很早就流顯露跟隨謝族故人的意思,所以不情願吃藥,不在乎有沒有解藥。從前面與天劫子告別、分開天階山時就可以看得出來。正如她所說的那樣,她能用內力壓制毒發,一邊痛一邊緊張毒血的流通,所以心態比較涼淡。

她迴應不了感情,也不想再揹負感情的痛苦,所以才能不回憶直接朝前走。

當然我不會讓她就這麼死了,至少我不會詐騙大家看個慘淡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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