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方家的人?”我感覺腦仁膨脹,在古陸這種近乎於蠻荒的地方,如果我聽到古陸人姓馬古,姓司裡,反正姓什麼亂七八糟的姓都不會覺得奇怪,可是“方”這個僅存於漢族的姓氏,放在這個地方,就顯得有些突兀,很不自然。更重要的是,方是我的姓,所以聽起來讓我很敏感:“偷襲者是漢人?還是古陸人?”
我心想着,難道在偏遠的古陸,還居住着一個漢族的方姓家族?
“古陸人。”石頭很緊張,趕緊把我拉到一旁,還是感覺不安全,最後乾脆就挪到了神堂的後面:“方家的人,本來和我們是同一個部落的。”
偷襲者顯然不是一個兩個,就和過去打游擊一樣,埋伏好了,等待時機,然後全面出動四處開花,古陸老村被攪擾的雞犬不寧,片刻間大火沖天。警示的號角一響起來,在睡夢中的人都被驚醒,古陸的武士匆忙就趕到石牆幾個出口去,老百姓拼命的救火,估計這邊一亂起來,祭司也會露面。
我和石頭一下子被堵在神堂這裡走不出去了,紛亂的聲勢很浩大,外面不知道來了多少偷襲者,已經跟衝出去的古陸武士幹了起來。
“你們同一個部落的人,怎麼會打仗?他們是從哪兒來的?爲什麼偷襲老村?”
“是同一個部落,不過很久以前,我們的部落分裂了。”石頭苦澀的搖搖頭。
這件事,同樣是古陸的秘聞,外人幾乎不知道。這個姓方的家族,過去在古陸部落裡的地位首屈一指,他們這一脈的人數其實不算多,但人人都知道,方姓,是神的嫡系,也是神絕對信賴的家族。因爲籠罩着神的氣息,所以這一支家族在古陸部落中非常重要。
但是神時代過去之後,古陸發生了內亂,內亂的具體原因,現在說不清楚,然而,種種跡象表明,這場內亂,很可能是因爲古陸人對神的態度的轉變而引起的。本來,古陸在全盛時期,地盤很廣闊,征服了周邊不少零星的小部落,神時代,神的雕像到處都是,受人膜拜。但神隕落之後,神的神像都被毀了,因爲傳說神是死於一場大火的,被燒的面目全非,所以,神像的臉,都被刻意的鑿平了。很多受供奉的神像被收了回來,全部集中於虛空塔內,成了一堆無用的垃圾。
不管別的古陸人是什麼態度,但方姓的這一支,始終維護神的尊嚴,爲此,他們不惜以少數的族人跟古陸部落其他家族抗衡,爭鬥。內亂當時也主要是因爲方姓的分裂而造成的。
那場內亂持續的時間不短,無論方家族,還是古陸,都損失慘重,從那時起,古陸徹底一蹶不振。而內亂後的方家,從古陸分裂出去,成爲獨立的一個部族。
“那場內亂太慘烈了,方家族還有古陸本部,都死了很多的人。”
仇恨是最容易生根發芽的種子,內亂時的死傷者的親朋,從方家分裂的時候就結下了很深的怨仇。方家分裂之後,跟古陸本部又持續的爭鬥了很久,每一次爭鬥,都會引起彼此成員的傷亡,又把本就無法化解的矛盾更激進一層,舊怨未了,新仇又結。
從那時候到現在,方家和古陸本部已經記不清楚各自死了多少人,反正仇深似海。方家的人始終不多,所以靈活性很強,他們在古陸大山居無定所,遷徙很頻繁,古陸本部找不到他們,但他們可以隨時找到古陸本部。
“他們的活動範圍很廣,平時只打獵,不種地。”石頭說:“要吃糧食,就會到我們這裡來搶。”
游擊隊一樣的方家讓古陸人傷透了腦筋,雖然古陸有大祭司以及四方祭司坐鎮,但方家的儺也是正宗的嫡傳,面對靈活又強勢的這個家族,古陸人沒有能力徹底剿滅他們。方家人只要什麼時候想起來古陸本部,就會覺得雙方的賬還沒算完,帶着人拔腳就朝古陸老村殺過來。
“我和你到底誰是掃把星?”我也感覺很沒脾氣,以前來古陸兩次,折騰的九死一生,就這一次因爲特殊原因跑到古陸老村,結果剛進村子就遇見了方家族的襲擊。
石牆的幾個出口全部都堵滿了古陸武士,我們暗中鑽進來的蓄水池旁邊也圍上了人,可能是怕偷襲者在水池裡投毒。這一下,所有的出口封堵的嚴嚴實實,我跟石頭就出不去了。
“我們等等。”石頭對我說:“看看等一下是什麼情況,如果方家的人只是騷擾,那麼他們很快會退走,到時候我們想辦法離開。”
“那如果不是騷擾呢?”
“那就有點麻煩了。”
我和石頭躲在神堂後面,這裡本來平時很安靜,除了祭祖,一般沒人會來。但神堂裡存放着大量祭祀時所用的禮器和法物,很多都是黃金和白銀鍛造的,這是古陸最寶貴的財富,結果紛亂一起,一羣古陸武士就從老村各個角落涌到了神堂附近,把神堂保護起來。
這一下,我和石頭連頭都不敢露了。
如果情況僅僅是這樣,也倒還沒什麼,古陸武士的注意力全都被外面的偷襲者吸引,沒人會注意到神堂後面藏着人。但形勢越來越糟糕,這一次方家的人顯然不是鬧着玩,古陸的冬天很苦寒,萬物衰敗,方家不種地,糧食儲備很少,很可能是熬不住了,跑到古陸老村來搶糧食。
方家的人少,但石牆有好幾個入口,分別把守入口,就讓古陸人的力量分散,沖天的火光中,一羣很彪悍的人聚集在石牆的一個入口,猛烈的衝擊,古陸人擋不住,被對方一窩蜂的衝了進來。
方家的人顯然很有經驗,也知道衝進來之後該怎麼做。他們的人迅速分成了幾個部分,分頭朝古陸老村衝來,老村裡面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建築,方家人一邊跑,一邊不斷的放火,半個村子頓時就被引燃了,古陸人又要抓人,又要救火,忙的焦頭爛額。
“壞了!”石頭看着村子裡的陣勢,小聲說:“這次他們要來真的!這羣方家人只是打前鋒的!”
話音沒落,石牆的外面突然響起了一陣如同打雷一樣的轟隆聲,聲音不絕於耳,就好像有什麼龐然大物,碾碎沿途的一切,衝到了石牆外頭。
轟……
我和石頭被迫躲在神堂後面,不敢出來看,緊接着,堅固的石牆一下子被什麼東西給撞破了,臉盆大小的石頭到處橫飛,石牆裡面的這些古陸人來不及躲閃,不少人頓時被橫飛的石頭砸傷。
我立即明白了,這羣先衝進古陸老村的方家人,只是爲了吸引敵人的注意,給外面的大殺器爭取時間,等到殺器撞破石牆,古陸人已經招架不住了。
轟隆……
我感覺老村的地面在震動,那個撞破石牆的東西緩緩的滑動。當它滑到我的視線範圍中時,我隱約看到,那好像是一輛很大的木車。木車就像是悶罐火車一樣,四面封閉的很嚴,古陸的冶煉技術非常落後,也沒有鐵礦,車完全是用非常非常厚實的木頭打造的,車外面蒙着一層浸透了水的牛皮,這讓整輛木車堅硬而且柔韌,刀子砍不動,火也燒不着。
在冷兵器的古陸人面前,這簡直就像是一輛裝甲車,防禦裡超強。
木車一路滾動,把沿途的大大小小的房屋全部撞的稀巴爛,之前衝進老村的那羣方家人立即圍攏到木車周圍,藉着木車的掩護,緩緩向前。沒有人能擋住這個龐然大物,古陸的祭司始終也不見露面。我估摸着,祭司肯定知道了這兒的事,只不過方家的儺師也隱藏着,雙方互相牽制,誰敢先沉不住氣露頭,說不定就會受到致命一擊。
木車一直滾動到了老村的糧倉,封閉的車子一面轟的打開一道門,糧倉裡的糧食被飛快的擡進車裡,幾個很厲害的方家人在外圍擋着衝殺過來的古陸武士,古陸人沒有祭司的援助,徹底沒辦法了,眼睜睜看着大批的糧食被擡進木車。
冬荒時節,古陸糧倉的糧食也不算多,糧食搬空以後,巨大沉重的木車像一輛大號的坦克,調頭又朝着神堂的方向碾壓過來。
“這些人要幹嘛!”我一看就慌了,本來外面亂成一鍋粥,沒我什麼事,但對方的木車滑動過來,我想躲也躲不住,必須得跑出來,否則會被碾成一張餅。
“他們可能想要搶神堂裡的禮器。”
古陸人幾乎不跟外界打交道,方家人則不同,他們就好像一個遊牧民族,在古陸附近的大山裡晃來晃去,有時候會拿些山裡的土產,出去跟人換鹽,還有生活必需品。所以,神堂裡面金銀的法器對他們來說很有用,熔鍊以後可以換來很多工具和物品。
“扯他孃的閒淡!”我被迫和石頭慢慢轉移,但真的藏不住了,沒人能攔住那輛巨大的木車,木車暢通無阻,漸漸逼近神堂,守護在神堂四周的古陸人被迫潰散,狼狽躲避着木車的碾壓。
轟……
神堂的大門連同整整一面牆,一下子被木車給撞塌了,塵土飛揚,迷的人睜不開眼睛,我和石頭趕緊就朝旁邊跑,再晚一會兒,肯定要讓埋在這兒。
石頭猜測的沒錯,木車把神堂撞塌以後,精壯的方家人開始把裡面貴重金屬打造的禮器朝車上搬。古陸人當然不肯罷休,但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方家人非常的威猛,像一隻獅子,一個人拿一把刀,把一大羣古陸武士給擋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