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子軒打開了包袱,裡面果然是一副地圖。
他打開地圖看了一會,擡頭一笑,輕聲說道:“阿宓,真是天助我也。”
姜宓連忙問道:“這是真的南唐軍防圖?”要論對南唐的熟悉,整個大梁城裡,除了李默外只怕就是崔子軒了。
崔子軒點了點頭,他雙眼晶亮,整個人容光煥發,他細細地把地圖看了幾遍,牢記於心後,崔子軒優雅地捲起地圖,說道:“我就進宮面見陛下。”走出兩步後,崔子軒回頭笑道:“你可以告訴鄭紋,她的夫君馬上就能夠放出來了。”
姜宓點頭。
崔七緊跟在崔子軒身後出了楊府。幾乎是一上馬車,崔七便忍不住回頭朝楊府看來,一邊看着,他一邊感慨地說道:“郎君,夫人在側,果然是鴻福滔天!”他也罷,整個五姓七望也罷,都清楚的知道,現在的各大世家對不久以後的北周和南唐之戰存了多少的期待。他更清楚的知道,崔子軒懷中抱着的這副地圖,可以爲博陵崔氏在柴榮心中增加多少的份量!
崔子軒沒有說話。
他深夜求見柴榮,而向來知道他這個行事謹慎的柴榮,也馬上召見了他。
在確定了崔子軒送上來的南唐軍防圖的真假後,柴榮哈哈大笑起來。他的大笑聲實在太響太響了,在這寂靜的夜間遠遠傳蕩了開來。
高興過後,柴榮終於有耐心聽完崔子軒說的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聽完後,柴榮感慨地說道:“這樣要緊的事,那李默居然被一婢女算計了,這人不堪大用。”沉吟了一下,柴榮朝着旁邊的太監吩咐道:“擬旨,封李默爲安順侯,你拿着聖旨去找訓兒,讓他馬上放了李默李侯爺。”
太監領命離去後,柴榮轉向崔子軒,他伸手在崔子軒的肩膀上重重一拍,高興地說道:“你這小子真是朕的福將,朕剛想要對南唐動手呢,你小子就給朕送上這一份大禮。不錯,不錯,你小子很不錯。”誇獎過崔子軒後,柴榮又道:“那後蜀的什麼康王竟然想在我大梁搞東搞西,還差點被他們得手。朕不想看到他們了,子軒,你帶人把康王送出大梁。便說朕說的,這次看在蜀王的面上就放這小子一碼!”
崔子軒自是知道,柴榮之所以放過康王,不過是北周準備與南唐決戰之際,不想與蜀國交惡罷了。當下崔子軒朗聲應了,然後他在柴榮的放聲大笑中大步退出了皇宮。
太子府。
柴宗訓在接到旨意後,當場就楞住了,他不敢置信地叫嚷道:“父皇到底知不知道,那李默是個奸細!”
頒旨的太監小心的靠近柴宗訓,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陡一聽完,柴宗訓便是臉色發青,他咬牙切齒地低喝道:“又是他崔子軒!”饒是柴宗訓再沒有大局觀,也知道南唐軍防圖對北周的重要性。讓他生恨的是,這事情一出,他那父皇又要罵他是廢物了。父皇肯定會怪他,怎麼同樣一件事,落到他手裡和落到崔子軒手裡是兩個不同的結果?
一想到馬上就要面臨父皇那蓋面而來的憤怒和咆哮,以及要面對衆多失望的眼神,柴宗訓就恨到了極點。他這人本來就因姜宓而對崔子軒遷怒,現在這麼一來,他心中是結結實實的把崔子軒給恨上了:你既然知道李默在栓太子手裡,心中起了疑拿了真地圖,怎麼不跑到本太子面前來說清楚,而非要到父皇那裡顯擺?
咬牙切齒中,柴宗訓還是依旨把李默及李默的護衛們放了。
鄭紋自從姜宓口中,得知丈夫馬上就會被放出後,她便欣喜若狂。因歡喜得太過幾乎暈倒,姜宓不得不派上大夫隨身跟着。
經過這大半晚的折騰,在李默趕過來接她時,鄭紋終於平靜了些。
因時間實在太晚,夫婦兩人鄭重謝過姜宓和崔子軒後,便在幽州楊氏府裡安頓下來。
夜深了。
鄭紋撫着沐浴過後的李默,那傷痕累累的軀體,又哭又笑地說道:“默郎,幸好你平安無事。”
李默反摟着她,他低下頭,眼淚流入鄭紋的秀髮之中,“是李默無能,累是夫人擔憂了。”他一想到養尊處優身懷六甲的鄭紋,竟生生被人趕出客棧,當了兩天人見人欺的乞丐婆,那心就痛得不能自抑。這件事上,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責怪鄭紋的識人不清,只恨着這麼重大一件事,自己竟不能周密行事。
想着想着,李默輕嘆了一聲,“古人誠不欺我,果然是君不密失其國,臣不密失其身。”
鄭紋拼命地搖頭,她搖着頭哽咽地說道:“要不是夫君一心一意信任我,要不是我對繡兒沒有半點疑心,又怎麼會有這場災禍,這事都怪我!”
她剛說到這裡,對上李默擔憂和不贊同的眼神,知道他不想自己自責,便忙含着淚笑道:“幸好苦盡甘來了。”
鄭紋這麼一說,李默也是笑了,他摟緊鄭紋,感慨地說道:“這也是夫人和我的運道。沒有想到在這大梁城裡,居然也能遇到夫人的好友。”
提到姜宓和崔子軒,鄭紋也是滿腹感慨。
這時,李默笑道:“陛下封爲夫爲安順侯,也賜了安順侯府給咱們夫婦。紋兒,咱們明天就可以住進自己的新家了。”
一提到新家,鄭紋也是喜笑顏開,她幸福地說道:“真好。咱們終於可以平安的過日了。”
“是啊,真好,終於可以平安的過日子了。”做爲一個被盯梢被惡意包圍多年的前太子,李默這一生最大的渴望就是能夠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摟着妻兒平平淡淡的過下去。這事雖然是經歷了一些周折,卻到底是如願以償了。
鄭紋這裡喜笑顏開,那一邊,於曼夫婦卻是徹底沒睡。而第二天一大早,他們便接到了柴榮的驅逐旨意。
事實上,出了這樣大的漏子,康王是一刻也不敢在大梁呆下去了。
只有於曼,一直到出城裡,臉色還難看得很。她那張宜嬌宜嗔的美麗臉蛋上,這時都是恨意,都是青紫之色。而這種恨意和氣憤,在看到城門外給他們送別的姜宓時,陡然暴升到了頂點!
姜宓率着護衛們策馬而近。
四目相對,於曼咬着牙冷冰冰地說道:“姜夫人果然好心性好手段啊!一方面與我稱姐道妹的,一邊卻指使你的男人算計自己的姐妹。果然不愧是見過大世面做過大事的人!”
這時的她和康王,自是知道他們昨晚那場大火就是崔子軒點的,而那南唐軍防圖的真圖,也落到了崔子軒的手中,並被他獻給了柴榮。
面對於曼滔天的怨恨,姜宓卻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看了於曼一會後,姜宓輕嘆着說道:“鄭紋跟我說了你們結怨的過程。”頓了頓,她又改口道:“應該是說,她說了你怎麼算計她陷害她的過程。”
聽姜宓提到鄭紋,於曼不由冷笑一聲,她寒冰冰地說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在替她報復我?”
姜宓搖頭,她坦然地說道:“我該怎麼行事,永遠與別人無干。”她盯着於曼,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你何必這麼生氣?這陣子你雖然對我不錯,可你心裡明白,你的那些付出,都是爲了以後得到更大的利益。咱們之間的稱姐道妹,從來都不涉感情只關利益!”
這話自是不錯,於曼冷冷地想道,她正準備回話,姜宓又道:“你之所以憤怒,不過是以爲我是個重感情的人,而我的表現也分明被你感動了,結果我卻一直是清醒的,所以你覺得被我騙了。”
於曼被姜宓這麼一說,那滔天的怒意便漸漸的湮滅了。既然事情都被姜宓說穿,她也就沒有僞裝的必要了。當下,於曼冷笑着說道:“不錯。我一直以爲你姜宓還是那個重情重義憨厚簡單的書呆子,沒有想到你外表表現得還是那樣,這骨子裡卻一樣是冷血的了。我之所以惱火,不過是覺是受了你的欺騙!”
因爲她沒有成功的算計到姜宓,所以惱火麼?姜宓一曬。
她也不想深究這個,姜宓這次前來送行,主要是想問於曼一句話。當下,姜宓直視着於曼,認真地說道:“阿曼,我這次前來,就只是有一事不解。”她略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當年我們在蜀地時,你,我,鄭紋,範於秀四人雖然不能說是知己,卻也是好友。鄭紋把你們當年的事情告訴我後,我一直都想不明白,當初你們明明是好友,你爲什麼要那樣算計她逼迫她,幾欲置她於死地?”
於曼這時與姜宓已經撕破了臉皮,自然不怕她知道什麼。當下,於曼冷冷地說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她坦然地直視着姜宓,一字一頓地說道:“一切不過是因爲,她鄭紋擋了我道了!”不等姜宓細問,於曼自己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當年在閨中時,我們都沒有利益衝突,自然你好我好。不過後來,我既然必須要嫁給康王了,那我就容不得康王的心中還有另外一個人存在。所以,那時鄭紋便擋了我的道了。既然她擋了我的道,又沒有我聰明能幹背景雄厚,那被我踩在腳底下踐踏也是正常之事。”她昂起精緻的下巴,傲慢地說道:“這世間的事,愚蠢的人給聰明的人讓路,無能無勢的人給權貴之人踐踏,難道不是應該的嗎?至於友情,笑話,利益之前有什麼友情不友情的?!”
姜宓這下明白了於曼的邏輯了,她神色複雜地看着這個人,半晌後,姜宓徐徐說道:“原來你一直是這麼想的。可你也太會僞裝了,這麼多年,我竟一直沒有看穿。”
到了這時,姜宓已不想與這個女人再說什麼了,她拱了拱手,在策馬退後一步後,姜宓直視着於曼高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你我之間也是這樣,一切生死勝負全憑手段!於曼,山高水長,這一次就此別過了。再見之日,只怕便是決戰之時,望你先行珍重,來日咱們再決一生死!”有這番話,她正式撒裂了她和於曼之間曾經的情誼後,姜宓猛然回頭,暴然喝道:“退!”
一直到姜宓一行人龍捲風般撤得遠了,康王才從另一輛馬車中畏畏縮縮地伸出頭來。剛纔,他害怕被姜宓關注到,一直都縮在馬車裡沒有露過頭。朝着姜宓等人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康王慌亂的命令道:“快,快,我們走!我們快點離開這個鬼地方!”
於曼沒好氣的瞪了丈夫一眼,重重地拉下車簾,任着馬車急不可耐的向前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