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整個案件的特殊性,周寧遠被警方扣留的消息並沒有對外傳開,只不過上頭對於此次的特大案件很重視,責令要求把整個案情梳理清楚,也間接導致周寧遠暫時必須留在警局。
犯罪現場調查員已經對現場進行勘察,法醫方面也在驗屍,需要多方的口供才能最後給案子定性,如果周寧遠是出於憤怒故意殺人,肯定是要被追究刑事責任,如果只是意外,周寧遠就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事情就是這樣。
而相比於楊帆的着急,周寧遠則顯得要平靜很多,除了口供之外,他始終保持着沉默,目光卻又陰沉,任誰都看不出他在想什麼,鑑於他身份不尋常,局裡特別給他安排了一個房間,環境還不錯。
周寧遠也沒有其他要求,一言不發的枯坐了幾個小時,也不動,只盯着桌面,目光詭異。
突然。
他對門外的警員說,“我打個電話。”
警員不敢怠慢,立即把他的手機拿出來,恭敬的遞給他,“周先生。”
電話是打給陸夢的。
接到他電話的時候,陸夢正靠在牀上,發呆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手機裡傳出周寧遠低沉的嗓音,“只是想告訴你,季白死有餘辜,沒有那個意外,我一樣會宰了他,你不必覺得負擔!”
實際上,陸夢並沒有覺得負擔。
如果不是楊帆和周寧遠相繼打電話過來的話。
她還在後怕着。
把手機換到右耳,她低聲說,“你想多了,我沒覺得負擔。”
周寧遠心口一窒,呼吸粗重,“那就好。”
陸夢沒接話,電話也沒斷,兩人就這麼保持着沉默,然後是周寧遠突然又說,“你沒事就好。”
“嗯。”陸夢低應。
然後,便又沒有了話題。
在沉默中,陸夢率先把電話切了,警局,周寧遠聽着手機裡傳出的嘟嘟聲,用力攥緊了手機,手指點着陸夢的名片,良久,並沒有再打電話出去,只是懊惱的低咒一聲,驀地把手機扔開。
“拿走!”
守在門外的警員立即跑出來把手機拿走了,周寧遠突然踹開桌子,表情很痛苦的低咒了幾聲。
雖然及時救出了陸夢,可他的心情……
該死的還是不爽,非常不爽!
“周寧遠。”這時候還能堂而皇之闖進來的當然只有林木了,他仗着他叔叔的關係,在警局也算是行動自如了,手裡提着一瓶烈酒往桌上一放,“來,我陪你聊聊。”
周寧遠看他一眼,苦笑了下,擰開瓶蓋就灌起了酒,“我真不明白,難道她真的和我們周家不和,否則怎麼會……遇到這麼多危險!”他也想了很多,如果不是爲了那一鍋魚湯,陸夢根本就不會遇到季白,也就不用受這些苦。
“喂。”林木受不了他自責的樣,罵道,“話可不是這麼講的,我看就是陸夢她生來就命途多舛,要不就是老天故意考驗她呢,經得起多大的磨難,就能擔得起多大的風光,我覺得這些經歷對她來說可能也沒那麼壞,至少啊,是練就了一顆強大的心臟!”
林木倒振振有詞。
周寧遠直接橫了他一眼,“狗屁不通!”
林木呵呵的笑,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行了,言歸正傳,我剛從我叔叔那裡打聽到不少消息,告訴你一聲,法醫那裡和現場勘測的結果對你並不利,也就是說沒辦法排除你故意殺人的嫌疑,現在就看陸夢的口供了,她和一把手關係好,也推遲錄口供了,我看你最好提前跟她打個招呼,萬一說錯了什麼話,你難道還白白去擔了故意殺人的罪名,到時候麻煩可就大了。”
他說了一大通口渴的要死,結果一停下來才發現,周寧遠壓根就沒再聽他說話,倒是拎着酒瓶灌了半瓶酒,給他氣的……一把搶過酒瓶,“我說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周寧遠低低的笑着,“隨便吧,隨她怎麼說!”
“我真是!”林木高高舉起酒瓶,咬牙切齒的,簡直就想把酒瓶直接砸到周寧遠身上得了,“你在這裡痛苦發瘋她根本就不知道,周寧遠,爲了個女人你至於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我告訴你,你真要爲了她蹲大牢,信不信她轉身就和邵子謙雙宿雙棲,你就蹲在大牢裡喝你的苦酒吧!”
如果不是還顧念着兩人這麼些年的交情,林木一準轉身就走。
誰愛搭理這個爛醉如泥的東西,誰搭理去!
偏偏,周寧遠還是沒其他反應,看他一眼,又把酒瓶奪了回去,這一次,林木真的抓狂了,一拍桌子站起來轉身就走,“活該你蹲大牢!”
門啪的一聲摔上。
仰頭喝酒的周寧遠突然擡眸看了眼,搖頭苦笑了幾下。
他哪裡還有什麼臉面讓陸夢替他說話?
他總是害她置身危險之中!
……
翌日。
警局,會議室。
“陸夢,對你的口供你確認嗎?”肖警官看着手裡寫下的一份筆錄,又擡頭看對面安靜的女子,重複問道。
陸夢點頭,“我確認。”
肖警官似乎欲言又止的猶豫了片刻,將筆錄推到她面前,“那好,你在這裡籤個字。”
陸夢拿起筆。
“等等。”肖警官突然又叫住她,提醒道,“你應該知道,鑑於你和周寧遠曾經的夫妻關係,你的這份口供可能會被很多人質疑,你真的確定自己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知道他是擔心自己,陸夢笑了笑,然後再次點頭,“是。”
“那,你簽字吧!”
陸夢在口供上面簽了字,肖警官拿着筆錄站起來,對她說道,“好了,謝謝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
把陸夢送出門,他又拿着筆錄去找了楊局長,這個案子是上頭交代要重點關注的,本來這錄口供的事也輪不到他出面,也算是楊局長對陸夢的照顧了,只是這結果……肖警官不確定是不是上頭要的。
“楊局,你看。”他略有些忐忑的把筆錄遞給楊局長。
楊局拿過仔細看了看,一雙看遍世事人情的眸子突然眯了眯,笑道,“行了,就按這個結果處理了。”
“這。”肖警官覺得奇怪,這個案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這麼草草了事,難道楊局不需要擔責任。
不想楊局卻笑了笑,“既然兇手已經伏法,還查什麼,至於周寧遠,還指望着靠他大力發展南城的經濟,省裡的意思也是不追究了,何況,還有陸夢這個目擊證人的口供,案子可以結了,沒什麼問題!”
“可陸夢和周寧遠的關係,難保她不會爲了保護周寧遠做假口供。”肖警官很正直,還挺較真。
“你怎麼就知道陸夢做假口供了?”不想楊局突然反問一句,一張標準的國字臉板起來,突然就變得嚴肅了,“咱們現在可是法治社會,沒有證據的話不能亂說!”
肖警官哪裡還敢再說什麼,低頭認錯,“我知道了,那我這就通知底下放人。”
“去吧!”楊局笑眯眯的擺擺手。
肖警官背後早沁出了一層冷汗,忙下去傳達命令了。
不過十幾分鍾之後,周寧遠就從警局走了出來。
早晨的太陽意外的有些刺眼,他皺了皺眉,然後就看到面前一輛黃色的甲殼蟲,陸夢坐在車裡,看到他出來,摁了摁喇叭。
甲殼蟲的車型,對於女人來說或許很適合,周寧遠一坐進來,車廂裡立刻就覺得擁擠了不少,更甚至,好似連空氣中都充滿了男人獨特的味道,似乎還帶着酒氣,並不是多好聞的味道,陸夢微微皺了眉。
周寧遠察覺到,苦笑了下。
陸夢雙眼平靜的直視前方,開口的話卻是,“知道嗎,就在你闖進來之前,季白打算放我走。”
她也是後來回憶的時候,突然纔想起季白當時沒說完的話,他說了兩個字,我放……
意思很明顯,他不打算殺她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可她很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她的聲音很平靜,語調甚至是沒有起伏的,周寧遠卻突然心裡咯噔了下,慢慢側眸看她,女子的側顏平靜如往昔,也依舊靜美,略顯蒼白的脣瓣張開,繼續說,“這話我沒跟警察說,至於你揍季白的那一下,我對警察說只是意外。”
這也是周寧遠能這麼快就被放出來的原因。
陸夢做了假口供。
周寧遠震動的說不出話,心裡突然又是一陣狂喜,如果陸夢爲他說了假話,是不是代表着,她心裡至少還是有他的!
他激動的看着陸夢,數日來灰暗的眸子好似突然被點亮了一般,灼灼望着陸夢。
然,陸夢卻好似沒看到一般,暗暗咬牙,突然扭頭看着他,表情平靜,目光也很平靜,平靜到讓周寧遠心慌無比,他很想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卻又無力阻止。
只能聽着她說,“還沒發現嗎,只要跟周家扯上關係我就倒黴,我還想留着一條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周寧遠痛苦的皺緊了劍眉,在心裡吶喊着。
陸夢的聲音還是不留情的響起,“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哪怕是遇到,也就當不認識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