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定腳步,轉身對着那個男人怒目以對,一時間卻不知道怎麼開口。數秒後才咬牙切齒的問,你哥是誰?
那男人站起身來,滅掉了手裡的菸頭,然後把手放在褲子包包裡,面對我站立着,冷笑着對我說,小兄弟,你的忘性可真是大啊!我不妨告訴你我的身份吧,我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只不過有那麼些關係,人也聰明,所以我90年代開始做生意,現在已經算個富人了。
他笑了笑,接着說,我家裡窮,小時候常常連飯都吃不飽,父親去世得早,我和我哥就跟着我媽和奶奶長大,家裡的錢不多,我跟我哥只能有一個孩子上學,我哥就把這唸書的機會給了我。一直到我大學畢業,工作了幾年覺得不順心,那時候我母親和奶奶也都去世了,家裡就剩下我跟我哥兩人,他們人死了也沒給我們兄弟倆留下什麼東西,就一間農村的土房子,我跟我哥說了我過得不好,是我哥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開始學着做生意,這纔有了我今天。
我聽得莫名其妙,我說你到底是誰啊,跟我說這些幹什麼,我都不認識你,也不認識你哥哥。
那個男人說,你不要急,等我把話說完,至於你到底能不能想到,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他接着說,後來我日子漸漸好起來了,就分了一些錢給我哥,因爲我知道他當初給我的錢幾乎是他全部的家當,所以我不能虧待他,我哥也開始做小生意,雖然賺的錢沒有我這麼多,但是日子也能好好過下去。不過後來我哥哥因爲離婚的關係,日子也一天不如一天,正當感覺要過得好一點的時候,你卻壞了他的好事。
我一聽更糊塗了,我做的事情雖然不算是光明正大,但是我起碼是在幫助人吧,怎麼會去害人?而且就算我傷害到別人,按照我一貫做事的方式方法,那人不也應當是罪有應得嗎?我無非就是在替天行道順便懲罰他一下罷了,如果是這樣的關係,因爲我而受到懲罰的壞人們,人人都要來找我復仇,那我還生活個屁啊,成天跟這些仇家周旋都夠我累的了。
想不明白,於是我對那個男人說,最後問你一次,你哥到底是誰,你到底說不說。那男人還是微笑着,姿勢都不曾改變。停頓片刻後他對我說,我就說這麼多了,不過小夥子你要明白,這個世界上,有錢能使鬼推磨。他特意把“鬼”字加重音量,我不知道他這意思是不是說我身上那個裂頭女陰人,雖然那是我的一個大心病,但就目前來看,這個女陰人顯得多麼小兒科。於是我反駁他,你說你有錢,你給了這傢伙多少錢讓他來整我?說完我朝着付強一指,這混蛋儘管也是拿錢辦事,但是也太心狠手辣了。若不是考慮到他是這羣人的頭目,我估計我當時揍那個林師傅的時候,也連同他一塊打了,實在是心有顧慮,因爲付強其貌不揚,而且身份又是個掰掰車司機,越是這種低調的人,越是難對付。武俠小說裡常常都有這樣的人,例如古墓派那個不幸被郝大通弄死的老婆婆,還有化妝成何師我的霍都王子,以及那個少林寺能用眼神殺人的掃地僧。不過我估計我當時看那個男人和付強的眼神也挺兇狠的,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他倆應該死了一百次了。
我對男人說這話的意思,是說既然你這麼有錢,那爲什麼付強還活成現在這個熊樣子。當然我是在調侃,我目前也知道了他們所謂的斂財卻不留財的意思。誰知道男人聽我說了以後,竟然哈哈哈的笑了出來,他說,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就像我說的,有錢能使鬼推磨,我給付師傅錢,請他幫我辦事,他如果不肯辦,那麼我就會用更多的錢,請別人辦掉他。
我轉眼看付強,他臉色不太好看,先前的那種輕蔑和不屑,似乎被這個男人這句囂張的話打壓下去了。於是我嘲笑般的說,堂堂一個頭目,其實還是一個走狗。接着我對胡宗仁說,走吧,問不出什麼來了。
轉身離開,男人在身後說,哥兩個,走好哦,祝你們出入平安。這次我們沒有回頭,直接出了包間。先前打架的聲音已經驚動了茶樓那些漂亮妹妹們,但是她們看我和胡宗仁氣勢洶洶面帶殺氣的走出來,倒是誰也沒敢來攔住我們。
下樓後,我原本以爲付強的掰掰黨也許會攔住我們,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再打一架的準備,誰知道走到街邊的時候,一切都沒有異常,這反倒讓我害怕了。我對胡宗仁說咱們快點離開,於是我們一溜小跑,繞着道跑到了我停車的停車場。
上車後,坦白的說,我是驚魂未定的。我本來不是個粗人,打架這種事我自打成年後就很少幹了,如今卻在死對頭的面前海扁了他的兩個同夥,痛快到是痛快了,但是心裡也確實猜不到這羣人將要怎麼報復我們。在我們開車打算去找夏老先生談談這件事的時候,我的電話鈴聲響起來。
“幹嘛!”
我接起電話大聲喊道,是付韻妮的號碼。這個女人竟然還厚顏無恥的打來電話,這的確是我沒有料到的。不過電話那頭卻傳來的是付強的聲音,遠遠也聽到付韻妮在大喊着你幹什麼把電話還給我。感覺得出來,是付強搶了付韻妮的電話打給我的,付強在電話裡對我說,小夥子,你聽說過一天門嗎?如果你不想要死得這麼不明不白,今晚子時就到一天門去,那裡有個xx旅社,店老闆會告訴你一切的。
說完他就掛了電話,沒等我說一句話。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另一個局,我更加不知道這趟我到底是去還是不去。苦竹曾經給我的那道符,還有尹師傅按在我身上的經文和不動明王咒,事實上在短時間內,可以確保我不被他們這夥人找到,雖然找到了幫兇,但我始終不知道這幕後真正要對我趕盡殺絕的人到底是誰,既然那個男人說,是爲了給他哥哥續命,那麼他哥哥必然已經是危在旦夕。所以此刻的我和胡宗仁,只需要儘可能的躲藏起來,不被人找到,或許拖到男人的哥哥死了,我身上的咒自然也就會消失。正如尹師傅所說,凡事有因果,造成我現在這狼狽模樣的“因”一旦消失,那麼“果”大概就不會發生。
當然這是我樂觀的想法,我對這發生的太快太突然的一切還沒有好好整理消化,我放下電話,還是打算先找到夏老先生再說。因爲他畢竟是行家,而且之前也是這個組織的一員,即便是他隱退江湖不再插手,但是至少我能夠從他的言談裡多少尋覓一些蛛絲馬跡,我也必須以此來權衡我接下來的路究竟該是繼續躲下去,成天惶惶度日,還是該大着膽子搏一把,以換來日後的太平。
找到夏老先生的時候,他正在喝茶。這個老頭纔來沒多長時間,竟然還開始養鳥。我是個熱愛動物的人,但是對鳥卻沒什麼興趣,因爲我無數次被飛行的鳥屎砸中,自問一生也吃過不少雞鴨,所以起碼禽類對我肯定是沒有好感的。我和胡宗仁坐下,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夏老先生,對於打人的那一段則幾句話帶過,因爲這實在沒有什麼值得炫耀的。胡宗仁,算是個耿直青年,其實這一切原本不關他的事,但是在這種關鍵的時候對我還是非常仗義的。起碼最初他在茶樓跟那個林師傅對着槓上的舉動我還是非常欣慰,因爲我知道他不會逃跑,儘管我和他認識的時間不算很長,交情也談不上生死之交,但是他都肯提着腦袋幫我拼命,這讓我十分感動。
下老先生聽我們說完以後,原本就滿是皺紋的臉更是因爲惆悵而糾結起來,我很擔心他會不會突然中風倒下。夏老先生告訴我,從上次通電話到目前,他再度拜託自己的朋友稍微做了些調查,於是我從他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就是他們剎無道的頭目付強雖然掌管着本地剎無道的一切事務,但是面對金錢和重權,他們還是必須得低頭的。這一切就跟那個男人跟我說的一樣,如果付強不幫他們辦事,那麼他們就會花更多的錢請更有能耐的人辦掉付強,由此說來,付強似乎是個悲慘的角色,他和最初被逐出師門的時候一樣,儘管身懷本領,卻依舊處處受制於人。我承認,我本是個愛財的人,只不過我取之有道,聽完夏老先生說的一席話,我開始覺得付強這羣剎無道的人,實在是很可憐,但是畢竟是因爲自己的選擇才淪落到這個地步,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不值得同情。
夏老先生還告訴我,這陣子的調查裡,他得知目前剎無道的人正在重慶某個範圍內,設了一個“七星大陣”,但是目的和所指,恐怕除了付強等幾個團體裡的領袖之外,沒有人知道了。夏老先生說,我不知道這一切對你來說有沒有價值,目前我能查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那個七星大陣,也只查到一個地方。我趕緊問夏老先生這個地方是哪裡,他告訴我,天璣位,在一天門。
一天門,正是付強先前的電話裡,要我去的地方,那個地方位於南岸區,大概也就是付強這夥人長期活動的範圍。我本來還在猶豫他說的地方我到底去還是不去,如此一來,我自然是非去不可了,姑且不去想這一切跟我有沒有什麼關係,單單是夏老先生告訴我的“七星大陣”,我就感覺到一定不妙。
七星,本是道家的一個詞。不知道多少年前,一個長相帥氣僅次於我的古代人,大概是因爲失戀的關係默默坐在樹下,擡頭仰望夜空,偶然地發現原來在天空中最明亮的北極星的一側,有七顆耀眼的小星星,將這七顆星星臆想般的用線連接在一起,就組成了一個勺子的形狀。“勺子”,吃飯的工具,看來古人們從那個時候開始,心裡就一直裝着溫飽問題。
這個人,名叫公孫軒轅,因爲名字太長於是後人們叫他黃帝。
黃帝死後一千多年,他的發現被一個叫李耳的人所知道了,自此李耳自稱老子,並聯合諸家雜學,寫下了一本叫做《黃老經》的道家名著。徒子徒孫們,開始神話李耳老師,學他的模樣把自己的頭髮紮成一個髮髻,稱之爲“道”,奉老子爲“太上老君”。
對於道家大尊,我不敢妄言。而對於千年流傳的玄妙道教,我更加不敢輕易得罪。所以當夏老先生告訴我“七星大陣”四個字的時候,我在腦子裡前前後後把我所認識的道家人都聯繫在了一起,這其中自然包括胡宗仁和付強。道家的東西,我只是略懂一二,而對於七星這樣的基礎東西,我還是明白的。所謂天璣,在我國古代科學上指的是“祿存星”,屬性爲土,帶財帶壽,道教神話裡,財神爺和壽星公,一個黑鬍子一個白鬍子,一個有頭髮一個沒頭髮,他們共屬同一星宿。如果付強叫我去的一天門佔位他們七星大陣的天璣位的話,這就跟我多少有那麼點聯繫了。
因爲我的命被他們看上了,要用來給人續命。續命基本上和添壽是同一個意思,這麼說來,勉強我的事情能和天璣位有點關係。夏老先生說他也查不到剩餘的六個星位具體在什麼地方,好在胡宗仁算是瑤山道家的正派傳人,對於道法,他還是比較精通。但是我卻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他繼續跟我一起去犯險,於是用貓咪般無辜的眼神望向他,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只耿直的丟下一句,看什麼看,我自然要去。
那我就放心了。
辭別夏老先生,並且請他繼續幫我追查一切和剎無道有關的事情,順便我給了他司徒師傅的電話號碼,還當着他的面給司徒打了電話,說這陣子我大概遇上些麻煩事了,有些舉手之勞例如搞破壞一類的事情,夏老先生一旦有消息就會給你打電話,到時候麻煩你替我處理處理,然後給我回饋點消息。我這麼做不是純粹爲了給剎無道搗亂,因爲如今既然矛盾已經激化,他們的一舉一動我自然要倍加關注,我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不敢絲毫大意。
我給彩姐打了電話報平安,至少目前還是平安的,我告訴她我可能晚一點回去,如果太晚了,就在外面住了,讓她不用等我。雖然我儘量不要把那種負面情緒帶給她,但是這番話聽上去依舊好像是在交代後事。於是不忍多說,匆匆掛上電話,和胡宗仁在外面打電動遊戲熬到深夜,眼看臨近子時,就開始朝着一天門開去。
一天門位於重慶南岸區塗山的半山腰,雖然沒有什麼非常深刻的歷史,但是因爲塗氏和大禹王的關係,這片地方自來也被蒙上一層神話般的色彩。相傳大禹的老婆塗氏,因爲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後來甚至沒了音訊,於是就終日矗立長江之中,最後變成了一塊江中的頑石,也算得上是對大禹治水出了點力。後來江邊的人們把塗氏所變成的那塊大石頭,命名爲“呼歸石”,意思是她天天在哪裡呼喚丈夫的歸來。但是久而久之,呼歸石竟然被喊成了“烏龜石”,後來被政府以阻礙河道爲由,無情炸燬。於是在重慶這片土地上,關於大禹和塗氏的傳說,除了那數不清的禹王宮禹王廟以外,就只剩下那座其貌不揚的小山,塗山。
一天門的位置就在以往的呼歸石和塗山之間,不知道這一切和我身上的事情有沒有聯繫。到了一天門的時候,我和胡宗仁開始搜尋着那個旅社的位置,這一代,白天龍蛇混雜,夜晚卻安靜的要死,因爲這一代大多都是地道的老居民,街坊鄰居互相很多都認識,所以我和胡宗仁很容易就打聽到旅社的位置,我們把車隔着馬路停好,關燈熄火,遠遠望着街對面的旅社。那個寫着特價房48元的燈箱已經被收進門面裡了,門口坐着一個有點駝背,身穿深藍色勞保棉衣,頭戴雷鋒式的狗皮帽子,雙手扶着柺棍的一個老人。奇怪的是,當下的時間已經是夜裡12點多了,這個老人這時候還在外面吹着凌厲山風都已經有些另類了,可怕的是,他的雙眼從我們車停下開始,就一直望向我們車的方向。
我和胡宗仁在車上觀察着,沒過多久,那個老人把其中一隻手移開柺杖,對我們的車招了招手,意思是別在車裡了,趕緊下來吧。他的這個舉動,讓我感覺到了這個老人估計不是普通人,而且他知道我們要來。
我和胡宗仁下車朝着那老人走去,這次我們沒有動打架的念頭了,這個老頭恐怕只需要一拳就會化作青煙駕鶴西去,而我們也實在不知道這個貌似高深的老人,會不會方寸間就把我和胡宗仁撂倒也說不定。走到老人跟前,他笑呵呵的說,你們終於來了,我等了你們很久了。
我望了胡宗仁一眼,然後跟老人說,老師傅,付強讓我們來這家旅社找人,是不是就是找你呀。他說是,小付是他兒子的一個熟人,以前常常來他們旅社開房間打牌。他兒子就是這家旅社的老闆。我問老人,那他要我們來找你幹什麼呢?老人說,還能幹什麼,我山上的老房子鬧鬼了,小付說他沒時間來,就叫你們來幫我打打邪。
我和胡宗仁更加不解了,撇開這個老人先前異於其他老人的樣子來說,單單是付強說要讓我明白真相,來這裡找這個老人,而結果竟然是要我們幫這個老人了卻一樁鬼事,我把胡宗仁拉到一邊,商量了幾句,我們倆都覺得於公這個老人有麻煩我們理應出手幫忙,於私說不定付強就是給我們指了個方向,我們得解決這件鬼事後,剩下的事情也許纔會明朗起來,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出手幫忙。於是我問那個老人,他家在什麼地方,家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老人告訴我,他祖傳三代都只有他這一個兒子,而他自己也只有一個兒子,自己的老闆死的早,家裡從他爺爺那個年代開始,就一直住在塗山背街的老房子裡。本來兒子長大後成家,也自己開了個小旅社,日子還算過得比較滋潤,但是卻怎麼都懷不上小孩。有一次他兒子跟付強聊天的時候說起這個事情,付強說大概是家裡的擺設不對的關係,也和老房子和老墳有關,於是當天就去幫他去老頭家裡看了,說祖墳坐東朝西,本來背山面水是個好風水,但是由於遙望出去朝天門開始水就開始折彎,原本該成筆架山形狀的“山”就缺了一半,變成了水,於是水向東流,這就對他們家不太好了。老人的兒子知道付強平日裡雖然開掰掰車,但是是個陰陽道士,所以對他說的話開始深信不疑。於是就拜託付強挑了個日子做法,雖然沒有變化祖墳的朝向,但是卻在祖墳正對的地方種了棵槐樹,因爲木克水,此舉是爲了把水擋住不流走,這樣家丁就可以興旺。
我打斷老人的話,說這一切都是付強親自給你們家做的嗎?老人說是的。我又問他,那這些事情是什麼時候做的?他說就是今年年初的時候,臘月間。我算了算,2009年的臘月,正好是公曆的2月,而也就是在那個月,我開始被陰人糾纏。於是我暗暗試想,這八成就是最初付強給我設下的局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已經在着手搭建七星大陣,也是那個時候開始,他的目標就是我。
我沒有做聲,讓老人繼續說。老人告訴我,當時改動了風水以後,沒過多久兒媳婦確實是懷上了孩子,一家人都很高興,兒子更是開心的說要把老人接到新房去一起住,因爲山上的老房子面臨拆遷,住也住不了幾年時間了,但是老人說他不願意去,他祖祖輩輩都在老房子裡,捨不得離開。自己的低保金也夠他一個人用了,坐在高處望山望水,也是神仙般的日子。但是就從上個禮拜開始,他家裡就出現了一些奇怪的現象,晚上睡覺的時候,枕頭裡老是的響,他起初以爲是老鼠,但是老鼠也不可能大膽到鑽進自己睡覺的枕頭。直到有一晚他再度被這樣的聲音吵醒,醒來後伸手拉開了掛在自己牀邊的燈泡開關,卻發現他的牀正上方本來用來搭蚊帳的木架子上,有個白膚紅脣,身穿紅色長裙的女人正背朝天面朝老頭懸浮着,相貌兇狠猙獰,微微呲着牙,牙齒縫隙裡還在滴血,老頭髮現它的時候很害怕,就低聲叫喚了一聲,然後那個紅衣女鬼就朝着老頭撲了下來。
老人說,他今年都70多歲了,被這一來嚇得不輕,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翻身一滾就滾下了牀,摔在地上,想要起來卻怎麼都動不了了,嚇得腿軟。然後他一邊掙扎着,一邊倆眼死死看着被女鬼撲上去的牀,由於角度的關係,老頭躺在地上,是看不到牀面的,但是他卻看到一頭烏黑黝長的頭髮從牀上冒了起來,然後出現了女鬼那張臉蛋,它像一隻蜘蛛一樣,慢慢從牀上爬下來,然後爬在老頭身上。老頭動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張可怕的鬼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老頭說本來他以爲自己快要就這樣死掉了,但是那個女鬼卻壓在他身上,冰涼尖銳的十指不斷在他的臉上撓抓,嘴巴也開始在他臉上啃食,一陣疼痛後,老頭就暈了過去。
我和胡宗仁,在寒風中聽老人描繪着當時的情節,大概都不由自主的把自己聯想成了當事人,於是我倆的動作都是雙手交叉橫抱着自己的膀子。身上微微發抖。
“你在害怕嗎?”胡宗仁問我。
“不是,我冷。”我嘴硬道。
老人接着說,等到他醒過來,已經是天亮了,他確信自己是撞鬼而不是在做惡夢,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想到自己大概頭已經被鬼吃了大半了,但是在鏡子前看自己的臉的時候發現完全沒有傷痕,只是耳根子淤青,嘴脣也不同程度的裂開了。當時他就收拾了東西下山,來到兒子的旅社,說什麼都不肯回家去,兒子不相信自己老家會有鬼,但是又不能把老爹就這麼趕回家去,於是這一個多禮拜以來,這個老頭就一直住在兒子的旅社裡。
老人說,後來兒子也被老人要求找過付強,付強說不知道是哪裡出了問題,但是自己最近這陣子忙,沒空過來,要老人先在兒子的旅社住着,等過陣子再來幫忙驅鬼。
忙?他是挺忙的,在忙着對付我呢。
老人告訴我,直到今天中午,兒子才接到付強的電話,說讓兩個晚輩來幫忙處理處理,這一來,老人才從接到電話開始,一直等我們等到現在。
總算是我對老人的身份打消了疑慮,算算時間,他們是中午接到付強的電話,這個電話大概就是付強用付韻妮的電話打給我之後,他認定我和胡宗仁會插手這件事,於是有恃無恐的告訴了老人和他的兒子。這個人,實在是精明,幸好他只是個掰掰車司機,要是讓這樣的混蛋當了一方大官,不知道多少無辜的百姓要遭殃。
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夜裡12點半。因爲陰陽顛倒的關係,夜晚在鬼的世界裡卻是白天,雖然也有不少夜貓子鬼喜歡在白天出沒,晚上的確是比白天要更難對付一點。不過我和胡宗仁都知道,這件事情拖不得,早點有眉目大家起碼能回去睡個安穩覺。於是我們請老人上車說現在帶我們去你那兒吧,今晚爭取幫你把這事給辦好。老人說,不用開車了,沿着那裡的梯子上去,不到二里路就到了。
於是我們只能把車聽到旅社門口的壩子上,然後跟着老人一步一步上山。小路上沒燈,我很擔心老人會跌倒,幸好我有諾基亞5800,那耀眼的手電筒燈光讓山路不再崎嶇。很快到了老人家,老人把鑰匙遞給我們,說進屋左轉就可以開燈,這種開門撞鬼的事情我是不會幹的,所以我把鑰匙丟給了胡宗仁,我就用羅盤在房子周圍打着。
這個老人沒有撒謊,這裡的靈異反應估計是我這些年來遇到最強的,羅盤的指針因爲旋轉過速,都發出卡卡卡的聲音了,可想而知這裡的那隻女鬼該是有多強大的怨氣。加上老人之前告訴過我們,那個女人穿的是紅色衣服,這更加讓人心裡沒底。在我們中國,大家都認爲死人戴紅是絕對的凶兆,臉白脣紅的本來就是一類狠角色了,若是加上紅衣服,誰都沒辦法打包票能制的住。甚至包括付強,因爲我一直覺得老人家裡鬧鬼,是他做的手腳。
胡宗仁在院子裡等着,我繞到屋後,找到了那棵槐樹,還有邊上的他們家的祖墳。我雖然不懂風水,也看不懂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奧妙,但我先入爲主的想到付強的身份和爲人,這棵樹八成也是他故意這麼種下來的。
屋子的四周反應都非常劇烈,我實在分不出來到底該從哪裡下手。於是打算繞回院子裡跟胡宗仁商量商量,卻在轉過屋子的一角的時候,面前直挺挺的站着個穿紅衣服,對我怒目以對的女人。
那模樣,在熾白的手機燈光下,顯得更加可怕。
我嚇得連續退了好幾步,腳下被絆倒,一屁股坐在祖墳邊上的田坎上,我大聲喊道,胡宗仁!快過來!在這裡!胡宗仁聽到我那殺豬般撕心裂肺的喊叫,尤其是在夜晚寧靜的環境裡,必然是聲聲入耳,於是他趕緊衝了過來,他也看見這女鬼了,他有沒有被嚇到我是不知道,但是我們都知道鬼能夠讓我們看見它。胡宗仁雙手的食指和中指伸出,左手的拇指、無名指和小拇指捏住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然後一邊跺腳一邊大聲唸咒,唸完後他衝我喊道,你呆在那別動,它要是衝過來你就用無字決打它!
無字決是當初黃婆婆給我按到身上的金剛印裡的一種,黃婆婆說那是地府判官驚堂木上的咒文,專門用來嚇鬼打鬼的。於是我一邊摸索着朝後退,一邊把拇指和中指相扣,打算要是這傢伙真的衝過來,我先給它腦門子一決再說。胡宗仁從包裡拿出他們瑤山的岩石印,那是一塊整石頭雕成的印章狀的東西,刻上了類似苦竹給我們的那道符相似的咒文,其作用估計也是用來打鬼的,各行各派手法都有區別,但是目的都是一樣。胡宗仁拿着那個石頭印朝着女鬼衝過來,想要重重一印打它的頭,卻在還沒撲到的時候,我和他都看見了,那紅衣女鬼發出一聲“嗚”的類似哭聲的聲音,然後驟然在我倆眼前消失了。
我們喘了喘氣,胡宗仁走到我邊上來扶起我,我說鬼呢,你打着了嗎?他說打着個屁啊,跑掉了。我趕緊把掉在地上的羅盤撿起來,仔細看了看,周圍靜悄悄的,先前那麼猛烈的反應,一瞬間消失了。
我說完了,咱們中計了,這女鬼根本就是付強故意放在這裡,等着我倆來上鉤呢!我問胡宗仁,那老頭呢?他說剛剛你那屎都快喊出來的陣仗,老頭一聽害怕了,就跑掉了。我翻了翻白眼真是有事的時候求人遇事就跑啊,我說現在該怎麼辦,趁着那鬼不見了咱們也趕緊跑吧。胡宗仁說別急,剛剛你繞房子的時候我仔細看了看這裡的地勢,奇怪就奇怪在院子裡磨盤、水槽、進門梯,雞窩還有這個房子,剛好也是七星位,你叫喚的時候我跑到後面看到那個祖墳和槐樹,我更確信這些方位就是七星位了。我問他到底想要跟我表達個什麼意思,他說之前夏老先生說的七星大陣如果這個地方只是其中一個天璣位的話,那這裡的這個七星小陣就不知道到底是在鎮鬼還是在請鬼了,目前來看,一定是請鬼的啊。
他這麼一說我倒覺得好像是這麼回事,我和他繞到屋前,我仔細比對了一下,進門梯佔位搖光位,磨盤佔位開陽,雞窩佔位玉衡,水槽佔位天權,房子佔位天樞,祖墳佔位天璇,而那顆被付強種上的槐樹,正好佔位天璣位。
換句話說,如果當初付強不種這棵樹,那七星陣就不是七星陣,只是一個左四右二的雜亂擺設,雖然這樣的擺法不礙風水,但是對誰都沒有危害,一旦在天璣位種上了槐樹後,七星陣就變得完整,七星陣用途衆多,道家擺陣最常用的也就是七星陣,請鬼降鬼,召雷使電都可以,付強本是道家,這些道理他自然是懂的。所以他在天璣位上種下的槐樹,一定有貓膩。而槐樹雖然本質沒有什麼害處,但是也不知道爲什麼,中國自古以來,上吊的人大多數紛紛選擇了槐樹,小時候跟人鬥嘴吵架,常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朗格不找顆槐樹吊死嘛!”誰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說法和巧合,不過據說明朝的崇禎皇帝,就是在煤山的槐樹上上吊自盡的。
我把羅盤拿在左手,隨時看着盤面的變換,以防被突然襲擊。然後對胡宗仁說,哥們,咱們挖了這棵樹。胡宗仁明白我的意思,對於道法他比我高深太多。於是我倆七手八腳就把那顆本來就不大的槐樹挖了出來,卻在樹根下找到一個用油布包好的鐵盒子。我看了胡宗仁一眼,意思是這下找到關鍵的東西了,打開盒子,我和胡宗仁卻都驚呆了。
盒子裡有這麼幾樣東西,有幾根死掉且幹掉的蚯蚓屍體,有幾片好像是生拔下來的紅色指甲,還連着些幹掉的肉,從形狀來看,是個女人的。有一張正面暗紅色背面白色的紙,還有塊桃木令牌。令牌的一面刻着一個道符,符的含義我和胡宗仁都不認識,另一面則刻了一首詩:
動我土者必亡魂,海角天涯屠歲庚。寒冰不可斷流水,死木亦然再逢春。
不自誇的說,我的語文成績還是比胡宗仁好那麼一截,小時候還因爲考試第一名得了個小紅花呢!所以我把這首詩的意思解釋給胡宗仁那隻豬聽,前兩句,是在說我和胡宗仁,意思是我們動了這盒子裡的玩意或是拔了這棵樹,就會被不分寒暑地點歲月的無盡追殺。我把那令牌打上光讓胡宗仁看,符咒和字跡都是剛刻下沒多久的。我苦笑道,媽喲,付強早猜到我們要挖樹了!這也是個局。
我告訴胡宗仁,後面兩句的意思是在招魂,意思是人死了不是什麼都沒了,同樣可以根據相應的死忌來把鬼請出來,基本請鬼都不幹好事,所以我這麼多年一直不請鬼。我對胡宗仁說,你仔細看看那張紅紙是什麼,因爲我看是暗紅色的,我害怕那是沾了血的,所以這種事還是交給胡宗仁好了,胡宗仁拿在手裡看了看,再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把紅紙丟回鐵盒子裡對我說:
“是胭脂。”
看着盒子裡的這些東西,除了死蚯蚓我不知道是幹嘛用的,但是基本上肯定的是,胭脂和那些指甲,都是那個紅衣女鬼的東西。八成也是個被利用的鬼,可憐的鬼!我對胡宗仁說,現在走吧,先離開這裡,回頭再想想辦法。
我們倆循着路下山,到了山腳走到我的車跟前的時候,發現那個老頭坐在我們車跟前,雙腿瑟瑟發抖,看樣子這個老人家真是嚇壞了。我本來想罵他幾句的但是一想人家也這麼大歲數了,於是對他說大爺你估計暫時還得住在你兒子這裡,事情還沒辦完,等弄完了我再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猛點頭說好好好,樣子很像是啄米的小雞。
我和胡宗仁開車準備一邊回去一邊好好合計下這次的事情,卻在下山走到接近江南體育館的位置,我因爲車要轉向,於是得看看後視鏡,卻在副駕駛一側的後視鏡裡,看到那個紅衣女鬼正好像是趴在我的後備箱蓋子的側面上一樣,倆眼直勾勾的從後視鏡里正看着我。
我想我得這麼來形容,如果看過日本變態級的恐怖片《咒怨》的話,就很容易想象到當時那個紅衣紅脣白臉女鬼爬動的姿勢了。集合跟《咒怨》裡伽椰子老師從閣樓裡爬下來的姿勢一樣。區別只在於伽椰子老師頭髮凌亂,七孔流血,而這個女鬼卻面無表情,頭髮倒是非常順滑的樣子,真應該去給霸王洗髮液做做廣告。只不過它貼着我車的右側,慢慢的爬了過來,後視鏡偏偏又是個廣角的,如此一來它那張蒼白的臉就顯得格外可怕。
這一嚇,嚇得我趕緊一個急剎車,對胡宗仁喊道開窗戶給我打!胡宗仁轉頭的時候,那個女鬼已經貼這我車的右側爬到了副駕駛的玻璃窗那,正橫着身子,側掛在我副駕駛的車門外,隔着玻璃望着我和胡宗仁。胡宗仁想也沒想,抄起他的石頭印就拍了過去,哐噹一聲,玻璃碎了,女鬼也不見了。
不過我知道那個鬼肯定還沒走,完了,纏上了。
四周靜悄悄的,我和胡宗仁也是驚魂未定,我冷靜下來仔細想了想,還是決定給付韻妮打個電話。今晚的一切發生得太可怕,我本來還在猶豫是該直接找尋要害我命的那個男人,還是順藤摸瓜的一步步自己查,現在看來我的小心臟也經不住這樣嚇幾回了,別整的事情沒查清楚,我倒先化爲青煙駕鶴西去,我該怎麼面對我家阿彩,今後江湖上傳言起來,豈不是讓那些小妹妹們少了個暗戀的對象嗎?可是因爲白天才和付韻妮說了絕交的話,這時候打給她,算是我先示弱了。還是因爲覺得她跟她老爹確實不太一樣,於是我也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態打了過去。她接了電話以後很久沒說話,估計也是被我氣到了,這到無所謂,於是我先開口,我問她,付韻妮,要是你真不是跟你家老爹一黨的,你就告訴我,那個要我命的瘦子,他叫什麼名字?
她沉默了一會告訴我,姓魏。
我對她說了聲謝謝,然後掛了電話。接着我顧不了現在已經是深夜,給司徒師傅打了電話,他接了以後我省去了那些狗屎的問候,直接告訴他:
“司徒師傅,你還記得07年統景楚楚那個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