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看着高富帥,不知道爲什麼,一種很讓人顫抖和戰慄的感覺油然而生:“什麼叫自己明明死了,還覺得自己活着?”
“很悲哀,很悲哀……”高富帥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朝旁邊熟睡中的丁靈瞥了一眼,用那種平時根本就不會出現的沉重的語氣對我說:“打個比方,比如說我,我在一次意外中死了,但我本來不想死,也不願意死,這個意外是我無法抵禦和避免的,因爲求生的慾望太強烈,導致我不肯承認事實……或者,因爲我心裡有太重的牽絆,我放不下……”
聽着高富帥的話,我頓時有一種恐慌和悲涼的感覺,有些事情我知道,但高富帥從來不肯明說。無論是上支隊伍裡的高富帥,還是這支隊伍裡的高富帥,好像都很重情丁靈。丁靈是那種單純的女孩子,沒有複雜的心機,雖然有時候辦事說話不靠譜,卻很討人喜歡。
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每每想到丁靈,就覺得心裡刺痛。
高富帥喜歡丁靈,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表達這種喜歡。
一個人,如果必死無疑,那麼在臨死之前,他會很想見見自己的爸爸媽媽,很想見見親密無間的朋友,也很想見見心愛的姑娘……
“你不用這樣悲觀。”我安慰高富帥,我想告訴他,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人不是石頭,假如功夫用到了,用足了,誰都會被感動。
“遲了,沒有機會了……”高富帥說着說着,突然就哭了起來,他這種人是很少會哭泣的,如果真的哭了,那就說明他絕望,說明他承受不住,他哭的稀里嘩啦,那張黑黑的圓臉上一瞬間就掛滿了眼淚,一邊哭一邊對我說:“有的事,誰也阻止不了,方懷,你知道不知道,誰也阻止不了的……”
說着這些話,高富帥就想要走,我還記得上一次他半夜來悄悄把我喊走的事情,那件事充滿了詭異,這一次,我不管怎麼樣都絕對不能讓他再脫離我的視線。
我想伸出手用力拉住他,可能是動作太大了,胳膊不由自主擡起來的一刻,我猛然就從那種昏沉的無意識中驚醒過來。我的眼睛還是閉着的,之前的一切,都發生在半夢半醒之間。
只是一個夢,是個夢。我驚醒過來,腦子馬上就恢復了正常,我的眼睛還沒有睜開,卻能感覺到周圍的氣溫和夜裡冰涼的風,甚至,我還能聽到旁邊丁靈均勻的呼吸聲。
如果是個夢,就說明我之前看到的一切都是虛無的。我感覺到一陣輕鬆,舉起的胳膊慢慢放了下來。
但這陣輕鬆只是一秒鐘的事,因爲我的胳膊放下的同時,一下子摸到了身邊躺着一個人。這個人安全是在我睡眠中躺過來的,我沒有察覺,也沒有防備,摸到這個人的時候,心裡第一個反應,這是赫連?
我唰的睜開眼睛,微微一扭頭,神經就立即緊張到像是要崩斷一樣,手猛的一抽,翻身坐了起來。
高富帥,就躺在我旁邊,他穿着離開時穿的衣服,圓臉上的眼睛,睜的和兩隻燈泡一樣,但眼神已經完全定格,渙散了。
“高富帥!”我忍不住喊了一聲,一把扶住他的肩膀,觸手的一刻,我能感覺出,他的肌肉已經僵硬冰冷,不知道死了多長時間,我馬上把他抱起來,失聲叫道:“高富帥!高富帥!”
我的手摸到了一片冰涼又粘稠的液體,緊接着,整隻手就好像觸電一般,又好像被尖利的東西猛刺了一下。我翻過高富帥僵硬的屍體,他的後腦殼被完整的剖開了,後背的衣服上粘滿了血還有殘留的腦漿。
這一幕太殘酷,也太刺眼,一瞬間,我從自己心裡的慌亂和悲涼中,又體會到了極端的憤怒。
誰殺了他?還用這種殘忍的手段殺了他?
隊伍裡的人又開始連續的死亡,這難道真的是一場阻止不了的必然趨勢嗎?
我連着兩聲叫喊,在風中傳了出去,正在附近守夜巡視的赫連很快跑到這邊。赫連比我鎮定,可是當他看見高富帥已經冰涼的屍體時,眼神也隨之一抖。
沒有人能接受眼前這個事實的。
“他是什麼時候被人擡過來的?”我望着赫連:“你在守夜,你看不到嗎?”
“我沒有發現。”赫連面對我的質問,沒有辯解,只是搖搖頭。
我總覺得自己心裡煩躁的要死,人死了,死的莫名其妙,帶給我們很大的壓力還有心理陰影。我覺得赫連玩忽職守,但轉念一想,就想起自己守夜時被引導矇蔽的事。
在古陸這個地方,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來解釋和看待。
“他死了四個到五個小時。”赫連看了看高富帥的屍體,高富帥的後腦骨已經沒有了,從背面看,腦殼是空的,像一個黑乎乎的窟窿:“我暫時看不出他的死因。”
“大叔,歐巴,你們在看什麼?”丁靈被吵醒了,在睡袋裡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她的視線還不清晰,看不到我和赫連正守着高富帥的屍體。
“沒有什麼,你接着睡吧,明天還要趕路。”我馬上轉過身,想擋着她,但再呆的人,也有精明的時候,丁靈明顯懷疑了,使勁從我旁邊伸出頭。
清冷的月光下,高富帥的屍體孤零零的躺在離丁靈只有幾米遠的地方,一直到這時候,高富帥的眼睛還沒有閉上。
我實在捂不住了,我以爲以丁靈的膽子,看到高富帥死相這麼難看的屍體,一定會嚇的驚叫。
但丁靈沒有失聲大叫,她的身體猛然一晃,聲音也隨之發顫了:“小胖?小胖?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丁靈爬起來,幾乎手腳並用一樣,爬到高富帥身邊。整個隊伍裡,她和高富帥最能扯,每天都得圍繞各種話題聊好幾個小時。這種親密可能不代表情愫,但在丁靈眼裡,高富帥至少是一個形影不離的夥伴。
丁靈坐在高富帥的屍體旁邊開始哭,哭的很悶,她盡力壓着自己的哭聲,但僅僅看着她的背影,我就知道,她很難過,很傷心。
我望向赫連,事情到了這一步,局面不是我能左右可控制的,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了。
我已經不懼怕那個所謂的噩夢,我來古陸,是來找我的父親。赫連和我目的不一樣,隊伍接連死了兩個人,我經歷過這些,不會被嚇倒,可是我不忍心再看着悲劇發生。
“不行的話,你們走吧。”我感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疲憊,坐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對赫連說:“也許把你們帶到這裡,就是一個錯誤。”
“你有你的目的,我們有我們的目的,不論爲了什麼,我們是同一個隊伍裡的人。”赫連同樣沒有被嚇倒,他的口氣還是那麼鎮定,那麼平靜:“剩下的路,你陪我們走,同時,也是我們在陪你走。”
我沒有回話,一直在思索,看着這麼多事實,我覺得,我可能真的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
父親出現在古陸的視頻,只是給我一個導向性的信息,讓我看到這段視頻的人,肯定是有意引我到古陸來,他們的目的性很強。按照這個邏輯來分析,等我來到古陸以後,他們的後續行動就應該開始了。
我拋開了一切危險來到古陸,但那些有意把我引到古陸來的人,好像消失了,我們的隊伍除了死人,除了重演着上一次的悲劇,就再也沒有什麼發生過。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就是單純的把我引到古陸?
驟然,我想起了大藏說過的那句話,命運,這就是命運所註定的。
丁靈哭了很久,我安慰了好一會兒,黎明的時候,我和赫連把高富帥的屍體掩埋了。我突然開始懷疑,我懷疑父親很可能已經不在古陸了,那段視頻的作用,就是引我來,我已經來到這兒,父親留在古陸估計沒有實質性的意義。
同時,我又朦朧的判斷着,那些人把我引到古陸,大概是想讓我再次涉足虛空之塔倒塌地旁邊的古陸深淵。
秘密,就隱藏在那片深淵下。
我心裡很惱火,說不出的惱火,我想知道深淵下的秘密,同樣想知道操縱這一切的幕後黑手到底是誰。從表面上看,把我們這些人聚集到一起的,是大藏,可我認爲,事情估計沒有我所想象的那麼簡單。
我們都再也睡不着了,在埋掉高富帥的地方坐到天亮。我又試圖勸說赫連和丁靈離開,因爲我預感到,後面可能還會出事。
但不僅僅是赫連,就連膽子很小的丁靈好像也被老王還有高富帥的死勾動了心底最深處的勇氣,他們不離開。
通往古陸深淵的入口還在原地,在入口前,我又猶豫了,回頭看了看丁靈。上一個丁靈的死,已經讓我錐心刻骨,如果眼前的丁靈再出事,我可能會崩潰。
“歐巴,加油!”丁靈的眼睛還是紅的,她彷彿能看得出我眼神中的憂慮,勉強衝我笑了笑,做了個加油的動作:“你能行的,我也能行的!”
我回過頭,看着入口後面曲折幽深的通道。我已經用了全力,可是無法阻擋老王和高富帥的死,我知道,有的事真的不能靠人力來挽回。我猶豫了很久很久,才朝入口邁動了腳步。
腳步在動,我的心也在不停的上下起伏。
丁靈和赫連,他們,會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