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底部這些遺留的生產生活工具,已經隨着時代的演變被徹底拋棄了。但在當時那個時代,這些工具可以說是非常超前,甚至可以說是領先所有新石器人類文明的產物。
當時的世界,冶煉技術還沒有被開發,多半的工具和生活用品基本都用骨木石等材料來製作,石器的比例最大,所以這個時代才被冠名爲新石器時代。古陸文明的工具,大部分也是以石頭爲製作材料,但那種做工和工具的設計原理,卻精巧的讓人歎爲觀止。
我看到了一把石鏟,鏟子的刃口被打磨過,吃土很深,整把鏟子的形狀和現代工具的形狀極其相似,使用起來省力方便。
事實上,我驚歎的,並不單純是這把石鏟的構造和精工的打磨,透過這把鏟子,可以想象的到,古陸人在當時的時代裡,很可能已經告別了單一的採集,進入了農耕階段。這把鏟子明顯是耕種工具。
我又看到了一張已經腐朽的弓,弓上落滿了歲月的塵埃,但是把它拿起來之後,弓竟然還有一定的彈性。我仔細的辨認着,發現這竟然是一把複合弓。相比於最原始的弓,複合弓具有更強大的殺傷力。
世界上已知的最早的複合弓,出現在三千多年前的古埃及,複合弓的基本原理,是用竹木加動物性的骨角,再混合相應的漆膠,製成強力的層壓物,然後做弓。複合弓擁有恐怖的射程以及殺傷力,在冷兵器時代,誰率先掌握複合弓,就等於掌握了最強的戰鬥力量。
工具很多,我跟赫連看了很久,我們又翻出來一把大概半米長的尺子,尺子是用很堅硬的硬木做成的,上面依稀還有刻度,我不敢確定,因爲目光沒有那麼精準,但我感覺,尺子上的刻度單位是釐米。
古陸人在那個連肚子都填不飽的時代裡,已經有精準的度量衡,完整的農業畜牧業系統,超強的狩獵作戰武器,如果放到現在人眼中,這些粗苯的可笑的工具可能不代表什麼,但真正研究瞭解歷史的人才會知道,這些東西在當時的時代有多牛X。
這樣一個科技以及生產力水平空前領先世界的古文明,如果不出意外,應該成爲當時整個地球上最強盛的人類羣居部落,根據他們的總體水平來判斷,持續發展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可能就會出現階級,繼而出現國家的概念。
但很奇怪的是,這個強大的古文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甚至連曇花一現的機會都沒有,無聲的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這個地方,原來真的有人居住過。”我暗自思索,想起不久之前溫道南對我的告誡,他很明確的說,古陸人,是一羣不是“人”的人。
堆積如山的各種古老石器工具看都看不過來,我們只是大略的掃了幾眼,空間太廣闊了,從那個方向朝前面看過去,都是茫茫一片。
我們繼續走,人爲的痕跡隨着縱深愈發明顯起來,這裡就好像一個巨大的儲物間,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朝裡面搬。漸漸的,我看到了很多石人,大大小小高低不一,但能夠判斷的出,這些石人的雕刻藍本,都是同一個人。也就是說,這麼多石像,其實是一個人。
石像雕刻的很精美,可以看出來,工匠在雕刻時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和心血,但所有的石像都沒有臉,面部是空的,像一塊平整的石板,連五官都不復存在。
在虛空石塔中,我也見過類似的石像,當時的情況很危急,我和白領被困在塔裡出不來,也沒心考慮那麼多,現在再次目睹這麼多一模一樣的石人,我突然就感覺到,這種石人可能很重要,至少對當時的古陸人來說,很重要。
走着走着,我就開始疑惑,同時也感覺沒有方向。我冒險進入深淵,是爲了尋找那個所謂的秘密,順便還想找到推動這一切的幕後推手,但空間這麼大,我根本不知道該朝那兒尋找下去。
因爲有這樣的想法,我的速度慢了下來,這時候,赫連擡手朝不遠的地方指了指,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頓時就看到了一排一排整整齊齊排列着的棺材。
無數的棺材,都是那種用粗大原木直接鑿空的樹棺,棺材很原始,連一層漆都沒有上。我一輩子都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棺材,而且排列的那麼整齊,幾乎堆滿了空間的一角。
赫連走到了我前面,我知道,他怕出現什麼危險。看到棺材的時候,我的腦子就抽了,我當時在火葬場當臨時工,聽單位那些老人說過很多很多關於屍變的傳聞,我真的不敢想象,這麼龐大的棺材羣,如果出現的異動,會是多麼恐怖。
但赫連在前面走着,棺材陣一直都很安靜。當距離近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我發現這些很原始的樹棺都沒有棺蓋,而且棺材都是空的。
靠近最外緣那排棺材的時候,我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那味道真的很難聞,但肯定不是屍臭,就好像是人身上的傷口感染化膿以後散發的氣味,地下空間裡的空氣對流很微弱,氣味經久不散,走的越近,那股味道就絲絲縷縷的朝鼻子裡鑽,聞的只想吐。
“我們慢一點。”赫連很想把這片棺材陣弄清楚,但又怕有意外,他叮囑我,倆人要相隔一段距離,然後儘量把速度放緩。
赫連走在前面,爲了節省時間,我繞到另外一排棺材的旁邊,兩個人隔着一排棺材,一起朝前摸索。
寂靜的棺材陣裡,什麼聲音都沒有,只有那股讓人作嘔的淡淡臭味在飄散,棺材都是空的,我感覺奇怪,這種東西唯一的作用就是收斂屍體,這麼多的空棺材,裡面的屍體都到哪兒去了?
驟然間,我一下子感覺有一隻手,很突然的抓住了我的手腕。那隻手冰涼冰涼的,和鬼的爪子一樣。我受到了驚嚇,猛的一甩手腕,同時低低喊了一聲。
赫連馬上就抽身跑了過來,抓着我手腕的那隻手沒有太多的力氣,一甩就甩開了,我條件反射般的朝旁邊退了退,手裡抓着鋒利的摺疊鏟,不由分說就對着身邊砍下去。
鏟子發出呼嘯的破空聲,但是這一鏟子沒有落底,我就生生的停下手。我看到旁邊的一具樹棺裡,躺着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兒。老頭兒赤着上身,明顯快要死了,他的身軀黑黝黝的,跟烏沉沉的樹棺融爲一體,在光線的照射下,我才清楚的看到了他。
我手裡的鏟子已經劈到距離老頭兒只有十釐米的地方,但老頭兒連躲閃的力氣都沒有,眼睜睜看着鏟子的刃口逼到眼前卻無動於衷。他行將就木,剛纔估計是拼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才勉強伸出一隻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不想殺他,從外貌上來看,這個老頭兒明顯異於常人,我很懷疑,他就是古陸的原住民。我從來沒有活捉過古陸人,眼前卻憑空出現了一個機會,我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他。我停住了手,但鏟子還懸在老頭兒的頭頂,只要他有任何異動,隨時都可以劈碎他的腦袋。
“殺……殺了我……”老頭兒吃力的翻翻白眼,他是要死了,但也不會死的那麼快。我靜靜的看了看,就發現他的腰上,長了一個巨大的瘤,瘤已經化膿了,陣陣臭味不斷的從膿血中散發着,這個潰爛的瘤把老頭兒折磨的痛不欲生,他微微喘着氣,對我說:“殺了我……”
沒有人想死,但如果一個人承受的痛苦遠比死還嚴重,那麼除了死,就沒有更好的辦法。對於這種人,死不可怕,相反,死亡是一種解脫。我看的出來,老頭兒受不了折磨,很想立即死去,但他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殭屍一樣躺在樹棺裡,分分秒秒都受着煎熬。
“殺我……”
“我問你幾句話,你老實說了,我幫你解脫。”
“把我殺了……快……”
“你是古陸人,對不對?這裡就是你的家?”我暫時不理會老頭兒的要求,問道:“你的族人呢?其他古陸人,都在什麼地方?”
“殺我……把我殺了……”老頭兒根本不理我的問題,嘴裡嘟嘟囔囔一直都是那兩句話。
我皺皺眉頭,我很懷疑,把丁靈拖走,又殺了高富帥的人,就是古陸人,如果要我從本心做抉擇,我恨不得馬上劈死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古陸人,但大局爲重,我還是不能衝動。
“你本來一天就可以死的,但是我給你用這種藥,你會繼續活上十天,甚至更久。”我掏出一支針管,在老頭兒面前晃了晃。
老頭兒立即哆嗦了一下,對他來說,多活一分鐘都是折磨,何況再活十天?
“我說了……你就把我殺了……這是交易……”
“好,成交!”我壓制住心裡的恨意,說:“你說了我想知道的事,我讓你解脫,回答我,其他古陸人,都在什麼地方!”
“他們,都死了……”老頭兒連番說話,顯得疲憊不堪,他微微閉上眼睛,枯瘦如鬼的胸膛起伏了幾下,說:“很多很多年前,他們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