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上石豐的轄屬問題是小招的話,那麼大湯縣委公開反對經開區合併,就是絕殺大招了。
上石豐成立的根基,在於三個縣的共同願望,在市委市政府猶豫不決的前提下,這個條件變得尤爲關鍵。
郭小洲臉色微變。他這倒不是裝出來的,十五分鐘前,餘水生在陸逸的辦公室公開威脅過他。意思很明確,你不給我大湯留活路,我的大湯就單方面退出上石豐合作計劃,看你的跛腿上石豐還怎麼玩。
便是陸逸,也有瞬間失神。他的確聽到了餘水生臨走前的威脅,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有幾十年黨齡的老同志老幹部,堂堂縣w書記,居然像個孩子似的置氣鬥氣。不過,陶南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呢?是餘水生離開他的辦公市後又去見了陶南?還是餘水生事後給陶南打了電話?
餘水生既然要下決定拿上石豐要挾郭小洲,爲什麼不跟他這個書記彙報?爲什麼陶南在會前沒有和他通氣?是陶南想給他和在座的常委們一個意外驚喜?
他當即朝陶南看去。
不僅是他,幾乎所有的常委都把視線轉向陶南。許多人心想,上次陶南在郭小洲面前吃了大虧,居然很快就報復回去了。
趙衛國和文句容對視一眼,彼此都流露出遺憾的神色。他們都看好這個農業化的經濟園區。而且私下裡已經劃分了蛋糕。趙衛國要政績要想在夾縫中站穩腳跟,不說超越陸逸,至少要能鞏固市政府的權利。文句容短時間內看不到超越,刷甚至接手陸逸和趙衛國的希望,這兩個人都比他年輕。那麼他的策略就是“廣積糧緩稱王”,繼續鞏固自身市裡,培植親信心腹,保持雲河市“三足鼎立”的格局。相比陸趙兩人他年齡大,但站在全市全省的角度,他還有一定的年齡優勢。
而“上石豐”的出現,就給了兩人機會。
沒有上石豐這個“突然”產物,即便是文句容的實力,短時間內根本不可能安排幾名副處級實權幹部和十幾名科級幹部,頂天三兩個名額,還要在市委會上爭得頭破血流。
就拿市級機關一名普通科長來說,一名市領導想把人挪開安插自己人,在對方沒有違反原則性錯誤的前提下,很難成功。即使成功,也要踩線,要得罪人,要給人留把柄,要使用一些珍稀資源。
而“上石豐”則一下子可以出現上百個新領導崗位,對於想提級別,想騰挪一下鍍金,想從閒職崗位到權利位置上的一些人來說,就是天賜良機。而且是不費吹灰之力。
擁有和文句容同樣想法的市委常委不少。
他們不僅感到愕然,都有些遺憾。對於上石豐,他們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一點小算盤。
怎麼老餘忽然開口大湯不玩了?這是鬧的哪一齣?
陶南見場上衆人的表情,像是被點穴了一般,再看到郭小洲“鬱悶”的表情。他心中那份得意啊!就好像三伏天喝了碗冰鎮酸梅湯一樣,爽!
“怎麼?郭小洲同志,你沒詞了?”陶南得意的看着郭小洲。
郭小洲繼續沉默。
陶南快意的低聲一笑,轉頭對陸逸說:“陸書記,鑑於大湯縣的撤出,上石豐這個提議到此爲止,我覺得常委會無需就這個議題進行什麼討論。”
陸逸心中真是非常看好這個新型農業經濟園區,他的想法只是要把上石豐歸於市裡掌控,而不是扼殺。而且,他想得比陶南更遠一些,格局眼界更開闊。
真要是逼急了郭小洲。郭小洲完全可以自己玩,不拉着大湯和通寶玩。他親自定下的合同,都可以納入景華開發區。
比如,上農集團的投資和戰略合作協議,以及原本就全力支持郭小洲的綠林集團。
這樣的結果無非是規模縮小,但景華在獨佔資源的前提下,發展只會更加迅速。原本雲河市大格局的發展,就不免受拖累。
這個廢材,事先爲什麼不和我通氣?你這招根本不能打擊到郭小洲,你以以爲你勝利了?陸逸強忍心中的怒氣,把臉上的怒意壓了壓,沉聲對衆人說,“大家的意見呢?”
按常規,一般陶南的發言,農家貴總會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陸逸的眼睛落在農家貴臉上。
陶南的眼睛也落在農家貴臉上。
農家貴的眼睛卻落在文句容和趙衛國臉上。他發現,文句容和趙衛國都沒有迴避他的眼神,都帶着意味深長的味道直視他。
他心中頓時有譜,乾咳一聲,開口道:“只要是於民於市有利的事情,我一向不反對。上石豐的模式很好,條件也有,我覺得唯一值得商榷的是開發區的行政級別架構和管理規範問題。當然,上石豐少了大湯,也就失去優勢,餘水生是個老幹部,黨性強,覺悟高,只要我們能明確上石豐的歸屬和管理權問題,大湯的工作市裡可以出面做。”
陶南表情不屑嘲諷道:“餘水生的工作好做,郭小洲同志的工作好做嗎?你農家貴去做?”
農家貴當然不會吃他這個激將,陸逸和趙衛國做工作失敗的傳聞他又不是不清楚。他冷笑一聲,“陶南同志,我是爲雲河和廣大農民考慮,不像某些同志,公私不分……”
陶南大怒,厲聲呵斥,“你別給我上綱上線,誰公私人不分……“
陸逸臉色一沉,“夠了。”
陶南和農家貴不情不願的閉上嘴巴。
“農家貴同志表達了他的態度,還有誰有什麼要說的?”陸逸再次開口道。
文句容和趙衛國交換一個眼色,笑呵呵的說:“我基本贊同農市長的意見。如果郭小洲同志和餘水生同志都各自後退一步,事情其實也可以圓滿。畢竟是於民有利的事情嘛。”
組織部長葉擎宇跟着表態,“希望我們的黨員幹部多顧全大局,我同意農市長的意見。”
陸逸的眼睛落在市委秘書長鹹楊的身上。
鹹楊呵呵一笑,“就目前我市的經濟發展形勢,上石豐是個很好的拓展模式,值得認真考慮。”
陸逸臉色平靜的轉到康泰來和伊新東臉上。但這兩人依然保持沉默。
陸逸的眼睛直接落在趙衛國身上,語氣平和說:“趙市長是什麼想法。”
趙衛國看了一眼郭小洲,緩聲道:“上石豐如果能出成績,功在雲河千秋!”
聽着趙衛國模棱兩可的話,陸逸心中冷笑不已。他清楚趙衛國的算盤。都想吃“上石豐”這快唐僧肉。既擔心把郭小洲的規劃逼回景華,又不想看着郭小洲一個人通過上石豐風光無限。
“既然大多數常委的意見都趨向組建上石豐,那麼值得討論的問題只有兩點。餘水生同志的態度,以及郭小洲同志的意見。”陸逸看向郭小洲,微笑着說:“小洲同志,你談談你的看法。”
文句容忽然插言道:“在上石豐這個事情上,郭小洲同志功不可沒,從計劃到規劃,還有招商,郭小洲同志和景華的幹部羣衆,都做了不工作,我建議,未來的上石豐,必須大量使用景華的幹部,他們將來就是上石豐的中流砥柱。”
陶南冷笑着張開口,“我……”他忽然瞥見陸逸朝他射來一道嚴厲的目光,他頓時把話收了回去。
陸逸再次看向郭小洲,“郭小洲同志,你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談談,咱們黨的民主是集中原則的基礎,就是充分發揚民主,才能達到正確的集中嘛!”
郭小洲其實已經把在坐人的表現盡收眼底,比如文句容看似示好的提議,無非就是要把他踢出上石豐進行定位。他知道他們想要什麼,更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陸書記,各位常委,我依然保留我的提議。該說的,我的申請報告上都有,請大家指正。”郭小洲語氣平和說。
陶南直接開口,冷聲道:“你什麼報告?人家大湯縣不陪你們玩了,你還談報告,不覺得可笑嗎?”
郭小洲眼睛直視他,“我的報告上有大湯縣委縣政府的簽字。”
陶南大笑,“餘水生同志不是已經提出不參與上石豐……”
郭小洲打斷他的話,“我給你看的,是白紙黑字的東西,你拿一些無厘頭的傳言上常委會?你不覺得你可笑嗎?”
陶南本來的養氣功夫不算很差,能混到今天這個位置的人,誰沒幾份城府。但他連續在郭小洲面前栽跟頭,心中那份痛和羞辱感,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過了,所以,看到郭小洲,他心中的火焰便“蹭”的翻騰起來,無法抑制。
他用嘲諷和憤怒的語氣喝問,“你耳朵聽清楚點,人家不玩了,不跟你玩了,明白嗎?”
郭小洲語氣依然平靜,“你拿餘水生同志的縣委簽字,或者請餘水生同志親自表態。否則,就是兒戲。”
“我剛纔說了,餘水生同志已經……”陶南被激得快失去理智了。他還沒有明白郭小洲話語中的邏輯。
場上好幾名常委都在暗暗偷笑。
“你的意思,你能代表餘水生,你能代表大湯縣委縣政府?”郭小洲沉聲質問。
“我……”陶南忽然明白這個道理。雖然郭小洲在垂死掙扎,但人家導驢不到架,他手上有證據,而自己只能‘傳話’,說破嘴都站不住上風。好像又tm下風了?
他又羞又怒的冷哼一聲,拿出手機,惡狠狠道:“你真想出醜,我馬上撥打餘水生同志的電話,讓他親口告訴你。”
陶南盡失風度的舉止,連陸逸都看不下去了。但他微作猶豫後,覺得讓這個電話打壓打壓郭小洲的氣焰也好。
於是會場上響起電話鈴聲。
陶南可以打開免提,今天一定要狠狠羞辱郭小洲,先泄心頭之恨。
鈴聲響了快三十秒。一般市領導的電話,無論是書記還是縣長,無論在開會還是睡覺,都會在最短時間接通。這是基本常規。
“咦?老餘別是沒聽到電話吧,他這會是不是在車上?”陶南低聲嘀咕着,電話裡忽然傳出餘水生的聲音,“陶市長好!我是餘水生,請指示。”
“老餘你好,我是陶南。有個事情要你作出說明。”
“什麼事情?請說。”
“你不是已經表態大湯要退出上石豐的嗎,人家景華不相信,說我在忽悠他,說我兒戲,你現在親自告訴他,讓他清醒清醒。”
陶南說着,得意的舉起手機,目光筆直的盯着郭小洲。就差沒喊:“打你臉了。你好好聽着。”
電話裡沉默了好長時間。
陶南擺了好一陣pOSE,不由有些惱火,對着電話喊:“老餘,是不是信號有問題,怎麼回事?”
“陶市長,我……”
“我什麼我啊,你該怎麼說怎麼說啊,陸書記都聽着呢?”
”……“
“老餘,你直接回答,你們大湯是不是決定退出上石豐?”
電話依然沉默了半秒鐘,就在陶南不耐煩的再次開口催促時,響起了餘水生的聲音,“我們大湯繼續和景華通寶合作建設上石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