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結局
身爲一個經常把別人整哭的壞同學,所以我對付哭還算是有點經驗的。我一直認爲當有人無論因爲什麼原因選擇了在你面前放聲大哭的時候,最好的辦法並非是拍着對方的肩膀勸對方別再哭了,而是不斷的遞紙巾。不過被我整哭的大多數都是以前跟我不幸同桌的女同學,而董孝波是個男人。
早在我還在念書的時候,由於有着強烈的惡作劇的慾望,所以我身邊的那些女同學常常遭殃。抓壁虎蚯蚓放到她們的文具盒裡已經是小兒科的東西了,毫無創意。我記得有一次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個一元錢的硬幣,然後懸出一半放在桌角,然後用打火機把它燒得很燙。然後再把硬幣撥到書上,遞給我身邊的女同桌,對她說最近我錢多得有些花不完,你幫我花了這塊錢好了。
那二年,一塊錢雖然不算大錢,但是夠買一個蔥油餅了。於是那個女生傻乎乎的笑着,裝出一副不好意思卻又偏偏把手伸向那枚硬幣,結果就被燙了。在上課的時間裡突然鬼哭狼嚎的大哭起來,爲此我被罰站了一堂課的時間,然後座位也被換到了最後一排,那是壞學生的專屬地。
所以當董孝波這麼哭起來的時候,我第一個想的是不是剛纔我出手太重的關係,但是我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也許是因爲之前沒有戀愛經歷的緣故,所以我暫時還無法體會當初他那種內疚和痛徹心扉的感覺。所以看他哭,我沒有說話。
就這麼哭了大概分把鍾,董孝波醒了醒鼻子,在電話裡對師姐說了句,行吧,那我等你。掛上電話以後,他把電話放回衣服裡,這回沒有取下電話卡。然後他雙手合十交叉,低下腦袋,把手撐住自己的下巴。
隔了一會,董孝波擡頭望着師傅,苦笑着說,師傅,你打算怎麼處置我。那語氣,就好像是一個偷東西的賊被主人抓到,一副無奈,卻不知道主人是打算給他一條生路,還是要報警送他進號子裡一樣。師傅緩慢的說,辛然是怎麼說的。董孝波說,她說在電話裡,很多事情都說不明白,她這就去買來昆明的火車票,大概明天到這裡。她還說希望我能跟着你們一塊回去,到時候好當面談。師傅問他,發生了這麼多事,你還願意放棄這裡的一切跟我一塊回去等辛然嗎?董孝波沉默了,只是擡起頭遠遠看着湖心上那正在打撈的船。
師傅走到他身邊蹲下,嘆了口氣說,說實在的,你找不找扇子,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至於你找不找得到,我對此也完全不關心。那把扇子雖然是一個關鍵,但是畢竟是跟我四相道無緣的東西,所以最終落到誰手裡,我們都無所謂。我心裡在想,其實師傅說得也對,一來不是自己的東西,就算真的拿到手,用起來也必遭報應。二來啞巴昝師傅已經說過了,當初拆分扇子的時候,他依然將扇子熔了銅的座子,也就是說,即便那六葉都全部找到,也沒有辦法拼接在一起,甚至是無法複製的東西。要來除了收藏,毫無意義。但是我也想到了,這東西對於一個專門收購民間寶貝的投機商人來說,或許就算是毫無價值,但只要是擺在自己家裡,也算是如了心願了。董孝波雖然是個商人,但是他並不是一個以倒賣寶物維生的投機商人,他處心積慮想要得到扇子,按照他自己的話來說,只是爲了跟自己的父親證明,即便他是個私生子,也可以活得堂堂正正。
師傅接着說,雖然我不知道辛然對你到底現在是個什麼打算,我也無法干預,甚至沒有辦法在你們之間勸告任何一方。小董啊,經過這件事,雖然我們都認爲你做錯了,但是你起碼心裡還掛念這我的徒弟,這對我和辛然來說,都非常重要。對於人品,我就不多說了,相信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而在我眼裡,你本性並不壞,也許是多年的經歷造成了你如今如此現實。但你又能怪得了誰呢,怪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嗎?
師傅的話往往有着深意,在我聽來,他其實是迫使自己原諒了董孝波,而這一切都是因爲師傅對師姐的慈愛。
董孝波依舊沒有說話,師傅接着對他說,既然傷害已經造成了,你的選擇就只有兩個,要麼及時回頭,誠心悔悟,也許還能博得原諒。要麼你就執迷不悔,一錯再錯。起碼這個錯在我們看來,是一種錯。師傅說完,沒等董孝波回答,就問他說,這水裡的年輕人,聽了我們那麼多對話,我原本沒想過放過你們倆,但他畢竟是無辜的。四個時辰後,我對他下的縛足咒就會消失,裝小鬼的瓶子我帶走,這樣小鬼就不能一直纏着他。剩下的八個小時,你作爲他的老闆,你應當好好留在這裡等着他解咒,而且這點時間讓你思考,我想是足夠了。
說完師傅走到舢板邊上,蹲下對着水裡那傢伙說,小兄弟,不好意思啊,今天開罪你了,這件事完了以後,希望你嘴巴嚴實點,不該說的就不要說,倘若我跟我徒弟要是因爲今天的事情收到任何一點傷害的話,我就認爲是你走漏了消息,不過你如果要來找我們報仇的話,希望你能一下子就把我們給弄死,因爲如果你不弄死我們,我們就會弄死你。說完師傅伸手扯下了他的幾根頭髮。這傢伙本來就是個平頭,所以要扯掉頭髮並不容易,從他嚇得發抖的樣子和痛苦的表情看來,這次師傅的招數,多半是嚇得他不敢多說什麼了。站在水裡瑟瑟發抖,樣子挺可憐。
師傅把扯下的頭髮裝進那個小鬼的瓶子裡,然後用拇指按住瓶口,嘰裡咕嚕念着,也不知道是真心在念還是故意嚇唬那個水裡的傢伙。隨後師傅站起身來,對我說,咱們走吧,乘着長途車還沒收班,回昆明去。
我們正準備離去,董孝波突然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但是站着就站着了,我估計是因爲他大概想要送師傅一段,但是覺得自己此刻身份好像有點不合適,於是猶豫了。我白了他一眼,心裡說今後不管你和我師姐到底發展成什麼樣,你都永遠不會忘記今天我對你的這一頓暴揍,跟師傅一樣,揍你不是因爲你打了扇子的歪主意,而是你辜負了我的師姐。
在從湖邊到市區,再從市區到車站的路上,師傅表情凝重,一句話都不肯說,其實我有問題,但是也不敢問。直到買票上車後,大巴車上吊着的電視機裡演着那些年無厘頭的港式喜劇片,車上的人嘻嘻哈哈,我和師傅卻怎麼都笑不出來,不是因爲不好笑,也不是因爲董孝波是香港人的關係,而是我們根本就沒看進去。
終於我忍不住了,我問師傅說,咱們就這麼放了董孝波,你就不怕他抓緊時間撈到東西,然後從此就消失了嗎?師傅搖搖頭,他說,我給了他八個小時的時間來考慮了,如果在這八個小時裡,湖心上的那艘船真的撈起來扇子的其中某一部分的話,那以董孝波的爲人,他就肯定不會來昆明見你師姐了。但是假若撈不上來,他或許能夠明白一個物品和一個人之間的差別,對於他而言,究竟哪個更加重要。師傅嘆了口氣接着說,姓董的這小子,太急於證明自己,本性到是不壞,對他來說,自尊心是活下去的勇氣,錯在方式,而不在人。
師傅這句話,雖然說的是董孝波,但是我聽起來卻跟我的過去一樣。我又何嘗不是擁有一顆龐大的無法戰勝的自尊心,處處碰壁,若不是師傅這幾年對我的打磨,我可能依舊揹着我的自尊心當了個無法無天的小混混,而即便如此,在我的餘生裡,我也將跟這可怕的自尊共生共滅。
回到昆明已經是夜晚,雲南最有名氣的速食產品,莫過於遍佈在大街小巷裡的過橋米線了。其在雲南當地的地位,和小面在重慶人眼裡的無可替代是一樣的,時間比較晚,我們師徒也確實沒興致專門去尋覓美食,於是師傅帶着我在一家街邊攤吃了過橋米線。一邊吃,師傅一邊好似愣神一樣,怔怔的望着那附近的一根貼滿牛皮癬廣告的電線杆子。
我當時正覺得奇怪,心想這老頭真是不乖,吃個東西也不好好吃!於是我就碰了碰師傅說,你在看什麼啊師傅。師傅筷子上夾着的米線因爲接觸空氣太久,已經都膩了。他被我這一叫喚,驚覺的回頭,但是老眼裡卻閃爍着淚花。然後傻乎乎的笑着跟我說,沒什麼,吃飯吃飯。我覺得很奇怪,雖然這家米線味道不錯,也不至於讓你老人家感動成這樣吧,於是我問他到底怎麼了,不告訴我的話今晚你就沒煙抽了。師傅才呼了一口米線後,憨憨的笑着跟我說,沒事,就是看看。
我說一根破電線杆子,有什麼好看的。師傅說,好看啊,當年我就是在這個電線杆子下,第一次遇到你師姐的。
師傅這句話一說,頓時換成我哽住了。嘴裡還有沒嚥下的米線,卻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堵在胸口一樣,吞不下去,心裡酸酸的。我知道我這輩子肯定是無法取代師姐在師傅心目中的地位了,即便是師姐闖下的禍比我大得多,但那是師傅的第一個徒弟。況且我也沒想過要替代師姐,用師傅的話來說,我們之間之所以成爲師徒,不僅僅是因爲他選擇了我們,也因爲我們選擇了他,選擇了把自己的人生託付給對方,這比起很多婚姻的宣誓我認爲更加神聖,我很幸運,我選擇了成爲他的徒弟,即便他無法親囊相授,即便我不是他最出色的徒弟,即便我只是師姐的一個替代品,但我們都無怨無悔,因爲在這裡,我們學會了放下自己的身份與本來的姓氏,懂得了相親相愛。
於是直到吃完,我們一老一小默默點上煙,我甚至還新買了一包煙,接着散步似的走回師傅家裡,燒水洗腳,把雞給餵了,然後趕進籠子,最後鎖上院子門,再回到水缸邊上給祖師爺上了香,和師傅一塊回到樓上,各自關上房門,關上燈,我和師傅一句話都沒說過。
第二天我刻意睡了個大懶覺,直到中午才醒來。因爲我不想要再見到師傅那一臉惆悵但是卻特別溫暖的表情。我就想睡晚一點,最好是睡到師姐到來,這樣我們就能有新的話可說了。而直到師傅叫我吃午飯,我們倆默默瓜分了一盤苦瓜炒雞蛋後,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師傅叫我去開門,我說我不去。因爲我不知道門後面站的到底是董孝波還是師姐,甚至有可能是上門推銷保健品的傢伙。師傅瞪了我一眼,說了句什麼心理素質後,他站起來打開門,是師姐來了。她還穿着前幾天離開的時候那身衣服,牛仔褲都弄髒了,看樣子這回她已然被折磨得不輕。
師姐開門後,直接走到院子裡,四處打量,我知道,她是在找董孝波。遺憾的是我覺得這纔是師姐到這裡來的唯一原因。師傅對師姐說,小董沒來,要不我們等等吧,如果他要來的話,今天就一定會來的。師傅問師姐,你怎麼不給他打個電話呀?師姐說,她在柳州到處找董孝波,手機已經沒電了。說完她就從包裡拿出那個還帶着天線,比大哥大小不了多少的諾基亞機器,事後我曾研究過這個手機,綠色的像素屏,電池比煙盒還大。
師姐把手機和充電器遞給我要我去幫她插上充電。於是我應聲去了再回到院子裡,師姐已經開始跟師傅喋喋不休的說着。師姐的精神狀況看上去不太好,也許是這件事情讓她太過於受到刺激的緣故。而師傅則在一邊語重心長的安慰她,甚至還幫董孝波說了不少好話。
那時候的電話,充電還需要挺長時間的。所以當電充好以後,已經是下午了。師姐拿來電話,打給董孝波,我們都安靜下來,讓師姐打完這個電話,卻在這個時候,院子外的通道里,傳來一陣叮鈴鈴的電話聲。
師姐立刻站了起來,迅速的打開了院子門,發現董孝波正頹廢的站在門口。師傅對我使個眼色,要我先把他們倆弄進來再說,別讓路過的人看熱鬧。於是我就走到門外,推了推董孝波的肩膀對他說,你別在這傻着了,先進去再說吧。
說實在的,董孝波能來,我心裡還是挺高興的,也證明了師傅的話,這個人並不是沒有良心,而是走錯了路子而已。進屋以後,我就立刻站得遠遠的,我很不喜歡這種凝重的氣氛。師姐和董孝波就這麼一直對望着,師姐的表情比較讓人看了難受,就是那種非常委屈,但是心裡憋了一肚子話卻說不出來的感覺,淚水在兩人對視了幾十秒後,就從師姐的眼睛裡掉了下來,而董孝波則是一臉的內疚模樣,卻又要使勁裝出一副我做也做了現在可能說什麼都沒用了的樣子。我相信此刻的他也和師姐一樣,有話,但說不出。
就這麼默然了許久後,師姐突然伸手打了董孝波的肩膀一下,再一下,接着再一下,就這麼一直打,越打越用力,打到最後甚至哭出了聲,董孝波一直站着,仁她打,到後來我看着都覺得疼了,於是就想要上去拉開師姐,師傅說,讓他們好好談談吧,該跟小董和你師姐說的話,我這個當長輩的都說過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來決定吧。
師傅說完就從衣兜裡摸出當初董孝波留下的那個扳指,放在院子裡的桌子上,然後拉着我,進屋,關門,然後我們師徒倆,一邊聽着院子裡師姐那不清晰的打罵聲,一邊默默喝了好幾杯。
這個時間持續得原本就比較長,對我和師傅來說,可能更漫長一點。隨後我們聽到一聲關門的聲音,於是我們就走出來看,發現董孝波呆呆傻傻的站在院子裡,而師姐已經跑了出去。
師傅納悶的問,辛然跑哪去了?董孝波不回答。但是我們都知道,肯定倆人沒談出個結果來,所以師姐負氣走了,師傅大聲對董孝波吼着,那你還不趕緊追啊。
董孝波擡起頭來,看着師傅說,追不到了。武師傅,你是個值得尊敬的人,謝謝你的提點和開導,再見了。說完,他也轉身離開了屋子。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去找師姐了,但是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董孝波。
師姐那天自從離開以後,就沒了消息。電話也不接,害得我和師傅找了她好久。直到一個多月之後,我和師傅才接到師姐的電話,她說她已經重新回到柳州了,而在派出所銷案的事情已經不知道被誰給搞定了。其實我們都知道這是董孝波做的,他是一個港商,在內地做生意,自然需要打點好很多地方上的關係。而當師傅問起她董孝波的時候,師姐卻說,他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聯繫了,聽說工廠已經轉手給了其他人,也許董孝波就此就消失在我們的世界裡了。
而事實上的確如此,從那以後,我們再沒人知道董孝波的下落,即便是師傅託人到了香港打聽,也不得而知。而我們也不知道他事後是否真的悔悟,沒有繼續打撈扇子,或是有沒有撈到,這些我們都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在那之後的某一年,香港海關在迴歸後配合內地政府追討那些被港商因制度問題而遲遲未能歸還的文物時,名單裡並沒有雙桂堂失竊的貝葉經,也沒有那師傅的那把六葉八卦扇。
事情的結局,也不知道是好是壞,總之我們還繼續這麼生活着,各自經營着一片小天地。我和師傅那段日子都特別關心師姐,常常打電話,直到她走出心裡的困境,重新開始生活的時候,她告訴師傅,她在柳州收了幾個徒弟,悟性都還不錯,也算是對師傅當年的搭救一種報答,起碼讓我們開枝散葉了。
師傅聽後很是高興,還特別帶我前去柳州給每個徒孫都包了個大紅包,順便親自考究下這幾個跟我歲數差不多的孩子的心性。我雖然歲數和師姐的幾個徒弟差不多,但是我卻是老資格的師叔了,所以我也很得意,並且在柳州吃到了一家母女經營的長沙臭豆腐,任憑風浪再大,我依舊是個吃貨。
而師傅,也許是因爲經歷過多,他在半年的時間裡就蒼老了很多。身體明顯不如從前,因爲咳嗽還一度逼着我戒菸,事後又被我以慶祝戒菸成功爲理由,重新抽上了。
2001年下半年的時候,師傅突然要我收拾行囊,跟着他出一趟遠門。我問師傅,咱們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呀,師傅說,去四川,去藏區。藏區是我一直很嚮往的,那二年,還沒有打砸搶的事件發生,而藏區的美麗我也只能在電視裡和明信片上看到,這次要去那邊,心裡特別激動,還爲此專門花了99塊錢買了個一次性相機和兩個膠捲,柯達的,那時候還沒破產。
但是當我們坐着火車一路從昆明顛簸到西安,再從西安轉了火車到達了青海西寧的時候,我們又要轉車了。在西寧下車以後,儘管青海的藍天白雲和那種荒蕪的美感,以及各式各樣的回族小吃深深吸引我,但師傅還是帶着我很快坐上了到青海玉樹和四川石渠的巴士車,一路上,師傅還是時不時的咳嗽幾聲,鬍子也好多天都沒颳了,而且鬍子裡已經有了白色。
看着師傅的模樣心裡還是有點不舒服的,於是我就一直找話題跟師傅說話,問些沒腦子的問題,在西寧到玉樹的途中,我們路過了一個很大的自由市場,很多買賣蟲草的,由於巨便宜且大根所以我一衝動就買了近一千塊錢的蟲草,打算回昆明以後,再去買只老鴨子,燉湯給師傅喝,剩下的寄回家給父母算了。
過了青海後,就到了四川,那個地方叫石渠,我問師傅是不是這個地方的人都喜歡打石頭做渠道啊,說完我哈哈哈的笑起來,順便陶醉下自己的幽默。師傅說,這個地方有個太陽部落,據說是離太陽最近的地方。非常缺氧,你還是少說點話比較好,免得你一會就死在車上了。
雖然知道師傅是在開玩笑,但是我還是閉嘴了。隔了一會,師傅側臉看着窗外的雪山和幾乎沒人的荒原,突然淡淡地對我說:
“這趟完了,你就出師吧。我也該休息休息了。”
《十四年獵鬼人》,至此全文完結,感謝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