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的晚飯並沒有因爲多了兩個人而變得熱鬧起來。
屋子佈置得再喜慶,也耐不住心與心之間的千山萬水,所以這屋子依舊是冷清的。每個人都帶着一張面具,誰也看不到誰的真面目,想起來就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季靜柔一點兒都不奇怪,她本來就不是這個家的人,只是被迫寄住在這裡而已。他們的那張面具,也是因爲她這個多餘的人而披上的。若不是她即將嫁入方家,只怕這會兒還得承受他們的冷嘲熱諷呢。
真正讓季靜柔意外的是,季靜姝居然連吃飯都沒有出現。她好像直接將自己鎖在房間那個小世界裡,再也不踏出來半步。
若是換了別人,這會兒肯定就趁機落井下石,說些挾槍帶棒的話了。季靜柔卻沒那個興趣,她不認爲在他人的不幸裡就能夠得到自己的快樂閿。
然而,她的好心並沒有得到文玉嬌的感恩,在飯桌上,這個老女人還是忍不住說了一些酸不溜秋的話。若不是季宏偉在,只怕她會更加過分。
季靜柔直接來了個暫時性失聰,什麼都沒聽見,低頭認真地扒拉飯菜旄。
文玉嬌被她忽略得這麼徹底,又被季宏偉斥責,氣得渾身都顫抖。偏偏,她還得忍着,可把她給憋壞了。於是,沒吃多少就撒下筷子上樓去了。
“靜柔,別理會她!”季宏偉怕季靜柔有想法,忙安慰了一句。方長乾對季靜柔很是疼愛,所以他還是謹慎一點好。方長乾雖然沒有插手方家的家業,可他背後靠着方家這棵大樹呢!
季靜柔淡淡地“哦”了一聲,渾然不在意。
季宏偉也知道他們從前對她過於刻薄,現在想着讓她在方家多爲孃家謀點好處,這話也是說不出來。即便說了,也不見得她肯幫忙。思來想去,便覺得都是文玉嬌和季靜姝惹的禍,在心裡狠狠地把這兩人給罵了一頓。
比起季靜柔,張雯雯完全就把他們這些人當成透明的。從動筷子開始,她就跟風捲殘雲似的進食,誰也沒看一眼。若不是要夾菜,她只怕連頭都懶得擡一下。這樣粗魯的舉動,讓自詡在上流社會有身份有地位的季家人很是瞧不起,卻也不敢說什麼。人家可是方長乾的朋友,他們只能好好地招待!
季靜柔看着張雯雯,也露出了幾分思慮來。
這個張雯雯絕對不是哪一家的大小姐,她更像是從軍營裡出來的人。舉手投足之間,跟方長乾多少有些相似。不管是坐還是立,腰桿子都是挺直的,走路很快,跟打仗行軍似的……總之,怎麼看都像是一個軍人!
季靜柔幾次想要探聽她跟方長乾的關係,可最終什麼都沒問,只因爲張雯雯雖然沒有黑着一張臉,但基本上能不說話就悶聲不吭,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一股拒人千里的氣質。
吃了一頓消化不良的飯之後,季靜柔就走到花園裡去散步。
張雯雯照例悶聲不吭地在她身後跟着,始終保持着兩米的距離。
季靜柔要不是早知道她跟在後面,只怕還發現不了這麼個人的存在。她再次確定,這個張雯雯是個軍人。
想到方長乾特地安排這麼一個人跟她來季家,就是怕她被人欺負,季靜柔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她不停地告訴自己,千萬不要對方長乾產生不該有的情感,可人非草木,被人愛護了又怎能無動於衷?
真正要命的是,他們還有肌膚之親。
季靜柔無奈地在心底嘆一口氣,頗有些愁腸百結。
女人和男人到底是不同的。男人多是下半身思考,吃完了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絲毫不留戀。可女人呢,一旦跟一個男人有了肌膚之親,心裡就會生出許多的糾纏來。
明明一開始就告訴自己,不要對方長乾抱有任何的幻想,如今看來,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幸好發現得早,懸崖勒馬還來得及!
季靜柔偷偷地做了個加油的手勢,決定管好自己這顆不安分的心!一旦愛上了方長乾,再看到他在外面拈花惹草,她非被逼瘋不可!她不指望這輩子婚姻幸福,但也不能讓自己變成一個怨婦!
有了這一番計較,季靜柔的心情安定了許多。做人最怕認不清形勢,一旦看清楚了,就不會走岔。即便走岔了,也不會太離譜!
在花園裡溜達了兩圈,季靜柔就回房去休息了。
張雯雯不肯跟她一個牀,直接在房內那張布藝沙發上將就着躺下。
季靜柔也沒有辦法,只好給她抱了一牀被子。好在她是個女孩子,那沙發倒也夠長。
原本,季靜柔以爲自己會睡不着。畢竟,這裡是季家。畢竟,明天是她的婚禮。
結果,她很快就睡着了。第二天被人叫醒的時候,她還在美夢裡意猶未盡呢。
結婚是一件體力活,從早上換衣服化妝開始,到晚上卸下妝容,這中間的時間都在各種忙碌,能把人給折騰得夠嗆。
季靜柔忙碌的一天,就從她換上美麗的婚紗開始了!
這婚紗是方長乾專門爲她定做的,據說是
巴黎著名設計師的作品。
季靜柔撫着白色的婚紗,心情頗爲複雜。但願,今天是幸福的開始。
……
蘇十月艱難地穿上內yi,正打算穿禮服,突然被顧城一把抱住。那滾燙的熱度,讓她頓時顫了又顫。
顧城總算明白,爲什麼夫妻恩愛要用“如膠似漆”來形容。原來男女之間真的有這種恨不得時刻連在一起的狀態!
“別鬧了,你不是要我試衣服嗎?”蘇十月輕輕地掙扎,心裡又軟又羞,一時也不知道拿他怎麼辦。
顧城乾脆將她手裡的禮服拿掉,,拋到一旁,再將她剛穿上的也扒掉。
蘇十月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任由他胡來。
最終,蘇十月也沒試穿那件禮服,因爲她累得一完事兒就直接睡着了。好在第二天換上之後,發現禮服很合身,就像是爲她量身定做的。
不過,問題又來了。她脖子那地方被吸出了一個明顯的痕跡,禮服根本遮掩不住,除非把頭髮放下來。
“都是你害的!”蘇十月轉身就去打顧城。
顧城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個吻痕,伸手輕輕地摸了摸,不以爲然地道:“這有什麼的?他們難道不做這事兒嗎?”
蘇十月被他氣暈,但也知道跟他理論不清楚,捶了他一記,跑去找造型師給她想辦法了。
最後,造型師通過髮型和上妝,勉強把那處痕跡給遮掩了。若不是湊近了仔細看,一般也不會發現它。
結婚最有趣的環節就是接新娘的時候爲難新郎官。
蘇十月很想去參加的,可是季靜柔在季家。她要是出現了,只怕會掀起一場風波,所以她只能忍下,乖乖地跟顧城去參加婚宴。
即便是這樣,蘇十月還是有些擔心。一旦在婚禮上鬧起來,難堪的是季靜柔和方長乾,她絕對不願意害了自己的好朋友。
“走吧。有我在。”顧城篤定,就是給季宏偉幾個熊心豹子膽,他也不敢在婚禮上鬧騰。相反,他們還要怕他會做點什麼呢。
蘇十月在這方面是很信任顧城的,當下也不去想這事兒。把蘇思念託付給宋明煒,就跟着顧城出發了。
顧城今天開的是那輛霸道十足的勞斯萊斯幻影。
說起來,蘇十月已經有段日子沒看到他開這輛車了。現在坐在這輛車裡面,頓時感慨良多。
還記得那個保安嚇唬她,說這輛車子價值八百多萬,她頓時就嚇得小貓溜溜,撒腿就跑人。最後又讓顧城給逮回來了,好一頓驚慌失措。
對了,還有他那臺手機。價值一萬多,把她給嚇得膽子都破了。
想到這些,蘇十月就不由得笑了。誰又會想到,她最後居然成了顧太太呢?世事果然難料。
“笑什麼?”顧城見她一個人傻樂,多少有些好奇。若是別人,他是斷然沒有任何想刺探的念頭。但如果是蘇十月,他就想知道所有的細節。
蘇十月轉過頭,笑眯眯地看着他,然後嘆了一口氣。“我想起我們第一次,不對,應該是第二次見面的情形。當時我就站在這輛車旁邊,被酒店的保安給嚇唬了一回。他說這車子價值八百多萬,我當時一聽這個數字,頓時就懵了,撒腿跑人。結果你還讓那保安把我給抓回來,可把我嚇壞了。”
顧城也想起了當時的情形。他不知道保安跟她說了什麼,只記得他對着車窗玻璃做怪臉,看起來有些可笑,卻入了他的眼。
“你當時不是站在車子旁,你是對着車子做鬼臉吧?”
蘇十月愣了一下,馬上就明白,他當時就坐在車子裡!想到自己做的傻事,她頓時紅了臉。“你這人壞死了!你坐在裡面,怎麼也不提醒一下?我還以爲車子裡沒人呢!”
“我要是提醒了,還怎麼把你娶回家?”顧城好笑地掐了掐她的臉頰,對於這樁買賣,他還是覺得很滿意的。
蘇十月直接做了個鬼臉,又氣呼呼地揮了揮拳頭。“你肚子裡就是壞水多!壞人!”
“我從來沒說過我是好人。”顧城確實不認爲自己是個好人。
蘇十月被他堵了個水泄不通,氣得想要撲上去咬他。不過他在開車,她只好忍了。轉頭看着窗外,挑起別的話題。“不知道今天客人多不多?肯定很熱鬧吧?我聽說大城市的婚禮辦得可隆重了,可我還沒見識過呢。今天,我可得好好見識見識!”
顧城聽她這麼說,明知道她沒別的意思,卻還是忍不住多看她兩眼。他不是不知道,女人都喜歡這些東西。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只能再委屈她一下了。
蘇十月接收到他的視線,以爲他誤會了,馬上解釋說:“我沒別的意思,我就是想看看城裡人的婚禮跟我們那有什麼不同。”
這解釋其實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顧城見她着急,隨口道:“我知道。”他想說,將來你也會有的。可最終,還是將這句話給吞了回去。
到時候給她一個驚喜,不
是更好嗎?
……
季靜柔的婚禮安排在一處度假山莊,現場佈置得唯美浪漫。
上流社會的任何一個重大的場合,都充滿了利益的算計。既然要算計利益,自然就免不了各種的阿諛奉承。所以單純來參加婚禮的人極少,多半想着借參加婚禮來鞏固或者拓展自己的人脈關係,以獲得更多的利益。
於是,顧城那極具辨識度的車子出現在門外時,着實引起了不小的sao動。
在青城,想要巴結顧城的人數不勝數,偏偏顧城這人很低調,輕易不出來應酬。他若是高興,對方是個小人物,他興許也會捧場。他若是不高興,就算是青城市長,他也不見得會給面子。
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想要跟他沾親帶故的人雖然多,卻也沒有誰真的有這個機會,更別提成功與否。
顧家和方家的關係並不親近,跟季家那更是有恩怨,所以誰也沒料到顧城會來。也有傳言說顧城最近找了個女人,跟今天的新娘子關係不錯。無奈顧城那人留在大家心裡的冷酷形象太過深刻,所以誰也不抱這個希望。
如今顧城真的來了,一衆人全都傻眼了。尤其是看到他還摟着個嬌小的女人一起出現,更是晃瞎了他們的眼睛。顧城混進上流社會已經有好些年了,但從來沒帶女人出席過任何場合!就連跟女人的傳聞都少之又少,僅有的幾次似乎也是捕風捉影。
誰都知道,顧城就是一頭狼崽子!人長得牛高馬大的,面容又兇狠,上流社會的名媛多對他有些懼怕。儘管如此,青峰集團總裁夫人這個位置還是吸引了許多的女人。只可惜,人家顧城看不上。別說門兒,連門縫都沒開一條。
誰成想,他突然就有了女人,還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如今看着,那女人雖然打扮得極爲精緻,可明顯不是個出挑的!這樣的貨色,隨手一抓就是一把,顧城怎麼會看上她?
於是,所有落在蘇十月身上的視線都充滿了探究,彷彿恨不得把她解剖了,具體到一個細胞去分析,看看她到底有什麼能耐入了顧城的眼。
蘇十月就是個小人物,她平凡得在人堆裡都找不着影兒,自然也不會成爲別人的焦點。若真要說有,就是那一回,還是出醜的。
那是在豆蔻年華里,蘇十月喜歡過一個男生。
那個年紀,最注重的就是學習成績,所以最受歡迎的就是所謂的尖子生。
蘇十月喜歡的那個男生的成績是年級數一數二的,喜歡他的女生可不少。只不過那是個被父母老師教育着以學習爲重的年紀,所以喜歡也就喜歡了,一般不敢說出來。
蘇十月處於青春懵懂期,又被人給慫恿的,一衝動就給那男生寫了一封情書。其實,那情書真的很簡單,連喜歡都說得很含蓄。
收到她的情書後,男生來到他們班教室,當衆對她說:“你沒有漂亮的臉蛋,好歹有迷人的身材;你沒有迷人的身材,至少要有聰明的頭腦;你沒有聰明的頭腦,總該有雄厚的家庭背景。結果你倒是夠隨便,居然能什麼都沒有!”
在鬨堂大笑裡,蘇十月用細弱蚊吶的聲音反駁:“我、我覺得我人挺、挺好的。”
那是蘇十月第一次成爲別人視線的焦點,卻難堪得想哭。
時隔多年,蘇十月再次成爲別人的焦點,同樣的忐忑不安。於是,她緊緊地靠着顧城,甚至下意識地揪住他的衣服。
顧城這人很低調,卻也很狂。除了他在意的人,其他人在他眼裡跟蘿蔔土豆沒什麼區別。此刻站在人前,被那麼多的眼睛看着,他也完全沒有感覺。當然,一個人面對一堆的蘿蔔土豆,能有什麼感覺?
倒是蘇十月的不安,顧城全部都看在眼內。於是索性不讓她挽着手臂,直接摟住她的腰,將她整個護在懷裡。“你不用理會他們,就當他們是一堆蘿蔔土豆。”
蘇十月本來很緊張,聽他這麼一說,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她試着想象自己面對一堆蘿蔔土豆的畫面,果然就覺得不緊張了。不過,她還是小聲地說:“他們要是知道你是這麼看他們的,肯定要氣吐血的。”
“與我何干?”以顧城的性子,他當着他們的面都敢把這話給說出口。
蘇十月知道他的性子,也只是笑。對於上流社會的這些算計,她也不懂,所以也不多嘴地發表意見。他能夠白手起家,足以證明他的能耐!只要他覺得沒問題,那就肯定沒問題!
顧城見她笑得眉眼彎彎的樣子,心裡一軟,伸手掐了掐她的腮幫子。她今天不再素顏朝天,花了精緻的妝容,看起來比平常漂亮了許多。不過,在他眼裡,那雙無法上妝的眼眸始終是最漂亮的。
這邊夫妻兩甜情蜜意,那邊的衆人更加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什麼時候竟然有這麼溫柔的舉動了?
人羣中爆發出一陣竊竊私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猜測,也都好奇得恨不得衝上去問個究竟。只可惜,誰也沒這個膽子。
站在方雲天和元清婉身
邊的人反應過來之後,都馬上奉承地說道:“還是方家的面子大,居然把顧城都請來。”
方雲天確實給顧城發了請帖,但他真的沒想到顧城回來。不過他是商場老狐狸,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方長乾知道顧城的性子,所以只是簡單地點了個頭,說了一句“歡迎”。
倒是蘇十月一見到季靜柔,馬上迫不及待地跑過去。
季靜柔站在門口接待客人,都快笑僵了。如今見到蘇十月,也是跟看到救星似的,趕緊撲上去就是一個熊抱。
看到盛裝打扮的季靜柔,蘇十月馬上驚喜地道:“靜柔,你今天可真漂亮!就跟仙女下凡一樣!”
“新娘子都是漂亮的。”季靜柔笑呵呵地道,又捏了捏她的臉。“等你舉辦婚禮的時候,你肯定也會被打扮得跟仙女一樣。不過,你今天已經打扮得夠漂亮了。這禮服選得好,很適合你。”
蘇十月皺皺鼻子,也沒多想,只傻呵呵地樂。
這兩人湊在一起,就跟兩孩子似的,那舉止有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然而,方長乾和顧城沒意見,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嚼舌頭。尤其是那蘇十月,看顧城寵得跟什麼寶貝疙瘩似的,誰也不敢得罪她。
“我還要接待客人,你們先進去吧。”季靜柔依依不捨地催着蘇十月進去,自己繼續苦逼地在門口陪站陪笑。
蘇十月乖乖地回到顧城身邊,被她摟着走進婚禮現場。
他們走在紅毯上,其他賓客都在兩旁站着觀看,弄得好像他們兩個不是賓客,而是新郎官和新娘子似的。
蘇十月只覺得燈光很刺眼,周圍的人都看不清面孔,連聲音都聽不到,有種在夢裡的感覺——題外話——今天土豆更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