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把丁靈的屍體放在距離峽谷大概不到一公里的地方,這個位置是我精心挑選的,周圍有很多可以藏身的隱蔽處,而且,從這兒到峽谷下方的深淵入口,途中的地勢非常有利於跟蹤。
放好丁靈的屍體,我就帶着高富帥還有兩個壯漢子隱藏到附近,其實,我有點不放心,高富帥就不說了,但兩個漢子只是普通的北方山民,一路上遇到這麼多怪事,我怕大批古陸人突然出現在視野的時候,他們會害怕,從而暴露。
“我說老闆。”一個漢子估計在心裡憋了很多疑問,趁着我們等待的機會,他就好奇的問道:“你們這究竟是在做什麼?”
不說還好,他這句話一問出來,我突然就很替他們兩個擔心。影子到底是誰,我現在還不能確定,不過可以看得出,影子絕對是那種成大事不拘小節的人,也肯定不會在意一兩個路人甲路人乙的生命。這兩個漢子跟我走了一路,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過了,影子會讓他們活着走出古陸,然後跑回家鄉去跟人滿嘴胡說嗎?
我就覺得,到了必要的時候,影子估計會滅口。
但是我想到了這些,卻無法說破,又沒有足夠的能力解救他們。因爲我下定決心要跟蹤古陸人,我自己的生死,都還是個未知數。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吧。
“問這些幹什麼,我在這裡盯着,你們躲到遠點的地方去。”我回頭跟高富帥交代了一聲:“你記好,無論發生什麼情況,你們都不要輕易露面。”
“那丁靈……”
“你們隱蔽好,就是對她最大的幫助。”我很認真的對高富帥說:“一旦你們暴露,那些人產生警覺,丁靈就很可能救不過來了。”
“我們這就走!”高富帥一聽事關丁靈的生命,二話不說,站起身拉着兩個漢子就朝遠處轉移。
“還有。”我望着高富帥離開的背影,又對他說:“如果,我只是說如果,四十八小時之內,我沒有回來,你就不要再等了,帶着他們兩個回陽城去。咱們的車子還在深山外圍等候,你們可以坐車子回去。”
“這不行。”高富帥搖搖頭,說:“我會等你回來。”
“你……”
高富帥不聽勸,他的脾氣有時候跟驢一樣,扭不動,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高富帥就不聽了,拉着兩個漢子拔腳就走。
他們跑到離我大概一華里的地方躲藏起來,這個距離應該是安全的。我轉過身,只要從掩體後面露出眼睛,就能隱約看到不遠處的丁靈。
她孤獨的躺在那邊,頭髮時不時都隨着風在飄舞。我一直望着她,望的久了,視覺好像出現了偏差,我覺得,她好像沒有死,好像隨時都可以活過來。
丁靈,她到底是什麼身份?在她失憶之前,到底發生過什麼?她似乎見過我,而且,還留下了那串數字。
我正在暗自胡思亂想,神經突然就感覺到一陣波動。不知道是空曠荒僻的古陸太過安靜,還是遠離了喧鬧的都市,總之,這次進入古陸,我的感官彷彿比在陽城的時候更靈敏了,尤其是在一個人獨處的環境下,我的眼睛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影,可心裡的預感卻好像雷達,把無聲朝這裡靠近的所有動靜全部捕捉到了。
來人了!
古陸深淵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古陸人活動頻繁的區域,丁靈的屍體擺在峽谷旁,非常顯眼。在我產生警覺之後,屍體周圍,果然有異樣的響動,但暫時沒有人出現,我猜想,估計是古陸人在試探屍體。
過了最多有五分鐘時間,兩個古陸人先冒出頭,這是普通的古陸人,帶着弓箭和腰刀之類的武器,他們出現以後,後面又跟着出來三個古陸人,其中一個年紀最大的古陸人穿着粗陋縫製的獸皮坎肩,這是一個修習過儺的古陸人。
李斯雲跟我談話的時候提及過一些細節,在古陸族羣裡,只有身份尊崇的貴族一脈,纔有機會學習儺術,因爲只有學了儺以後,纔有資格成爲真正的祭司。我更加小心了,我學過儺,對方也學過儺,疏忽大意,會被他察覺。
我藏在隱蔽處一動也不動,全身上下連同呼吸都進入了一種自然的境界,和周圍的環境最大程度的融合。
丁靈的確是死了,兩個負責勘察的古陸人顯然也確定了這一點,回頭對那個獸皮坎肩回報。峽谷邊很空曠,聲波可以傳送很遠,我能聽到他們的談話聲。古陸人會說漢語,這也是讓我非常奇怪的一點,按道理說,他們這種沒有接受過中原文化感染和同化的邊遠部落,應該具備自己本民族的語言。
獸皮坎肩的話不多,用沉默來彰顯自己獨特的身份,他聽着下面人的回報,又親自看了看丁靈的屍體,然後擺擺手,好像示意他們把丁靈的屍體帶走。我聽出來了,他們的確要把丁靈的屍體帶進深淵。
但讓我意想不到的是,他們好像覺得這樣揹着丁靈的屍體走那麼遠的路會比較吃力,一個古陸人抽出腰刀,不等我有任何反應,直接就順着丁靈的脖頸,一刀砍了下去。
我一下子咬緊了牙關,恨不得立即衝出去把這幾個古陸人全都踢倒峽谷下面。但是這種衝動一出現,又被我強行壓下去,不冷靜,只會導致事態惡化,我有我的目的,我的目的不僅僅是救丁靈,還要跟着古陸人,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我之前的決定,還是很明智的,如果高富帥在我身邊,看到這一幕,他可能會腦子一熱,就把什麼都忘的一乾二淨,大喊着出去跟人拼命。
腰刀很鋒利,但是現在的很多影視劇讓普通人對刀子和骨頭之間的摩擦產生了誤區。電影電視裡面,遇見有砍頭的情節,好像隨手一揮刀,人的腦袋就掉了。實際情況並非這樣,人的脖頸是一個很精密的部位,有皮膚肌肉,還有環環相扣的骨組織,骨頭非常硬,除非一個老手,能熟練掌握出刀的精準方位和力度,纔有可能一刀斬首。
而眼前的這個古陸人,顯然沒有遊刃有餘的刀法,鋒利的腰刀砍了幾下,才把丁靈的頭砍下來。這一幕太殘酷,每一都好像是砍在我的心口上。我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想再看下去。
我相信,沒有幾個人能在這種情況下忍住,即便身上揹負着使命和責任,蜂擁的鮮血也會涌上腦腔,衝散理智。
但我忍住了,不是我變的冷血,只不過,在不知不覺間,我比過去成熟了很多,我知道自己現在在幹什麼,我知道怎麼樣才能盡力達到自己的目的。
很多年輕人,都渴望自己真正成熟的那一天,但他們或許不知道,成熟,會付出很多代價。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獸皮坎肩已經帶着兩個古陸人朝峽谷下面走了,其中一個抱着丁靈的頭顱。剩下的兩個古陸人開始處理丁靈的屍體,因爲我見過類似的情況,所以根據現在的情形分析,可以肯定,古陸人不需要完整的屍體,他們只要死者的頭顱。
兩個留下的古陸人把現場清理了一下,擡着丁靈已經沒有頭顱的屍體走了,他們一走,我馬上悄悄的起身,藉助周圍一切可以利用的掩體,慢慢的跟上了獸皮坎肩。
獸皮坎肩帶着兩個古陸人走的非常快,好像在爭取時間一樣。他們馬不停蹄的走到峽谷下方,又從一個我之前根本不知道的隱蔽的入口,進入了古陸深淵。這個入口,我以前沒有走過,裡面的通道很簡單,幾乎是一條直路。他們三個從通道走到地下空間的時候,一個古陸人拿出脖子上的一支號角,吹了幾下。
嗚嗚的號角聲有很強的節奏,三長兩短,在空曠的地下空間飄散到遠處,很快,那邊也傳來了類似的迴應。這應該是古陸人相互聯絡的一種方式,不同長短的號角聲有不同的含義,只不過我聽不懂。
號角聲此起彼伏,在空間遠處不斷的傳遞,一聲接着一聲。估計獸皮坎肩這邊剛進洞,就發消息讓深淵下的古陸人做一些準備。他們吹響號角以後,就繼續快速的朝前走,我不敢使用任何光源,也不敢跟的太緊,只能藉助前面古陸人手裡的火把照射過來的一點點火光,摸索着跟下去。
其實,跟蹤敵人,進入敵人的巢穴,危險,但又安全。在深淵裡的古陸人應該不會想到,獸皮坎肩他們後面還跟着人。
果然,一路上走的很順利,也很安全,一些散落在空間各處的古陸人,都跟隨在獸皮坎肩身後,一起朝深淵走。黑暗的地下空間裡有不少古陸人,等走到深淵邊緣的時候,聚集了差不多三十個。
深淵下,火光星星點點,像一顆一顆浩宇中的星星,拿着火把的古陸人都在朝深淵的深處走。
獸皮坎肩也帶着人從深淵上面朝下爬,我一路跟蹤,下到深淵底部,又走了很遠。
這時候,快要到深淵的盡頭了,我看到了那幾根巨大的如同圖騰一般的柱子,柱子周圍燃着大片的火,普通的古陸人沒有資格靠近圖騰柱,只有一些祭司身份的人在柱子旁邊。還有一個老的沒牙的古陸人,盤坐在角落裡,發神經似的喃喃吟誦着我聽不懂的音節。
毫無疑問,這裡要舉行一種儀式。巨柱周圍的古陸人彷彿已經準備好了,就在等待獸皮坎肩的到來。
不過,我在後面隱伏着,卻感覺,他們真正等待的,是丁靈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