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年的時候,我經過一個朋友的介紹,和一對年輕的夫婦見面。 說是年輕,但是還是比我大了幾歲,那一年,我27歲,而那對夫妻則是3歲上下。
跟他們見面的地方在如今渝北區回興鎮工業園區附近,那是一片剛剛開發時間不算長的地區,雖然人口還是挺多的,但是大多數都是被佔了土地的拆遷戶,我很少走到那個方向去,即便是有時候去機場,也不會刻意從那個地方經過。那一帶並沒用什麼類似肯德基麥當勞之類的快餐店,於是這不得不讓我和他們約在茶樓見面,這樣也好,我是個不喝咖啡的人,喝茶,也顯得老道。
省去了一些無謂的寒暄,因爲我知道可能很快我們彼此將不會再有聯繫,於是也就省去了成爲朋友的必要。我這個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把工作和生活徹底的分開,人活得也夠乾淨,而那一年,作爲一個未婚且無偶的**絲,我自認爲這一點還是做得相當到位的。所以見面坐下後,也就是簡單招呼了幾句,點了茶,由於不知道是誰請客,所以也沒叫很貴的那種。
男人姓賴,女人姓趙,他們倆起初肯定也比我更尷尬,因爲找到我了一般就不是什麼好事,於是他倆對望一眼後,男人先開口問我說,師傅,請問您真能對付那些玩意嗎?我告訴他我不敢保證,但是我會盡力。他跟我說什麼他們夫妻倆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無論公私上都沒有得罪過誰,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這種事情會攤到自己的頭上。我告訴他那可不一定,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或許你認爲對的,在我這兒我未必贊同,但是咱們之間總有一個會錯得多一些,鬼這東西和人除了形態以外,其實並沒用太大的差別,遇上了就肯定會有原因,當然也有些是那種無厘頭纏上的,但是那種極少,所以你最好是把你們家遇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儘可能多的告訴我,這樣我分析起來也具體一點,解決起來也順利一些。
賴先生點點頭,但是隨後他喝了一口茶就把目光投向了身邊的趙大姐。那意思似乎是在說:我看挺靠譜的,不過還是你來說好了。於是趙大姐雙手握着茶杯,眉頭微皺的對我說,師傅,這事情我們還不敢確定是不是真的遇到髒東西了,在這裡先跟你諮詢一下。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家住的是一個小區房,因爲這附近的房屋因爲機場的關係不敢修建得過高,所以很多都不是電梯房。家裡的格局在早前買房子的時候,其實也請裝修公司的風水先生看過,說是朝向好採光好,屋裡幾乎沒有陰暗死角,臥室門也沒有正對帶水的地方,說我們這個是陽宅,能發家旺業,由於我和我先生之前都是不怎麼相信這些的,所以也就當那個風水先生說的是吉祥話,並沒用怎麼在意,就住了進去。現在住了好幾年,也都一點事都沒有。
我問她說,你們要是真的沒什麼事的畫,恐怕是不會找到我這樣的人吧。是最近纔開始覺得不對勁的嗎?趙大姐有點遲疑,或許是她在思考到底該不該跟我說。最後她點點頭說,的確是最近纔開始出現問題的。準確的說,是從他們的孩子降生後大約半年,這種情況才非常明顯的發生了。
我驚問,你們倆有孩子嗎?趙大姐點點頭,說,要不是因爲家裡現在有了小孩,本來夫妻倆也覺得這事情沒什麼蹊蹺的,但是一旦牽扯到了孩子,生怕對孩子有些什麼不好的影響,所以纔想到託人找我們這行的人,這樣才找到我。
其實從趙大姐的言語中,我很容易就發現,她其實至今對自己家裡遇到的怪事,也都是半信半疑,同樣的,對於我也是半信半疑,她似乎是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世界上有些超出自己認知的未知力量,只不過是因爲孩子的關係,以一個母親的角度,迫不得已纔出此下策罷了。
這我能理解,其實我遇到過不少這樣心態的“客戶”。於是我問趙大姐,您家孩子目前還好吧?趙大姐說,自打他們倆口子察覺到不對開始,孩子就給送到外公外婆家裡了,由於孩子才半歲大,還沒有斷奶,自己現在工作也暫時中斷了,在孃家跟父母一起帶孩子,而這邊自己的房子幾乎就沒人住了。我說那你老公呢?也跟你一起住在孃家嗎?趙大姐說,他工作性質特殊,大部分時間在外面出差,本來回家的次數就不多,只是回來的時候去住幾天。他不怕這些東西,但是終歸得解決才行,否則今後都不敢帶孩子回家住了。
我點點頭,也許當年我還不能理解那種對孩子的愛,不過我能夠想象得出,這件事確實給這個家庭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從夫妻倆的穿着打扮來看,兩口子的日子過得雖然談不上富貴,也算是比較滋潤的,尤其是賴先生手腕上那塊名牌手錶,不難猜出,這家人日子小康,起碼支付我的酬金是沒有問題的。
於是我對趙大姐說,那請你跟我仔細說一下,具體到底發生了些什麼。趙大姐說,事情是這樣的,她們家自打孩子出生以來,每次自己在衛生間的時候,都會不知道是從哪兒傳來一陣細微的怪叫聲。而賴先生去廁所的時候則不會,甚至賴先生和自己一道在廁所的時候,也不會,就唯獨自己單獨在衛生間的時候,那種奇怪的聲音就會出現。我問她說,是什麼樣的聲音,你能夠跟我形容一下嗎?她告訴我說,那種聲音其實有點難以模仿,如果一定要找個近似的,那就有點像貓叫,那種發春的貓的叫聲。我說那種聲音不是很淒厲那種嗎?趙大姐點頭說,就是聽上去特別悽慘啊,而且還不知道具體是從哪裡傳出來的。
我招手叫來服務員,請她拿來筆和紙,然後把紙筆交給找小姐,請她把自己衛生間的格局以及門的位置給我劃出來。她畫完後交給我看,這是一個帶拐角的衛生間,如果用矩形來劃分的畫,這是兩個大小不一的矩形,組合成了一個大寫的l的形狀。較長較寬的那頭就是馬桶和洗盆,而較窄較短的那頭,就是淋浴的地方。趙大姐告訴我,鏡子的位置在洗盆的上方,正對着馬桶的側面和馬桶邊的牆壁,而衛生間的門外就是走廊式的廚房,斜對角就是冰箱。
單單看這圖,我到是沒覺得有什麼異樣,因爲據趙大姐的口述,每次都是她進入廁所以後,那種奇怪的聲音纔會出現,這就表示其實房子的其他地方,應當是不會有問題的,雖然不是絕對,但起碼問題大部分可能是處在廁所的範圍內。只是當趙大姐跟我提到那種類似貓叫春的聲音,這我在不同時期都曾經遇到過,貓本身是一種具有靈性的動物,如果這次遇到的是一個動物靈的話,問題到是不大。
於是我問趙大姐,你們家以前是不是養過貓?趙大姐說沒有啊,自己當姑娘的時候,孃家到是養過貓,不過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我說那貓現在還在嗎?趙大姐說,自己結婚前,那隻貓因爲誤吃了防疫辦撒下的耗子藥,於是就死了,我問她,你之前跟那隻貓的關係咋樣啊?她笑着說,不就是一隻貓嗎,就當個寵物而已,沒什麼特別的感情。
我沉默了一會,並非因爲我不贊同她的說法,而是因爲我不知道那種聲音究竟來自何處。於是我再問趙大姐,當怪事出現以後,你有沒有單獨去過衛生間,然後把那段聲音給錄下來?趙大姐一拍手,對我說,怪就怪在這個地方啊,因爲賴先生沒辦法聽到,於是她就打算錄下來給他聽,但是明明錄音的時候那種怪叫聲是有的,但是出了衛生間後,回放的時候那種聲音就消失了。爲此賴先生還幾度以爲自己的老婆因爲生了孩子的關係,產生了幻聽,精神出現問題了。爲此還去醫院做過相應的檢查呢。
我對趙大姐說,醫院的檢查結果,想必是你的精神狀況良好是吧?趙大姐說,那當然啦,她自己的性格本身就比較沉穩,很難有什麼事情會大幅度的驚動到她,所以醫院給出的檢查結果是一切良好。我點點頭說,那我明白了,假設醫院是沒有誤診的話,那我猜你聽到的那個聲音,八成就是鬧鬼。
我爲什麼要說八成呢?其實我是肯定的。假設把攝影機或者錄像機作爲一箇中間的媒介,那麼人跟靈魂就是分別位於這個介質兩側的彼此本不該互通的物質,這也是爲什麼大多數人不能直接親眼見到鬼,但是卻能夠從靈異照片或者監控錄像中看到,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加拿大華裔女孩的事,其實在我自己看來,就是一個能夠從監控中斷定事件性質的案件。只不過我的這套辦法,偶然性太強,不足以被當作證據而已。如此說來,當趙大姐在衛生間裡聽到怪聲音,但是錄音下來卻沒有,那就表示靈魂原本就越過了本應在兩者之間的介質,而直接和人體發生了聯繫,這就是爲什麼錄音機裡面沒有聲音的原因。而錄音機攝像機這些原本就是根據聲音和光譜的頻率來記錄環境的,一旦越過,不能被採集自然就是必然的了。
所以我肯定這兩口子是遇到鬼了,只不過我不知道是怎麼樣的鬼,是人還是動物,它的動機是什麼,它爲什麼會出現,以及該怎麼去應對。我告訴他們八成,一則是不要讓對方過於驚慌,二來也爲自己鋪個後路,雖然在此行幹了些年,但是不敢保證什麼事都會迎刃而解,如果搞不定,我也可以假託別的理由,起碼不會讓自己今後在這行混不走。
當我說完這些以後,兩口子顯得有些吃驚,但是很顯然,他們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了。於是賴先生遞過來一根菸,問我說,那師傅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我搖頭說,坦白講我暫時還不能給你答案,如果二位方便的畫,希望你們能夠帶我到你們家房子去看一看。趙大姐說,裝房子的時候就看過了,說是沒問題的呀。我對她說,我不懂看風水,也不是去看風水的。如果你家裡有問題,我必須得親自到現場查看才行。我是去找鬼的,不是去給你家改風水的。趙大姐不說話了,只是轉頭望向賴先生。而賴先生則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看着我,最後嘆口氣說,好吧,那咱們現在就去。
其實我能夠理解他的那個眼神,畢竟在他們看來,我叫做一個神棍。同樣都是上門查看,而此刻的我在他們眼裡,卻跟檢查水電的維修工不同,他們帶着有色眼鏡看我,我知道。也許是害怕我在他們家偷東西,又或者是怕我裝神弄鬼給他們家增加些新的麻煩。只是當賴先生起身結賬的時候,我終於知道這頓茶錢我總算是不用付了。
我們喝茶的位置恰好在工業園區正中間的一個轉盤那裡,出門後看道路的指示牌,上邊寫着“平偉路”,賴先生告訴我,自己家就在這而朝着一碗水方向走,不算遠,步行大概也就十來分鐘就到了。於是我跟着他們兩口子走,他們倆走在前頭,而我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面,適當和他們保持距離,也讓他們有些不能讓我聽見的議論,正好讓我聽不見。
很快就走到了他們小區,正兒八經的小區,而並非那些還建房,從小區門口輩那標準的敬禮中,足以證明這一點。趙大姐和賴先生家的樓層不高,但是房間卻非常寬敞,估計約摸得有12平左右。不過我還是沒有過多去欣賞他們家的大房子,而是簡單看了看,打開了屋裡所有的窗戶,好讓房子處於一個相對通風的狀態,這非常重要,因爲如果家裡鬧鬼的話,那是因爲有穢氣不散,通風能讓這種情況得到很大的緩解。
接着我就直接去了他們家的廁所,先前趙大姐曾經給我畫過示意圖,然而在我親眼看來,還是多少有點差別。格局上的確沒錯,區別在於馬桶背後的那面牆已經被打空,不再是牆,而是一張巨大的半透膜的磨砂玻璃,而玻璃的背後就是晾曬衣服的生活陽臺和洗衣機以及天然氣表等。看得出這兩口子還是挺有情趣的,大概當初買房子並且裝修的時候,沒想過會這麼快就有小孩,否則孩子大了,這堵玻璃牆還得貼點什麼東西擋上才行。而衛生間的天花板上,只在靠近淋浴的一側安裝了浴霸和抽風,馬桶這一邊的頂上,則是吸頂燈。從吸頂燈的線路槽來看,應當是從生活陽臺那兒接線進來的。牆面是乳白色的浴室瓷磚,地面則是深綠色帶鋸齒狀的防滑地磚,倒不是顏色有什麼問題,只是這樣一來,地面的顏色厚重,就讓這個本來就狹小的空間看上去有些壓抑罷了。洗盆的下面擺放着一個大大的髒衣服簍子和一個紅色的塑料水桶,大概是洗衣用的。而我卻注意到,從馬桶和地面的接縫處開始,地面的瓷磚上有一道不怎麼明顯的裂痕,這道裂痕從馬桶底座的邊緣,一直延伸到淋浴的一側。通常衛生間的設計,都是靠門口一側地面較高,靠下水的一側相對較低,這才讓洗澡的時候,水不會因此而溢到門外去,但是這種裂痕就顯得有些奇怪了,因爲它幾乎是和門口的方向並行的,通常來說,這個裂痕的走向應該是高低走向纔對,難道是因爲起初貼地磚的時候,沒有把底下的水泥填平的關係嗎?
仔細查看了一下,我又走到外面,在每間屋子裡走着,認真看看這屋裡是否有什麼容易招鬼的東西,但是我卻一個都沒有發現,倒是讓我察覺到這家人是顯然的不信鬼神,因爲家裡連一樣代表信仰和保佑的東西都沒有。這也不怪誰,個人選擇問題。於是我叫來夫妻倆,再仔細問了問他們一些問題,例如家裡是否近期有親人去世,或是樓上樓下鄰居是否有人離世等等,我甚至跑到他們家的陽臺上,俯身看了看下面小區綠化帶的格局,確認當初開發商沒有刨到別人的墳墓,從而在綠化帶做文章的可能性。在夫妻倆告訴我這些年都很太平,家人甚至鄰居都沒人離開,日子過得也非常和睦後,我總算是能夠把那二成補上:問題就處在這房子裡,而且就在衛生間裡。
於是我請賴先生打開房子的玄關門,好讓陽臺的風能夠直接貫穿客廳吹出房門去,理由和之前一樣,即便是我不能直接逮住這屋裡的鬼,起碼也能把它逼出來,而且如果真有什麼危險,我也好趕緊逃跑,至少能省個開門的時間。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我走到衛生間的門口,分別用了兩根紅繩,連接房門的左右兩側,並將其延伸,好像一個跑道那樣。跑道的一頭就是衛生間的門,另一頭則被我打了一個死結,並在那堆放了一些墳土,然後插上香,只插了一根。
這是因爲根據我以往的經驗,很多所謂的鬼魂,它事實上在很多時候都未曾覺得自己已然死亡。我的意思是它知道自己死了,但是在很多時候並未意識到,這就好像我們活人一直在呼吸,但是絕大多數時間我們忘記自己在呼吸而已。而那紅繩是爲了不讓它越界,墳土和香擺在盡頭是爲了提醒它,別忘了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接着我就從包裡拿出羅盤,站到房門的一側,我對趙大姐說,現在你進去,關上門,待會如果再度出現那種你口中的貓叫聲,你就從裡面敲門讓我們知道。
趙大姐看見我從一進入他們家的家門開始,就馬不停蹄的做這做那,淨搞一些他覺得匪夷所思的舉動,大概是有點被嚇到,但是她還是按着自己的胸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稍微平復。然後對我點頭,就略帶猶豫和遲疑的走進了衛生間,並且開燈,從裡面關上了門。當她把門關好了以後,我就給羅盤起了開盤咒,接着把羅盤平放在關上的衛生間門的正下方,密切注視着。
只過了幾分鐘的時間,衛生間門傳來咚的一聲,我仔細看了看羅盤的盤面,有點小動靜,但是非常微弱,再過了十幾秒,趙大姐在裡面開始咚咚咚的敲起來,那種敲門的聲音顯得有些急促,想必是她在裡面已經清晰大聲的聽到那種貓叫聲,而我們站在門外除了那敲門聲之外什麼都沒聽見,而與此同時我看到的羅盤,指針轉動的幅度開始變得劇烈,並沒用到難以收拾的地步,但是能夠感覺得出,此刻衛生間裡的那個鬼魂有些憤怒,或者說是“怨恨”。
於是我立刻從外面打開了門,在我開門的一剎那,趙大姐就衝了出來。我有點奇怪的問她,怎麼了,在裡面除了叫聲還發生了什麼嗎?爲什麼你這麼着急害怕?她驚魂未定,一下撲到賴先生的身邊,然後吞了兩口口水,微微顫抖着說,剛剛第一下敲門的時候,是聲音剛剛出現的時候,隨後那種聲音變得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急促,讓她感覺到害怕,於是她就想要開門,卻發現門給卡住了怎麼都拉不開,與此同時聲音也越來越響,她纔開始急促的打門,想讓我們開門。
一般來說,我的估計就不會錯了。起初我覺得這個靈魂帶着怨恨,那麼自然就不見得有多大的善意,而當這種怨恨的力量達到一種程度的時候,它們是有辦法控制身邊的東西,例如讓門鎖死之類的。所幸的是趙大姐暫時只是被嚇壞了,並沒用遇到什麼身體上的傷害。而此刻的趙大姐心裡也確信了這就是在鬧鬼,並且再也不會懷疑了。
我請賴先生好好安撫一下趙大姐,我則從地上撿起羅盤來,走到衛生間裡面,四處打探着。我是聽不見她口中的那種怪叫聲的,於是我只能透過羅盤指針的動向來粗略的判斷靈魂的位置,繼而縮小範圍,最終鎖定一點或者幾點。衛生間原本空間不大,要找到具體的地方並不算難,於是我裡裡外外的打探着,最終在早前發現的那條衛生間馬桶座下的裂縫開始,找到了一些不算強的反應。不過順着裂縫的走向,沿着從馬桶到淋浴區下水的位置的方向,那種反應就越來越強,當我的羅盤靠近那個下水口的時候,指針竟然旋轉得無法迴轉,就好像磁針一樣,被某種能夠與羅盤本身磁性相抗衡的力量,使得指針無法歸位。我思考了一下,整間屋子裡,就只有這個地方最強,但是這種反應卻是由裂縫延伸出來的,這就表示,現在這間屋子裡的靈魂,應當就藏在其下水系統裡,如果不是洗盆,那麼就是馬桶。而馬桶和洗盆下面的下水口,理應和浴室下面的下水口相通,這就表示,問題就一定出在這裡。
於是我把羅盤放在淋浴區下水的口子邊上,我跪下來,把耳朵湊近那個下水口,想要聽聽是否有什麼奇特的聲音,但是那個下水口面上有個小蓋子,於是我就把它給揭了下來,然後開始聽。雖然在我聽來沒什麼異樣,就是那種狹小空間空氣流動的悶聲,但是由於被我揭下了蓋子,下水口裡的味道就開始撲鼻而來,也正是因爲這個味道,讓我確定了我們要找的那玩意就在這個口子裡。
通常我們提到下水道的味道,無非就是那種因爲長期潮溼,而有些腥味的陰溝水的味道,這種味道本身是正常的。但是趙大姐家的下水口裡,竟然還有另一種味道。而這種味道在我們這行看來就是典型且確鑿的裡邊有鬼的證據。這種味道類似於一種腐臭味,但又不是那種死耗子的味道,很像是臭雞蛋,但又沒那麼沖人,所以當你在一個本不應該出現這種味道的地方聞到這種氣味,那麼可就要小心一點了。羅盤在轉着,表示這裡面有東西,而那個下水口比較小,我根本沒辦法把手伸進去掏,既然確定了,我就站起身來,在洗盆洗了手,然後走到門外,問趙大姐夫婦說,問題找到了,但是還不確定是什麼東西。請問你們之前是否從廁所的下水系統裡衝過什麼東西?例如老鼠,或是魚鰍一類的東西,而當時是沒有死的?
這是我假設的一種可能,但是我自己依舊覺得有些不靠譜。不過我還是得先問問兩口子再說。
賴先生說他在家裡的時間相對少,而且自己也不會做飯,孩子還小還沒到能夠淘氣的時候,只能問問趙大姐了。趙大姐想了想說,沒有啊,那些活生生的東西,怎麼可能從下水道沖走呢?我們家吃飯連什麼雞鴨魚的骨頭都會丟盡垃圾桶,絕不會從馬桶這些地方沖走呀。我告訴她們,現在我得到的結論是,那個下水道里有東西,而那個東西已經死了,現在作怪的就是它的靈魂,而且不算帶着善意來的,如今房屋下水結構都是從頂樓到底樓有一個大的主管道,而每家每戶裡面的下水都是一些小管道連接到這個主管道,馬桶底下的管道應當是一個回水灣,如果有東西掉進去,也是有可能在回水灣裡面卡住,但是馬桶本身是有水堵住口子的,很少有靈魂能夠直接透過水出來,於是這個通道被堵塞以後,它就必須得找一個新的互通的口子。我看了你們家的盥洗盆,下面的管道也是帶彎的,而且距離地面相對比較高,口徑也不大,所以洗盆哪裡幾乎是沒有靈異反應的。而唯一能夠距離這個衛生間地面較近的,且和馬桶下水互通的,就只有淋浴區的那個下水口了。所以你最好是給我回憶一下是不是曾經不小心掉了什麼東西到馬桶裡,也不一定是活生生的生命,也許是一些逝者的東西例如鈕釦,骨灰什麼的,都有可能,凡是你覺得可疑的,就現在回憶出來,否則我實在沒辦法找到對策把它給弄走。
聽我這麼說以後,趙大姐又開始苦想起來。我和賴先生都沒有打攪她,因爲我知道,她能不能想到什麼,直接決定着我應當如何對待下水道里的那個鬼魂。是直接暴力打散,還是待之以禮。幾分鐘以後,趙大姐的表情好像是想到了什麼,但是她驚訝地鼓圓了眼睛,好像又在懷疑自己的想法,然後她越來越驚慌,伸手抓住了賴先生的手肘,嘴巴微張,幾度欲言又止。然後她把目光看向我,眼神裡滿是恐懼,我知道,她一定是想到什麼了。但是她看着我卻久久說不出話來,像是什麼東西哽咽住了喉嚨一樣。接着她撕心裂肺的尖叫起來,雙手死死捂住耳朵。那種叫聲,淒厲、冗長。
我必須承認,她這突如其來的一叫喚,確實是嚇了我一大跳,我趕緊伸手到口袋裡摸東西,並且做好了奪路而逃的準備,等到她一口氣喊完,我驚慌的問她,發生什麼事了,你鬼吼鬼叫幹什麼。趙大姐叫喚完了就開始嗚嗚的哭起來,好像是這麼長時間的壓抑突然得到了釋放一般。她嗚咽着跟我說,她知道那個下水道里的東西是什麼了,她終於響起來了。
我回了回神,重新在墳土上點上一根香,然後坐到趙大姐的身邊,讓她告訴我情況。趙大姐從茶機上扯下一張抽紙醒了鼻子後,告訴我說,這個房子是他們好幾年前就買下的,當時等待交房,然後領鑰匙,開始裝修,亂七八糟忙活下來,都差不多是接房後半年多的時候了。但是新裝修的屋子需要透氣,因爲裝修材料裡含有些致害物質。於是那段日子小兩口就在附近租了個小房子,一邊等待着房子適合居住,一邊憧憬着新居生活。但是在這期間,趙大姐懷孕了。
我打斷她說,你等會,你孩子纔多大呀,你那時候怎麼就懷孕了。賴先生回答我說,那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不是現在這個。趙大姐接着說,當時因爲兩人都還比較年輕,新房子剛剛裝修好,打算先過一陣子二人世界再說,所以他們當時商量好了,打算不要這個孩子。我問她說,你發現自己懷孕是在租的房子還是在這裡?她說就是他們退租後搬進新家不久就發現了。當時她還很鬱悶,說是自己的新房子還沒住個幾天呢,就要開始當大肚婆了,所以還有些不開心。於是兩口子打算瞞着父母,悄悄把孩子給做了。
趙大姐說,當時兩人都是這麼決定的,但是到醫院諮詢以後,先是被醫生批評了一頓,說什麼這不是玩笑之類的,搞得他們兩口子心情很沉重。於是就遲遲沒有定下具體的手術時間,當他們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算三天後就去約醫生動手術的時候,就在那天晚上,趙大姐上廁所的時候,流產了。
我對流產沒什麼概念,按照我以前所知的,流產應該是用一個類似吸盤的東西,伸到女孩子的身體裡面,然後把子宮裡的胎兒好像碎肉機一樣的攪成肉泥,然後用那什麼管子好像吸塵器一樣的把胎兒給吸出來。也許是整個過程過於血腥,過於不人道,但是偏偏現在不負責任的男女又挺多的,於是醫院爲了減緩病患的恐懼,往往都會找個穿着護士服的美女,露出那虛僞的笑容,然後下面寫着,無痛、快速,今天手術,明天上班一類的字眼。但事實上,我不相信有任何懷孕的婦女,在得知墮胎細節後,還能做到淡定的。
所以我想當初的趙大姐也是這麼個想法,可能是沒有覺得這有什麼,現在的醫學這麼發達,流個產而已,犯不着哭哭啼啼的。但是那一天孩子自己流產了,卻讓趙大姐心裡有些內疚。她告訴我說,當時她心情有些難過,看着泡在馬桶裡,混合了屎尿的不成型的胎兒,她說,寶寶知道媽媽不要她,她不麻煩媽媽,自己走了。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趙大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胸口一陣憋悶。我想發火,但是我好像沒有立場這麼做。只能忍着氣問她,那後來呢?你是不是就按了沖水鍵,把它連同你的屎尿一塊給沖走了?
趙大姐低下頭,緩緩點頭。
我點上一根菸,心裡有些冒火。我真想就這麼走了,讓這兩口子好好被那聲音折磨一番,好好懺悔一番。但是道義不允許我這麼做。趙大姐接着說,那件事其實她心裡很內疚,那種心情是很矛盾的,自己一方面並不打算要小孩,但是看到意外懷上的孩子就這麼悄然流產了,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但是畢竟是年輕人,這件事過去了很快就被她們給忽略了,那種內疚感也就漸漸消失了。直到幾年之後,賴先生的工作發生了變化,需要長時間的出差,於是兩口子見面的機會就少了很多。這麼一來,他們就打算說要一個孩子,有了孩子,男人在外面也踏實一些。就這麼着,纔有了現在的這個小孩。
煙抽完了,我把菸蒂扔到了門外。我總是會因爲別人的問題來影響自己的心情。事情已經很明白了,下水道里的那個鬼魂,就是當初已經形成生命,但是卻不幸流產,連名字都沒有的胎兒。說白了,那就是一個嬰靈。很多人對嬰靈有種誤解,認爲嬰靈是那些夭折的孩子的靈魂,而夭折則是指出售後到未成年期間死亡。事實上並非如此,當一個女人懷孕,她體內的胎兒,事實上已經是一個依附在母體內,但是卻獨立存在的生命。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剝奪一個生命生存的權利,因爲那跟殺死別人是沒有區別的。雖然中國人口衆多,也在搞所謂的計劃生育,但是那依舊不能成爲你能夠隨意墮胎的理由。現在很多花花男女,動不動就說什麼“不小心”、“不是故意的”,“當時沒有料到”等等之類的話,有什麼用呢,你爽的時候怎麼不想到這些呢?你負責任了嗎?難怪西方人老說我們不注重人權,敢問在一個表面上斥責,但實質上並不加以制止墮胎醫療的國家,每個人是否有機會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是靠別人替自己來決定,談何人權?
我不願意跟趙大姐夫婦再去討論這個問題,因爲我擔心我發脾氣。就算是不堪,人家好歹也是我的客戶。於是我丟掉演以後,沒有說話,直接走到了衛生間,在下水道口子上結陣,然後唸經。隨後我叫來夫婦二人,讓他們跪在裡面誠心懺悔。我告訴他們,知道爲什麼這個流產的孩子到現在纔出來嗎?那是因爲你們有了現在的孩子。其實同樣都是生命,同樣都是你們倆的孩子,那爲什麼待遇卻相差這麼大呢?小孩子本來就不懂,看到你們對現在這個孩子這麼好,而自己卻要躺在這個冷冰冰臭烘烘的下水道,你認爲他的內心能夠平衡嗎?發出怪聲嚇嚇你都算請的,你們還好沒遇到那些暴躁的,否則你們家現在這個孩子都難保清靜。
夫妻倆跪在我身前,我站在他們身後,一字一句的說着。我承認我夾雜了大量自己的主觀看法,我也承認其實我壓根沒必要讓兩口子這麼跪着懺悔,但是我覺得他們應該這麼做,這是他們欠下那個孩子的。
也許是我的話起了作用,也許是我說的內容觸碰到了他們倆心裡最不願提起的地方,趙大姐開始哭泣起來,哭得很傷心,當我確定她的哭泣不是因爲害怕而是因爲後悔的時候,我想也到了送那個可憐孩子上路的時候了。
我把夫妻倆扶起來,請出衛生間,然後我關上門,默默唸叨了一段往生咒⊙紅繩的一頭栓了個小線圈,然後打溼水,沾了香灰,伸到下水口裡面。直到我察覺到繩子有扯拉感,這也表示它願意跟我走,於是我開始起靈,送走這個可憐的孩子。
紅繩上的拖拽感消失了,孩子也離開了。我起身收拾地上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把那個下水的蓋子給蓋上。走到客廳裡,讓夫妻倆給我剪刀,我把先前伸進下水的那段繩子剪了下來,遞給他們二人說,這算是代替你們倆送了你們第一個孩子最後一程,我想這段紅繩你們二位還是留着吧,雖然不代表什麼,好歹留個念想。
接着又是一陣趙大姐的哭聲。
雖然心情被搞得很糟糕,但是我沒有忘記收取我的佣金。夫妻倆再三道謝,我說不必了,拿了錢就別說謝謝。今後做什麼事都小心點,別不把別人的生命當回事,因爲不是每個生命都像我們這樣幸運,能夠自己呼吸到世界的第一口空氣。好好帶大你們的孩子,今後不要瞞着他,讓他知道自己曾經有個哥哥或者姐姐。
說完我就離開,回到先前茶樓那兒開車回家,繼續日復一日的過着我**絲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