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行走對長期坐在辦公室的領導們確實有些勉爲其難了。然而大家看到市委書記裘耀和始終走在人羣的前面,無論是荒草、泥土,他的步子已經不可用大三步小兩步來形容了,有人偷偷看看錶,纔下來不到一個小時,可裘耀和的一步足足有普通人的兩步。女同志今天雖然也換下了高跟鞋,但個個都張着嘴在喘氣,身上已經汗流浹背了。
“好,我慢一點兒。”裘耀和說,“不過,同志們長期坐在辦公室,不活動不行啊!你們今天雖然流了汗,雖然累,但是會減少多少脂肪,晚上回家會睡得多香!”
裘耀和真的停住了腳步,看着那些累得滿頭大汗的官員,他又覺得有些不忍心。這時望怡菊趕上來,喘着大氣說:“裘書記,我特別欣賞你提出的‘堵口查污、截污導流;兩岸拆遷、開闢空間;架橋修路、道路通達;河牀清污、修復生態;綠化美化、恢復溼地;兩岸禁養、淨化環境;規劃設計、配套設施;提升區位、有序開發’的方針。我把它稱爲裘氏治理雲間池的六十四字方針。”
“還是我們的文聯主席啊!文學家就是不一樣。”裘耀和說,“望主席,不瞞你說,在我年輕時,也曾做過文學夢,只是沒這個天賦和機遇啊!”
“不,裘書記,你要是從事文學,早成爲一個大文學家了。”望怡菊說,“只是那樣對我們國家的損失就太大了,你是一個政治家,一個當今官場上難得的政治家,你如今的貢獻遠遠超過一個大文學家。”
午餐是由工作人員送來的每人一盒快餐,大家端着快餐盒,站在野地裡,奇怪的是那些中午必須休息的官員們卻感到一番特別的情調,忘了午休的“飯後瘟”習慣。
這次巡查,給濱海的官員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玉龍江等十五條河道水質污染顯著減輕,大觀河等五條河水質也大有改觀,呈現河清、岸綠的新景觀。
看待研究一個領導幹部,如果僅僅用經濟指標來衡量,那肯定是官員選拔上的失策。我們的主人公裘耀和來到南國邊陲,來到中外著名的省會濱海市,他首先抓了兩件大事,那就是城市建設和雲間池的治理。至於說他在石楊縣和沂州市時的大規模的招商引資,他則採取了新的方針。這些並無多少精彩的花絮,無須冗長和贅述。
現在,裘耀和開始把注意力集中到幹部問題上了。
上午,一到辦公室,裘耀和就對秘書小姚說,上午市委組織部幾位部長來談工作,一般來人儘可能改時間。交代完之後,裘耀和剛拿出市委組織部關於幹部人事制度改革的實施意見,看了幾句,小姚就敲門了。
“裘書記,巨龍集團董事長田步遙一定要見你!”
裘耀和擡起頭,略微猶豫了片刻,說:“來得正好,讓他進來,假如市委組織部幾位部長來了,讓他們等一下。”
話音未落,田步遙已經出現在門口,一進門,連手也沒伸就說:“裘書記,我今天可是犯了你的法條了呀!沒有預約,直闖書記大人的官邸呀!”
老實說,裘耀和不喜歡田步遙身上那種地痞流氓作風,從石楊縣到沂州市,他一直都十分尊重從事商業的成功人士的。在他心中,一個人無論從事什麼行業,政治、經濟、文化、藝術,乃至教育、醫學等,凡是能夠成功的人士,必定有他成功的秘訣。同樣,一個企業家,無論國有企業,還是民營企業,企業發展了,有了效益,政府都應該給予肯定,即使個人住別墅,私生活出現一些問題,只要不那麼嚴重,都瑕不掩瑜。可是自從上次紫金園小區反映田步遙居然讓幾百戶居民飲用十多年的二次污染水,與田有了正面接觸以後,裘耀和對他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田步遙與伍克生的不正常關係,裘耀和還沒有來得及過問,他現在居然主動找上門來了。其實他也想找機會再見一見這位全國政協委員,大名鼎鼎的民營企業家。
在這一瞬間,裘耀和無法將現在的民營企業家和田步遙進行比較,只好擡起頭,笑了笑,隨後覺得還是站起來好,正準備伸出手,見田步遙已經坐了下來,便說:“田董事長今天這個頭抹得油光可鑑啊,這樣就更精神了,確實是一表人才喲!”
田步遙萬萬沒有想到,裘耀和這麼半開玩笑地嘲弄了他一下,他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應該的,一個成功人士嘛,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儀表和形象。”裘耀和說,“我歷來都是這樣要求我身邊同志的。”
不知道爲什麼,田步遙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物了。自從他發達以來,特別是近幾年,他要見省委、省政府的主要領導那簡直是易如反掌,就是到了北京,想見*****委員、副總理、哪個部委的領導也是很方便的事。可是對於裘耀和這個人,就大不一樣了,儘管他在見裘耀和之前,都在想,他只不過是靠炒作而起家的一個土生土長的官員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可是每當一見面,面對裘耀和那雙目光,他卻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裘書記,”田步遙冷靜了一下,說,“你交代我的任務我早就完成了,知道你很忙,一直沒有機會來向你彙報。”
“完成就好,我已經知道了。這種事不一定要向我彙報。”裘耀和說,“老田啊,你知道,我們建設四個現代化也好,建設小康社會也罷,包括你們巨龍公司賺錢也好,那都不是爲了讓人民羣衆過上美好的生活嗎?社會發展到今天,你還讓那麼多城市居民飲用二次污染的水,實在是說不過去了呀!”
“哎呀,裘書記,在我眼裡這實在是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你知道,耽誤我一個小時要損失多少錢嗎?”
裘耀和搖搖頭:“我看未必,你就那麼大本領?你公司每一件產品,你的房地產開發都要你每時每刻去幹?”裘耀和看着田步遙,“如果真的是這樣,你會花那麼多時間去接待那些美女?”
田步遙真的沒有想到裘耀和如此不給他留一點兒面子,把他的毫不掩飾地暴露出來,讓他一時沒了主張。
“裘書記,你這是什麼意思?”田步遙拉長了臉,一股怒火已經躥上頭頂。
“我只是打個比方,別急嘛,田董事長。”裘耀和笑了起來,“我剛纔不是說了嘛,也許這類事對於民營企業家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食色乃性也!”
“我並非你想象的那樣!”
“不,你錯了!”裘耀和又嚴肅起來了,“我這個人從來不說無根據的話,更不會胡亂猜測任何人,只要我說過的話,必然是千真萬確的,你不信?”
“你!嘿嘿!”田步遙搖搖頭,發出一聲冷笑,“那你太偉大了,歷史上那些秦皇漢武哪個不是偏聽偏信的,被四個偉大一喊,就成了接班人!”
“也許,”裘耀和說,“比如說你和結髮妻子分手時給了她鉅額補償,比如你和第二任妻子的不歡而散,比如說早就和電視臺的某女主持……比如說……”
“老裘!”田步遙憤怒地吼了起來,“我今天才算認識你,原來你這個改革家,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市民,是一個專管閒事的無事佬!”
“看,一個偉大的田董事長如此小氣,怎麼如此沉不住氣?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
“難道你千里迢迢來到濱海就是爲了管這些緋聞八卦的嗎?”
“當然不是。”裘耀和笑起來了,“你把我當成媒婆啦!算了,別不高興了,一個人有了錢,他必然會想入非非,不過記得一定要遵紀守法。”
“我只聽說官場上也沒一個好東西,貪污受賄,養小蜜!”
“你這是主觀片面。”裘耀和說,“老田,咱倆打個賭。我給你兩個月審計局局長的權力,你可以任意挑選一幫人,到我工作過的石楊縣和沂州市去審計,包括我到濱海的這段時間,如果你能審計出我貪污受賄一分錢,我自己進大牢;我再給你兩個月紀委書記的大權,你同樣去調查我,如果我在法紀、作風上有任何問題,開除我的黨籍,撤銷我的職務。”
“你別自我標榜了,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你不是已經向省裡領導和中央告我了嗎?”
“你?”
“老田,你誤解我了,我這個人從來不怕有人告我,包括媒體炮轟,身正不怕影子歪。”裘耀和說,“那些東西是轟不倒我的,你一定也認爲我是‘酷吏’,國家電視臺、省電視臺,包括全國著名的《週末》、大學教授從來就沒停止過對我的炮轟,可我依然還是我,‘我自巋然不動’。可是你敢像我這樣說嗎?”
“老裘,你不要太猖狂了,濱海不是石楊,也不是沂州,你當心點兒……”
田步遙丟下這句話,站了起來,拂袖而去!
裘耀和站了起來,大聲喊道:“老田請留步!”田步遙回過頭,卻不說話。裘耀和說:“城中村你幫人家頂着的房子何時還給人家?”田步遙冷笑了一聲,說:“裘書記,你應該去兼紅袖招的‘鵓兒’!”說完大步走出門。
田步遙一走,裘耀和才覺得自己一向是遇事冷靜,不以己悲,不以物喜的人,今天卻顯得不那麼老練,也沒有了風度。
只是他還沒有那麼大的權力,還不可能像重慶那樣掀起一場曠古絕倫的打黑行動。可是現在擺在他面前的像田步遙這樣的人,到底該怎麼辦?
正當裘耀和考慮如何妥善緩解和田步遙之間的局面時,小姚領着市委組織部三位部長出現在門口。
裘耀和立即站了起來,部長們雖然對裘耀和並不陌生,但是畢竟大家對裘耀和“酷吏”的名聲早有耳聞,除了市委常委、市委組織部部長薛希龍之外,副部長葛雨軒、苗連生都顯得有點拘束。
裘耀和讓姚秘書給各位部長倒水,自己則趕緊冷靜一下。
裘耀和到濱海以後,正如他在就職演講中所說的,“人地兩疏”。按照以往的慣例,一個地區的主要領導幹部變動了,必然會調整一批主要部門領導幹部,尤其是一些重要部門。但是,這一次裘耀和沒有這樣做。他在剛上任時曾經說過,幹部要“多換思想少換人,但不換思想就換人。阻力不是來自百姓,而是來自領導幹部”。當初他到石楊縣時,他之所以首先拿領導幹部開刀,正是因爲以皇樸人爲首的一批縣處級領導和一些鄉鎮部委辦局領導不僅不換思想,而且還千方百計地阻撓改革,他才迫不得已下了那麼大的決心。
但是,他後來也曾不斷總結那些做法,自然有些幹部在他執政期間、在和他並肩戰鬥中給了他很大的支持,甚至是支持他大力改革的先鋒,但是,當環境變化了,形勢不同了,有的人也隨之發生了變化,所以對於裘耀和來說,在幹部問題上千萬不可任人唯親,必須真正做到任人唯賢。石楊的那位“同一戰壕裡的戰友”,不僅居功自傲,而且自己也不斷起來,甚至到了公開以“開國功臣”的名義向他要官。裘耀和拒絕了這樣抱着投機思想的幹部的要求。他當然也矛盾過、猶豫過,一度時期甚至想把他繩之以法。這些事例都給了裘耀和深刻的教訓,所以他一到濱海就提出了“要多換思想少換人”,這樣就提示了大家一定要注意改進工作作風,跟上形勢發展的步伐。同時也讓幹部們知道,如不換思想,還停留在原來思想的基礎上,那必然會被淘汰。
一陣緊張激烈的思緒之後,裘耀和立即把自己拉回到現實中來。
“怎麼樣,各位放鬆點兒,這段時間和大家交流了少一些,並非是我不重視組織部的工作。”裘耀和說,“我不主張一個主要領導上任了,就大批調整幹部,因爲那樣做很容易片面,容易讓一些思想不端正的人鑽了空子。你們說,一個新領導上任,他了解誰?他一個人是神?他的一雙眼睛什麼都能看清了?他就是看了,也容易產生錯覺,容易被一些眼花繚亂的現象所迷惑,甚至上當受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