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時,郭小洲離開大湯醫院,去柯大保在大湯人民賓館的專屬房間見了柯大保。兩人在房間裡交談了四十五分鐘,至於說了些什麼,誰也不知道。連柯大保的秘書都沒能進房。
郭小洲離開賓館房間後,獨自開車趕回景華。他留下司機池大海在醫院照顧尤成。二十四小時觀察期後,尤成才能出院返回景華。
柯大保並沒有親自送郭小洲,而是在房間裡坐了十分鐘後,在秘書的陪同下來到賓館一樓的牡丹廳。
說起牡丹廳,關心官場的大湯人基本都知道。這個包間是餘書記的專屬宴客廳,他不開口,任何人都不得啓用這個包房。而且餘水生書記很少單獨宴客,甚至一般的雲河市委常委,也不能讓餘水生啓用這間包間。
所以,在大湯有個傳聞中的門檻,一般的省市官員造訪大湯,接待規格高低,取決於餘書記有沒有在牡丹廳宴客。
按規矩,宴請客人,主人自然要先來一步等候,或者主動迎接。
但以餘水生在大湯的威望,卻從沒有在宴請部下時先到等候的,哪怕他這個書記只是在黨委上的領導優勢,級別只是和柯大保同級。
但是,柯大保的秘書推開牡丹廳大門時,卻訝異的看到了餘水生和他的秘書。
“餘書記……”柯大保的秘書既驚訝又忐忑的喊了一聲。
柯大保出現在門口。
“柯縣長!”餘水生笑呵呵的起身相迎。
柯大保心中微微驚訝,今天難得有這樣的“禮遇”。他和餘水生打交道也有十幾年了,即便是貴爲縣長,餘水生也從來沒有把他放在對等的地位。
“餘書記!我來晚了,抱歉……”柯大保快步上前,握住餘水生的手。
“大保同志,你沒來晚,時間還沒過五點嘛!”說到這裡,餘水生朝秘書揮揮手,“安排上菜。”
餘水生的秘書出門時對柯大保的秘書使了使眼色,意思是今天不用我們在一旁侍候。
兩位黨政主官落座,秘書出門,幾名服務員快速端上熱騰騰的菜餚和五糧液酒。
餘水生今年五十五歲,按規定,處級以下幹部六十歲前一律退休,但一般操作程序是五十五六歲就提前退居二線,到政協人大掛個名任個職務。餘水生之所以還能在書記位置上熬到五十八歲,是因爲他恰好踩了換屆的年齡,三年前換屆時,他才五十二歲,加上他本人在大湯的威望,以至於他的退居時間比常規年齡滯後兩三年。
“大保啊
!今天的菜,除了這道養身湯,全是素菜。來,先試試這道湯。”
“餘書記,您先!”柯大保主動替餘水生勺了小碗湯。他擔任鎮長時,餘水生已經是縣長,等他擔任常務副縣長時,餘水生已經擔任了三年的***,這份持久的領導威壓不是隨便能磨滅的。
更重要的是,他能擔任大湯縣長,餘水生更是投了堅定的一票的。他不能不感謝。
幾口菜一杯酒後,餘水生開口道:“聽說老玉家的孩子得罪了你的客人。”
柯大保點點頭,“有點過份。”他相信,公安機關的調查材料早已放在餘書記的案頭,具體的過程,他就不畫蛇添足了。
“現在的小孩子啊,不好管教!老玉這麼聰明的人,也拿孩子沒辦法,不過,這次他必須要狠狠敲打自己的孩子,再這樣包庇溺愛下去,將來只會害人害己。”不等柯大保表態,餘水生說:“老玉答應,下個月就送兒子出國。”
柯大保微微挑了挑眉頭。
“當然,玉家也必須付出一定的代價……柯縣長,你的客人離開沒有,需要的話,我出面向他們道個歉。”
“這怎麼敢當,他們今天下午已經離開了大湯……”明知道餘水生是客套話,甚至是知道他客人離開後,才做出的高姿態,但這份情他不能不領。
“哦!好像醫院裡還住着傷員……”餘水生觀察着柯大保的表情,他當初之所以挑選了柯大保擔任縣長,是因爲柯大保這個人比較務實,對他一向尊重,不會挑戰他的權威,工作能力也有,是個配合型人才,正合適他這樣的強勢書記配班子。
對玉楊明和玉家的溫泉項目,柯大保縱然持懷疑態度,但從來都兢兢業業配合支持,沒有露出半點不滿。
這一次,居然對玉高峰行霹靂手段,拘了玉楊明的寶貝兒子。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弄清楚柯大保的兩個客人身份,是非常重要尊貴的客人,柯大保不得不表示自己的態度,還是背後另有目的,或者想借這個事件來乾點什麼?餘水生並不意外,權力到了一定程度,就自然會想更高的權利,這是官場基本規律。但餘水生厭惡那種被人算計,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上的感覺。
比如,柯大保要借這個機會抵制大湯的溫泉開發計劃?或者要藉機會動動玉楊明,來打擊玉楊明的合作人餘水生?
柯大保省略了彼此試探的過程,他直接說:“玉楊明玉總和我見過面,我否定了他提出的條件。”
餘水生笑着說:“就是我,我也會否定。你畢竟是一縣之長,如果在這件事情上失了威嚴,以後的工作會受到影響。所以,他下午來找我,我狠狠的批評了他。”
柯大保端杯敬酒,“謝謝餘書記!”
“大保啊!說句倚老賣老的話,你是我看着成長起來的。你的爲人,你的度量,我都看在眼裡,說到當官,別人不清楚,你我是清楚的,看起來威風,但實際上呢,有時候爲了留住一個千萬級的小項目,還得在投資商面前裝孫子說盡好話。這苦衷誰知道,他們只看到小偷吃肉,沒看到小偷捱打。現在的領導不好當啊!”
柯大保笑了笑,表態道:“這件事情怎麼處理,我聽書記的,一切服從大局。”
“好!我沒看錯你。這杯酒我敬你
。”餘水生心中一喜,他知道這事情算是解決了。
喝完這杯酒,雙方的臉上都泛着紅光,餘水生覺得柯大保好像有什麼話要說的樣子,他知道,柯大保肯定有所要求,於是,他很客氣的問,“需要有什麼需要我溝通調解的方面,儘管說,我這張老臉在玉楊明那邊還能說上話。”
“餘書記,是這樣的,關於大湯的石黃經濟開發區,我有個想法……”
…………
…………
玉家別墅三樓書房。
在外面囂張不可一世的玉高峰老老實實站在書桌前,大氣都不敢出,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玉楊明坐在書桌後,表情嚴肅的盯着玉高峰,開口問道:“你以爲自己是誰,縣長你都敢招惹?不放在你的眼睛裡?“
玉高峰辯解道:“爸!柯大保出現前,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是縣長的客人……”
玉楊明冷哼道:“據我所知,有人提前表明了身份,說他們是柯縣長的客人……”
“我以爲他們是騙子,招搖撞騙的,誰知道他們真是……”
“就算他們不是縣長的客人,你就能隨便動手欺負人?你依仗的是什麼,天下就沒有治得了你的人?你說說,從小到大,你惹了多少禍?中學換了六所,大學你讀了三所,最後還是沒讀下來,一次次替你賠錢,一次次替你擦屁股,給我跪下!”
玉楊明猛的一拍桌子,“都是你媽給寵的,你遲早要給我惹下大禍。”
玉高峰很少見玉楊明發這麼大的火,他倒不敢抗拒,乖乖的雙腿跪地,低下頭,“爸!我招惹了柯縣長,他要關要拘我認了,我不給家裡帶來任何麻煩。”
“你認了,不給家裡找麻煩?你要是不生在我家,就你犯下的事兒,牢房都能坐穿。”玉楊明越說越來氣,他拿起書桌上的一個玉獅子鎮尺狠狠砸在地板上。
他對這個廢物兒子簡直失望到了極點。但玉高峰卻是他的獨子。不僅如此,玉家四兄弟家大業大,家裡的女人,外邊的女人,合起來沒有一個連隊,也有一個獨立排,但毫無例外的生的是女兒,他是這一代玉家單傳的玉家寶貝。
這一次他能招惹縣長,沒準下次他就招惹省長。大湯縣的縣長玉家可以不放在眼睛裡,但出了這個縣,或者別的地方,也許就是滅頂之災了。
十分鐘前,餘水生給他打來電話,說擺平了柯大保,但言語間暗示,在玉高峰出國前,最好別在外面晃悠,必須給柯大保留點面子。柯大保還趁機提出了整頓公安系統,玉家在公安的一些“老關係”這次有被換除的危險,而且餘水生直接告訴他,他爲了取得柯大保的諒解,不得不把大湯的經濟開發區整頓合併大權完完全全交給柯大保。損失不能說不大。
看着跪在地上的玉高峰,玉楊明長嘆了一口氣,伸手按下書桌上的呼叫器。
兩分鐘後,一名三十多歲的陰冷男人出現在房間。
玉楊明指着地上的兒子,對來人說:“從現在起,禁他的足,你們給我牢牢看好他,誰讓他出了這個院子,誰滾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