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時間流逝,高氏商隊離明州城越來越遠。
一個時辰後,隊伍停下來用早餐。
姜宓直到這個時候才發現,她光顧着帶錢了,身上的吃食是一樣也沒有。當然,事實上她也不可能帶吃食,她獨自一人連匹坐騎也沒有,帶得動幾頓吃食?
見到別人吃得香甜的時候姜宓坐在馬車裡一聲不吭,彷彿不知飢餓一樣。高氏車隊的一個管事皺了皺眉,想道:這些小公子什麼也不懂就敢獨身外出!
想了想,他揮手讓人把姜宓叫了過去。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低眉斂目矮矮小小的小子,老管事禁不住軟了心腸,他咳嗽一聲,問道:“會做飯嗎?”
姜宓點頭。
“燒竈呢?”
姜宓再次點頭。
“那以後這些事你多做一點。”
姜宓過了一會才明白過來,老人這是讓自己用勞動換乾糧吃。她連忙點頭,小小聲地說道:“多謝爺爺。”
也不知姜宓哪一句觸動了老管事的心腸,他長嘆一聲,伸手在姜宓的肩膀上拍了下,道:“你現在想回家還來得及。”說罷,老管事揹着雙手轉身離去。
……
崔宅。
崔老夫人正在廂房裡與幾個中年婦女說話,突然的,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轉眼,服侍姜宓的那一婢一僕滿頭大汗地出現在門口。
兩人正要開口,一眼看到房中這麼多人,又緊緊閉上了嘴。
崔老夫人見狀眉頭一蹙,她揮手讓不相干的人退下,只留下崔子映和打理崔氏老宅的管事兒媳後。崔老夫人朝着那兩人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婢一僕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那僕人顫聲說道:“老夫人,少夫人不見了。”
幾乎是那僕人的話音一落,崔子映便急聲說道:“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少夫人不見了?”
那婢女在旁邊急慌慌地說道:“今日少夫人和往常一樣說要到酒樓坐坐,我與小五便跟了去。少夫人到了春日酒家後,點了二樓的廂房,讓我們在外面侯着。可是我們侯着侯着。看到廂房裡的人進進出出都好幾批了。少夫人還沒有出來。就去叫了聲。少夫人沒應,婢子和小五便跑到了廂房中。可廂房裡並沒有少夫人!”
那僕人在一側補充道:“春日酒家的廂房是一個大通房,中間以一個人高的屏風相隔。我們一直站在門外。也沒見與少夫人差不多的女子出來。”
這僕人話沒有說完,可在座的都是人精,一下就聽明白了。那姜氏,只怕還懂得易容術。然後她憑着一手易容術從他們的眼皮底下離開了。
一時之間,房中安靜起來。
崔老夫人伸手扶住了額。看到她一下子變得疲憊的樣子。崔子映連忙跑過去扶住了崔老夫人。
晃了晃神,崔老夫人開口了,她命令道:“清查那時間段從春日酒樓的廂房裡出來的人數及其身份長相,逐個追尋!”
“是。”
“派人馬上去做。不可走露風聲!”
“是。”
一連下了兩道命令後,崔老夫人也沒有精力處理那一婢一僕了,揮手讓人把他們帶下去後。崔老夫人好一陣眩暈。
旁邊,崔子映看到祖母氣成這樣。俏臉都漲得紫紅了,她恨聲說道:“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上不得檯面!現在都什麼時候了,她一點也不知顧及家族顏面顧及哥哥辛勞……”
崔老夫人擺了擺手,她令得崔子映住嘴後,低聲說道:“這個姜氏對軒兒意義非凡,無論如何也要尋回來!子映,你親自下去安排。”
“是。”
崔子映一走,崔老夫人便歪在了榻上閉上了眼睛。
一側,那在崔氏兒媳中有着數一數二份量的崔五夫人開口了,她開口說道:“母親,姜氏有福一事並非虛言……她在這個節骨眼上走失,恐怕不是吉事。”
過了一會,崔五夫人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崔老夫人疲憊地說道:“她知道了子軒要在三個月後納六宗庶女爲貴妾的事。”
崔五夫人長嘆一聲,忍不住說道:“子映說得對,小門小戶出來的,就是不會顧全大局!”
崔老夫人實在累得緊,她過了一陣等暈眩稍停,便低聲命令道:“姜氏帶來的那三個僕婦呢?把她們叫過來!”
“是!”
崔子映剛剛走出祖母的房間,便看到崔子軒在衆公子的簇擁下入了家門。
看着陽光下俊美軒昂,宛如神祇一樣奪目的哥哥,看着哥哥神采飛揚的,崔子映的心裡好一陣難受。
那一邊,崔子軒遠遠看到妹妹,見她並不像以前一樣撲到自己面前說說笑笑,反而眉間頗有鬱色。當下,崔子軒轉頭向衆公子說了一聲,讓他們散去後,崔子軒大步朝着妹妹走來。
不一會,崔子軒便來到了崔子映身前。低着頭,崔子軒看着妹妹,輕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崔子映仰頭看着哥哥。
過了一會,崔子映咬了咬脣,她低聲說道:“哥,有一件事你別生氣。”
崔子軒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他冷靜地看着妹妹,沉聲說道:“恩,你說吧。”
崔子軒低聲道:“姜氏,失蹤了……”
崔子軒直用了好一會才明白妹妹的話中之意。
崔子映看了哥哥一眼,咬脣繼續說道:“她是自己失蹤的,跟着的婢僕們說,他們一直守在廂房外面,見姜氏沒有出來後才發現她已失蹤。哥,她是自己易了容從下人的眼皮底下離開的!”
說到這裡,崔子映又看向了崔子軒。
崔子軒的臉色青白交加,額頭青筋暴起!
崔子映越發難受了,她回頭瞟了一眼。說道:“咦,那三個不是姜氏身邊的人嗎?哥,你快把她們叫過來問一問。”聲音一落,崔子映已經朝着三位媽媽叫道:“你們過來一下。”
三位媽媽剛從崔老夫人的院子裡走出,這時一個個臉色虛白,這一見到崔子軒,更是同時露出羞慚懊惱的表情。
她們站定後。崔子軒開口了。他啞着聲音一字一句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三位媽媽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對着自家姑爺的那張冷臉,李媽媽羞慚地說道:“都是老奴不好,這幾天公主吃不下睡不着的。老奴總以爲她會慢慢想通,便沒有細勸。”
桂媽媽也很痛苦,她哽咽道:“老奴也察覺到了公主神色不對,可老奴就是想。哪個女人不走這一遭?公主本來有點嬌氣,要是老奴們再順着她安慰她只怕更嬌氣。所以老奴也只是用大道理壓她。”
宮媽媽更痛苦,她虛白着臉顫聲說道:“當時聽了姑爺要納貴妾的事後,公主就特別痛苦。都是老奴的錯,明知道姑爺新婚之夜就走了。還一走就幾天,公主盼啊盼啊,連姑爺的影子都沒有盼到就聽到了姑爺要納貴妾的事。而且那些個貴妾還人人比公主高貴。公主想不開也是當然的事。這是老奴的疏忽,老奴悔啊老奴好生悔恨!”她一邊說一邊不停的捶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這宮媽媽的話。分明是在指責自家哥哥!崔子映有點生氣,她正準備斥喝,一眼看到哥哥的神色,那話又咽了回去。
崔子軒的臉色非常難看。
他青白着臉站了一會,半晌後,崔子軒冷冷地開口了,“你們放心,她不會走遠的!”
崔子軒這話一出,三位媽媽同時擡頭看來。
崔子映一直對這個哥哥奉若神明,第一個激動地問道:“真的嗎?哥哥爲什麼這樣說?”
崔子軒的臉上沒有半點笑容,他冷冰冰地說道:“她嬌養多年連馬都不會騎,更無親無友的,能到哪裡去?”
三位媽媽相互看了一眼,心裡卻還慌着,只有崔子映聽到這話頻頻點頭,連迭聲地說道:“也是哦。像我們這種連穿衣吃飯都被人侍侯慣了的人,這陡然到了外面哪裡會習慣?要是我肯定會老老實實回來。”
……
轉眼,傍晚了。
商隊早就找了個地方紮營,姜宓又是忙着砌竈又是燒水的,早累得小臉上一塊黑一塊白的。黑的,自然是鍋竈灰,白的,則是她這幾來吃不好睡不好,給虛的。
邵小子見到姜宓忙個不停的樣子,連忙跑過來給她打下手。可他什麼也不會,砌竈被石頭砸到手,燒水被熱水燙到腳,一直都在幫倒忙。
無奈何,姜宓只好求他什麼事也別幹,只需跟在她身後就行。
邵小子這時也有點不好意思,他跟在姜宓屁股後面跑了幾圈後,見到姜宓累得虛汗直冒的,他突然說道:“王兄弟,你也是離家出走的吧?”
正在擇着野菜的姜宓一僵。
片刻後,姜宓重新擇起菜來,她一邊忙碌一邊低聲說道:“你說了一個也字,難道你也是離家出走?”
邵小子嘿嘿說道:“我是去找我哥。”他高興地說道:“他們說我哥到了蘇州,我想他了。”
姜宓有一句沒有句地問道:“你哥以前是在外面做工嗎?”
“纔不是呢。他在後周趙將軍麾下當個小官兒。”
姜宓“哦”了一聲。
一側,邵小子打量着姜宓那越發蒼白的臉色,不由擔心起來,他勸道:“看你這樣子也是嬌生慣養的,如果能夠回家的話,我勸你還是回家吧。”
姜宓收起擇好的菜朝不遠處的河邊走去,對着亦步亦趨跟在後面的邵小子,她啞聲說道:“你不懂,我覺得現在這樣很好。”只有這樣不停的忙着累着,她纔沒空去胡思亂想,她的心纔不會那麼痛得慌!
……
崔子軒站在書房裡。
書房中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砸得稀爛的瓷器。幾個滿頭大汗的護衛剛剛衝到門坎,對上飄搖的燭火下,自家郎君的臉色時,都是腳步一僵。
片刻後,那些護衛還是小步踩入了書房,朝着崔子軒行了一禮,一人低頭說道:“回公子的話,東街的酒家也找了,沒有找到少夫人。”
這人話音剛落,“啪”的一聲,崔子軒拿起一側的茶盅朝着地上就是重重一砸!
幾個護衛打了一個寒顫。
就在這時,崔子軒強忍暴怒地喝聲傳來,“退出去!”
幾個護衛如蒙大赦,連跑帶爬地退了出去。
他們一退,崔子軒便一屁股坐在榻上喘息起來。
喘息着喘息着,他恨恨地磨起牙來。燭光下,他的臉色青黑交加的實在難看到了極點。
片刻後,幾個護衛聽到書房中傳來一聲低吼,接着,他們向來風度翩翩的郎君磨着牙暴怒的聲音傳來,“姜宓!姜宓!你好大的膽量!這可不是太平盛世!你,你還一個人都不帶!”
他實在怒到了極點,伸袖一拂後又是一陣叮叮砰砰的瓷器碎裂聲傳來!
崔子映一進門便看到了這樣的哥哥。
她咬了咬脣,猶豫片刻還是提步上前。來到哥哥身前,崔子映放軟聲音求道:“哥,你一直沒有吃飯,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吧。”
崔子軒看了她一眼。過了一會,崔子軒沙啞着聲音說道:“祖母可歇下了?”
崔子映搖頭,“還沒。”轉眼她又說道:“祖母頭風又犯了。”說着,她看了一眼哥哥。
崔子軒自是知道祖母爲什麼會犯頭風,一會後,崔子軒低啞的聲音傳來,“你說姜氏既然不想……她爲什麼……”才說到這裡,崔子軒馬上察覺到自己的話實在多餘,便沉默了起來。
兩兄妹沉默片刻後,崔子映一個激淋,她擡頭朝着崔子軒再次求道:“哥,你吃點東西吧。”
崔子軒搖頭,他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刷地拔出佩劍後,崔子軒走出房門,朝着外面的護衛們啞聲命令道:“既然城中找不到人,那就是出城了。召集衆人,從東南西北四城外出,沿途搜索三十里內的商客行人!”
“是!”
崔子軒重重閉了閉眼,半晌又道:“少夫人會易容術,凡是體型相似的男女都不能放過!”
“是!”
看到崔子軒提步就走,崔子映連忙跑出來拉住哥哥的衣袖,她急聲說道:“哥!這事不能泄露出去!”她衝到崔子軒的前面攔住他,道:“哥,下人們就算口風再緊,事情鬧這麼大也會收不住風,傳出去你顏面何在?”
崔子軒猛然低頭看向妹妹。
盯了崔子映一會,崔子軒喘息說道:“外面多亂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外面多呆一刻,就會多一分危險!”說到這裡,崔子軒額頭上的青筋跳了幾下,磨着牙,他命令道:“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