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輛車在鋪滿碎石的道理上顛簸着。宮加力一邊用力甩着方向盤,一邊搖頭,“這道路……”
郭小洲淡定道:“以前的路是人走出來的,現在的路是修出來的。你再過兩年完全可以開你的寶馬來……”
宮加力嘿嘿一笑,“我現在要低調,我屋裡還有兩輛好車,要不郭哥挑走一輛?”
“嗨!你嘚瑟什麼,你要低調,讓我開寶馬張揚?我雖說級別比不上你,大小也是一鎮之長,管理幾十個行政村。再說你那寶馬來這裡也只能當拖拉機使。”
“我還有輛越野……”
郭小洲開口打斷:“打住。你自己去消化處理掉吧。”
“行!我回去就處理。如今有了自己的公務車,油錢也省了不是。”宮加力自我打趣道。
郭小洲笑而不語。
宮加力忽然說道:“郭哥你真不需要我幫你拉投資啊?我別的大話不敢說,但我能保證廣漢每個區縣都至少出二個投資項目,還有廣漢以外的範圍,類似邱樹貴這種富商,我昨晚初步模了摸底,六七個投資商可以保證。不過涉及陳塔的基礎現實,多麼大型的投資真沒有,上百萬,幾百萬,積少成多嘛!”
“你這哪是拉投資啊!這簡直是坑人嘛!我這地方我清楚,目前不適合任何投資項目,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咱們做人做事,必須有自己的底線和原則。不能損人利己。”
宮加力解釋道:“我琢磨過的,我找的人都是我以前幫過的,他們必須還我人情,不還他們自己反而不踏實。至於投什麼項目,有郭哥盯着,還能讓他們吃虧。別人不說,單說邱樹貴,我知道他是壓迫於無奈纔來陳塔投資,但他現在是什麼心態,滿滿的開心。”
郭小洲不理睬這一茬,淡淡道:“你是逼人來投資,不是招商。”
“沒有郭哥,就沒有我宮加力的今天。所以……”宮加力認真說:“只要郭哥需要,我就是拿槍頂着他們腦門子,也要把投資拉過來。”
郭小洲嘖嘖道:“你現在越來越拉風了啊!你知道什麼叫招商引資嗎?很多外資、外地客商到某地投資,大多數只帶着資金前來找項目進行投資,找產品開發。成功的基礎是本地有別的地方沒有的優勢項目和優勢產品。或者簡單的說就是市場潛力好、投資回報率高的項目、產品……所有的必須條件和基礎環境,我們陳塔目前都沒有。屬於一窮二白之地。”
宮加力嘿嘿陪笑說:“我明白郭哥的意思了,打算在基層鍍鍍金,然後調個地方。這招也不錯……”
“不錯你妹!我是這樣的人嗎?”郭小洲的嘴角咧了個好看的弧線,“我就是要做到人所不能,我就是要讓陳塔改天換地。”
宮加力翻了個白眼,嘀咕道:“你都說了一窮二白之地……”
郭小洲說道:“事物是相對的。窮則變,正因爲陳塔窮,這裡的人們才希望看到變化,也會支持變化。那麼鎮政府的政策才能受到羣衆擁護;白的漢字詞典解析是‘明亮、清楚、純潔、空的’,或者是‘沒有成就的、沒有付出代價的……’,就像是沒有被污染的白紙一樣,高明的畫家可以畫出美麗的畫卷,但是你給一張染有墨跡的紙張,哪怕是再高明的畫者,也描繪不出好畫來……”
宮加力摸了摸腦門子,“有些明白,那投資商我拉還是不拉?”
“拉!當然拉!但需要時機。”郭小洲望向車外,“我希望有一天,那些被你拉來的投資商會發自內心地感謝你,因爲陳塔給了他們高回報高利潤。而且我也不想做一錘子買賣,把人忽悠來投資,以後大家成爲仇人。往後的路越走越窄。走個地方死一片人脈!”
“在理!郭哥眼光長遠……宮加力話說一半,目光突然一變,急踩剎車。
前面的道路上出現一個一米寬的淺坑。如果不是宮加力剎車及時,這輛東風起亞會被死死卡在淺坑裡。
“我艹……“宮加力低罵一句下了車,郭小洲跟着下車。
宮加力走到坑前,看着足有半米高的淺坑,狐疑地模了摸腦門,“咦,奇了怪了,我來的時候沒有這坑,我是不是走錯路了?”
郭小洲想起了高明關於雙橋路口的“傳說”。他不動聲色朝身後看去。
縣公安局局長顧北和邱樹貴就着車燈趕了過來。
“怎麼回事?”
“出什麼事了嗎?”
“顧局,我是不是走茬道了?”宮加力問。
“沒有啊,怎麼了……”顧北走到路坑前,驚訝道:“我們不久前路過時,路好好的啊?怎麼會突然出現一個陷坑,是自然塌陷還是?”
宮加力到底是搞公安工作的,他蹲下身,抓起路邊一搓碎石泥屑,又看了看橫斷面,立刻下了結論,“人爲挖開的。”
顧北皺起眉頭,他也想到了一件事。雙橋路口最近半年頻繁遭人開挖的案件曾經有人向他彙報過,他記得當時局裡派了一名副局長親自調解,把雙橋村支書和陳塔鎮的負責人都喊到一起,後來不是說已經解決了嗎?
“什麼人這麼大膽子,敢挖開公路?他們想幹什麼?”邱樹貴最近幾年是第一次來陳塔,他不瞭解情況,哪怕他身邊有兩名警察在,他還是不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擔心黑暗中衝出一幫劫匪來。
宮加力問,“還有別的路走嗎?”
“有。”顧北的臉色很難看。他這個堂堂公安局長請客,都有人挖路攔人,如果再被人在村裡攔下收費,這面子實在是掉得太大。他走到公路一旁,低聲打了個電話。
雖然大家都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但他的低沉的語氣中卻絕對帶着怒火。
不一會,陳塔方向駛來一輛警車。
車到雙橋路口,很快下來一名黑臉大漢,身材高大威猛,方方正正的臉,他快步跑到顧北身前,立正舉手敬禮道:“陳塔鎮派出所所長姜海軍向局長報到!”
顧北滿肚子火氣正無處發泄,他劈頭蓋臉一通批評:“你這個派出所所長是怎麼當的,路都被人挖斷,你們還不知道,你們吃乾飯的,姜海軍,你真以爲自己是下來養老的?”
姜海軍臉上很委屈,他屢次想開口都被顧北打斷。
郭小洲上前解圍道:“顧局長別生氣,雙橋路口歸紅旗鎮管轄,姜所長也無能爲力啊!”
姜海軍感激地看了郭小洲一眼,“顧局,我們所曾經熬夜抓了幾次,但這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去年拘留他們一次,但他們出來照樣……而且我們所因此和紅旗派出所也有了矛盾……這裡畢竟是紅旗鎮的轄區。”
顧北沉着臉不說話。
這時,從紅旗鎮方向疾馳來一輛車。
車到路坑前也是一個刺耳的急剎車。然後一名身穿警服的男人跳下車,疾步跨過路坑,神情緊張地小跑到顧北面前,氣喘吁吁道:“顧局長,紅旗鎮派出所所長肖紅星奉命趕到。請指示。”
“指示?”顧北寒着臉,目光凝視着肖紅星的眼睛,冷冷道:“大所長是否給點面子,讓我這個局長的車能開過去。”
肖紅星臉色蒼白地看着顧北,心裡擔心的問題終於成爲現實,他結結巴巴說:“顧局,對不起!我馬上打電話讓人來平路……”
他剛掏出電話,顧北冷哼道:“姜海軍,繳了他的電話。”
姜海軍愣了愣,但馬上走向肖紅星,“肖所長,不好意思,請把電話交給我。”
肖紅星的臉色及其難看,他默默把電話遞給姜海軍。
姜海軍收了電話,默默站在一邊。
顧北忽然對宮加力說:“宮局,很抱歉,今天的晚飯又得耽擱會。”
宮加力挑了挑眉,“我無所謂!今天主客是我郭哥。”
他的意思很明白,只要郭小洲沒意見,他無所謂多晚吃飯。
顧北臉色微變,到現在爲止,他依然低估了郭小洲在宮加力心中的分量,他這個縣局長不得不含笑着走到郭小洲面前,姿態擺得極低道:“我要向郭鎮長道歉!請郭鎮長放心,我今天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今晚的變故其實正中郭小洲下懷。陳塔鎮短時間內不可能重修道路。所以,雙橋路口的“路障”是他首當其衝必須解決的問題。他今天下午就想過,打算明天帶高明走一趟雙橋路口,找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今天這個“路障”出現得正是時候。
他表情嚴肅的說:“行,是百姓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新時期,百姓對行的要求和期待也越來越高,不僅要求走得好,走得安全,也期待車暢其流,貨暢其行。顧局長!我代表陳塔鎮政府和百姓們謝謝您!期待您一勞永逸地解決老百姓的切身利益!”
郭小洲這番話說得及其漂亮!先點出路通人和惠及民生的大政策,然後再謝謝顧北,最後提出一勞永逸的要求。
在場的幾個人都驚訝地盯視着這個年輕的鎮長。
包括肖紅星和姜海軍在內。他們很少見到一個鎮長能有膽量對一個重要部門的局長又是要挾又是挖坑。而且顧北還必須往下跳。
顧北微微皺了皺眉頭,如果說解決今天晚上的道路暢通問題,很簡單,他一個電話,鎮裡或者村裡甚至交通部門派人搶修,不到半小時可通車。但郭小洲提出了一個“一勞永逸”。這個問題就變得不簡單起來。
因爲他自己都沒有把握能不能一勞永逸解決這個問題。
“我看我們幾個走一遭,看看是那些人膽大包天,夜毀交通道路。”宮加力忽然插了一句話。
顧北心中微動,他知道,自己必須當一次籌碼。他對肖紅星河姜海軍說道:“你們倆把警車停在這裡,上邱總的車。”
說完,顧北歉然對宮加力和郭小洲說道:“不得不麻煩兩位陪我從村口繞一繞,看看有誰跳出來收買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