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州一聽聲音,驚喜回頭,“子怡?”
甘子怡從院門後走了出來,兩盞路燈照在她的身上,很普通甚至很俗氣的紅色短風衣,黑色牛仔褲,灰色的跑鞋上沾滿泥濘,原本雪白的臉蛋染上健康的古銅紅。人比以前顯瘦,但一對眸子閃閃發亮,透着光彩。
郭小州伸手牽過她的手,低聲問,“怎麼現在過來陳塔?”
“嗨!你好!”甘子怡先笑着和蘇小秦打招呼,然後朝郭小州眨了眨眼睛,俏皮道:“猜猜看?”
郭小州笑着搖頭。
蘇小秦上下打量着甘子怡,她從兩人的肢體語言中看出甘子怡和郭小州的關係不簡單,不過她馬上得出結論,這個女人雖然相貌不差而且隱現氣質,但生活環境似乎很差,品質也差,穿着一身大路貨,她估計渾身上下連鞋子加起來不超過200快。
如果甘子怡就是郭小州的女朋友,那麼她到是很有信心把郭小州搶奪過來。
甘子怡以前是大氣場女子,她甚至不用裝,因爲她生來就壓倒她的一切同齡人。她並不需要打着女權主義的幌子,對男人們的要求說不。她的生活遠離柴米油鹽,有滋有味的享受她色彩斑斕的品質生活。
直到她遇到郭小州。
直到她去到石頭溝小學。
直到她遇到那羣天真淳樸的孩子!爲了和孩子們打成一片,她特地去小縣城的路邊攤買了以前她看都不會看的劣質服裝;爲了走進孩子們的內心,她刻意收斂鋒芒,隱去強大的氣場,多了歡顏和生活氣息。儘量讓自己更像普通人。
如此,她可以不在乎多漂亮精緻的服飾,多麼強大的外表,只在乎一顆強大的內心,經得起風吹雨打,受得了摔打滾爬。面對這羣孩子,她學會寬容和原諒。她的眸光不再尖銳如劍,而是被淳樸的土地洗得滿是靈秀,陪着孩子們分辨世間的風雨寒霜,養一顆練達的平常心。
如此,她身上的那種超然特質與純樸本色進行了完美交融,就像這個夜晚的微風,散發着迷人的芬芳,沁人心脾,讓人難忘。
儘管她此時平淡素雅,可是那種深藏於心的女人大氣在舉手投足間展露無疑。
“這位姐姐是?”蘇小琴挺了挺胸,昂着頭,盡顯自己漂亮的容貌和婀娜的身姿。
甘子怡笑這看向郭小州。
郭小州哦一一聲,“這是我未婚妻,甘子怡;這位是縣電視臺主播,蘇……”
很顯然,郭小州忘記了她的名字。
“蘇小琴!”蘇小琴心中有些懊惱,居然沒記住她的名字,裝的吧?但她仍然儀態萬方地朝甘子怡伸出右手。如果是以前,蘇小琴這類小孔雀亮羽毛的小伎倆,甘子怡會毫不留情的予以反擊,而且反擊力度之大,只會讓對方無地自容,趴地痛哭。
但現在,已經熔鍊通達的她,微笑着伸手,“很高興認識你,蘇主播。”
蘇小琴有些微微得意她佔據的上風,剛開口,“甘小姐從事……”卻被郭小州毫不留情地打斷,“子怡,你一個人過來的嗎?”
甘子怡目露笑意,伸手朝伸手一揮,“都出來吧,不就是想過來搬救兵嗎,還躲着不敢見人?”
在郭小州和蘇小琴狐疑的目光中,六七個年輕人躲躲閃閃從院門的陰暗處走了出來。
郭小州眸子微驚,失聲道:“朱自強,猛子,黃戰……你們這是?”
黃戰朱自強幾個人推推擠擠,誰都不想出來說話。
甘子怡輕描淡寫道:“怎麼了?不是偷跑出來找救星嗎?大救星在此,怎麼不說話了?”
朱自強趁機把黃戰推了出來,黃戰朝後瞪眼,朱自強和猛子等人朝他紛紛豎起大拇指,意思是,兄弟!當英雄的時刻到了。
黃戰無奈地露出苦笑,先對甘子怡說:“子怡姐!我們錯了!”
甘子怡風輕雲淡道:“怎麼錯了?”
黃戰硬着頭皮道:“我們沒有珍惜如此難得的一個活動……”
“怎麼難得?難得你們偷跑什麼?”甘子怡追問。
“有一個充實,難忘的人生經歷,也是一個提升自己,沉澱自己的過程……”黃戰一邊說一邊朝郭小州投去求救的目光。
郭小州裝做沒看見,一副看熱鬧不怕事大的樣子。
甘子怡點名,“朱自強,你說說看。”
朱自強苦着臉,囁囁道:“我們可以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和特點做一些對當地對學校對孩子們有益的事情……”
“神馬亂七八糟的,劉徹,你來說。”甘子怡再次點名。
這個叫劉徹的,郭小州有些印象,好像在朱自強的越野俱樂部非常活躍,開一輛黃色奔馳越野,據說家庭資產不比朱自強差,父親在印尼做石油生意。
劉徹畏畏縮縮上千一步,先潤了潤嗓子,半晌卻憋出一句,“子怡姐,我通過這此活動,充分意識到我們多麼幸福,所以我決定,回家馬上捐款200萬……不夠的話,再多點也行。”
甘子怡搖頭不語。
讓一羣男人臉色齊變。
現場還有個人心裡則掀起了狂瀾。蘇小琴在京都上的傳媒大學,見多識廣,她在這六七的年輕男人身上一眼就發現了八九件世界名牌服飾,還有幾款價值數百萬的手錶,這羣男子就是在京都最上流的場所,也絕對不掉身價,絕對屬於鳳毛麟角之選。
但是這羣富貴公子哥卻在村姑似的甘子怡面前,比兒子還乖!
這是什麼情況?拍電影嗎?蘇小琴再看向甘子怡的目光便沒了輕蔑,充滿了好奇和一絲敬畏!
她不傻,一個女人能被一羣自視甚高的男人們拜服,這女人必有獨特優勢!
“劉徹,有一些人把公益當成資本,把慈善當做作秀。導致公益和慈善被利用。這是非常悲哀的悖論。是的,石頭溝的孩子們需要捐助,但他們歸根結底需要的是什麼,是知識。你們這樣一羣人能給孩子帶來什麼?”甘子怡說,“你們說不會教書,看到書腦袋疼。錯了,知識不僅僅是書本,是告訴他們這個世界有多麼奇妙和新鮮!”
“不管是支教還是志願者,不是意味着登上五尺講臺就夠了,而是意味着要去跋山涉水,要去四處家訪。不僅僅是去與孩子接觸,更要去與他們的家庭接觸,要與他們的父母接觸。這對你們瞭解最底層人們的生活,對你們的體力、耐力、毅力、社會交際能力、對突發事件的應對能力等都是一個挑戰,也是一種鍛鍊。收穫對你們對孩子們來說,是對等的,不是你們去獻所謂的愛心。”
甘子怡道:“朱自強,我聽說你們俱樂部在出發前的儀式很熱鬧,就差僱人敲鑼打鼓,唯恐天下無人不知……”
朱自強慚愧地低下頭。
“是的,這是你們的資歷和談資,是可以在京都圈子裡高談闊論的驕傲,你們可以爲此取悅父母,甚至可以當成泡妞的話題炫耀,我甚至不懷疑,你們回去後還會把當地的政府和教育批判的一無是處,回來後高歌頌德感嘆成長,怎麼不是呢?”
“你們帶去了希望和歡樂,孩子喜歡你們勝過我們,爲什麼,因爲你們會帶着他們玩,講新奇的故事,講外面世界的精彩,講航模,講賽車,講太空武器,漫畫動漫……三天,你們就忍受不了,我們的孩子們還沒有習慣新鮮感的落差,你們和孩子們剛建立起良好的關係,還來不及進一步瞭解,就偷偷跑了?”
“孩子不停地問我們,叔叔們是不是走了,還會來石頭溝嗎?爲什麼走?我們無法回答,不忍去欺騙孩子們,也不能說實話,說你們嫌棄這裡條件差,沒有休閒娛樂場所,沒有美酒佳人……可是,來一批,馬上消失一批,這些偏遠山區的孩子們,心智還在發育當中,能這樣一次又一次地承受這樣傷痛的離別麼?他們肯定會難過,更難復原到先前的狀態。這就是所謂的:你的幫助也許會讓他們更痛苦,你給予了他們希望又只能最後還一個現實給他們。更嚴重的是,孩子們會對那些關懷麻木了,他們學會啓動自我保護意識,冷漠地對待志願者的關心。”
一羣男人臉色開始露出沉思和悔悟。他們也許到現在,才真正明白甘子怡讓他們來石頭溝支教學習的目的,不是要他們捐錢,是要他們成爲薪火!成爲種子。
“如果我們沒有做好帶給孩子點什麼的準備,沒有放下你們的身段和繁華都市裡的一切虛榮享樂,沒有打算花費長期的時間來放在那些孩子身上,就不要去打擾他們了。他們傷不起啊!我真心地佩服那些能犧牲自己青春,放棄一切陪伴孩子數年甚至一生的支教老師,他們纔是真正偉大的支教老師,他們才配得上“支教老師”這個尊稱。他們纔是最可愛最高尚的人!”
“子怡姐!我跟你回去。”朱自強大聲道。
劉徹也跟着喊,“我爭取待三個月,以後會經常來。”
黃戰和猛子對視一眼,“我們可以把更多的時間放在向日葵基金會的發展和宣傳上。”
郭小洲這時才插言道:“好了,既然來了陳塔,我這個地主也應該儘儘地主之誼。這樣,請你們去宵夜!”
一羣男人發出歡呼!
郭小洲拖着甘子怡的手,一羣人朝院外走去。
蘇小琴像是被世界遺忘,她站在當地,表情尷尬,進退兩難。對於她這朵縣電視臺說不上最耀眼卻絕對最鮮嫩的花朵兒,走哪兒都是衆人矚目的焦點。
唯有此刻!不僅郭小洲選擇無視她,另外一羣年輕人也對她完全免疫。
甘子怡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微笑道:“蘇主播不妨一起來,我也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