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有想到會看到這一幕情景,三女都是臉色大變。
對三女來說,崔子軒就是傳說中的那種人物,他永遠風度翩翩,優雅得體,有時他朝你看一眼,那眼神那低笑,總會輕易讓世間女兒情動不能自已。
也因爲這樣,以她們的身份來做崔子軒的妾室之一,心中卻沒有太多不甘。畢竟人崔郎是個很容易讓女兒家愛上的男子。
可眼前這一幕打破了她們的認知。她們的崔郎,不但喜好男色,甚至還有着一些變態的愛好。
看到這些小女兒瞪向自己雙足的眼神中有了些慌亂和不安,姜宓拿起放在一側的書簡繼續翻看起來。
過了一會,李珺兒第一個啞聲問道:“徐小公子,不知你與崔郎他?”
姜宓沒有聽懂,因此她擡起澄澈而清靈的眸光看向李珺兒。
李珺兒咬了咬脣,下定決心問道:“你們可有過……有過那種關係?”
姜宓的目光又放在書簡上,她疑惑地問道:“什麼關係?”
李珺兒紅着臉,半晌後,她開口說道:“就是那種夫妻,夫妻之事。”
李珺兒這話一出,另外兩個貴女也向姜宓看來。
姜宓不用擡頭,也察覺到了她們的緊張。當下,姜宓眨了眨眼,她抿着脣輕聲說道:“有的。”
一句話令得三女臉色雪白,其中一個貴女還臉色白中帶青時,姜宓扇動着長長的睫毛,她輕聲又道:“崔郎他,有時喜歡讓我在上面……”
什麼?
三女這一下臉色就不止是白了,她們齊刷刷站起。因爲站得過猛。她們給忘記了這裡是馬車中。只聽得“砰砰砰”幾聲悶響,卻是三女先後給撞到了頭。
姜宓垂眸忍笑,她小小聲求道:“這個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崔郎極顏面手段又狠,他不會放過知道此事的人的!”
三女這時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她們蒼白着臉連禮也顧不得行,一個個胡亂告罪一聲便下了馬車。
望着她們狼狽離去的身影,姜宓忍不住揚起了脣。
馬車外。
李珺兒剛剛來到自己的馬車旁。一眼看到策馬而來的崔子軒。看到崔子軒越來越近。要是以往,李珺兒只是望他一眼便會心搖神馳,可此刻她每看崔子軒一眼。姜宓那句“崔郎他有時喜歡讓我在上面”的話,便不由自主的浮出腦海,讓她禁不住扶着車轅乾嘔起來。
……
崔子軒從來對這幾個六宗之女不上心,也就沒有注意到。他這次回來後,她們不但沒有殷切而渴慕地看他。反而一個個躲了起來。
崔子軒是聽到李珺兒三女來找姜宓,生怕他對付不了特意百忙裡抽出空來救場的。此刻,他來到馬車旁,刷的一聲掀開車簾時。一眼看到正認真翻閱着書簡的徐二,卻有種感覺,這少年彷彿現在心情甚好?
崔子軒皺了皺眉。
他伸手扯過姜宓。在擡起她的下巴仔細打量片刻後,崔子軒問道:“她們沒有怎麼對你吧?”
姜宓把目光從書簡上移開。她看着崔子軒,老實地搖了搖頭,回道:“幾位姐姐挺文雅的,雖然不高興也沒有說得多難聽。”說到這裡,姜宓問道:“事情怎麼樣了,一線天有沒有出現異常情況?”
見他這個時候還只記着軍情,崔子軒深深地看着姜宓。過了一會,他頜首說道:“你沒事就好,我還有事要忙。”他在翻身上馬後,又回頭朝着姜宓看了一眼,對上姜宓輕鬆開闊的眉眼,崔子軒蹙眉警告道:“安份一點,別起不該起的心思!”話音一落,他目光轉向姜宓的雙腳,心又安定了些。
崔子軒策馬遠去。
姜宓繼續拿起書簡認真翻閱。
他們都在那裡忙活,隊伍還在一點一點朝着一線天駛去。
傍晚很快就到了。
不過這個傍晚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安逸,派出的前哨送回消息了,一線天那裡確實有異常,根椐蛛絲馬跡顯示,只怕事情被姜宓料中了!
一線天,顧名思議,那裡的地形是兩側山峰夾着一條長長的狹窄山道,是個典型的易守難攻的要道。
最不好辦的是,明知道匈奴胡人可能埋伏了大軍在那裡,可一線天是隊伍的必經之路,而且馬上就要立冬了,這北方一旦立冬便會下雪,他們不但不得不闖還不能耽擱太久時間!
這一個晚上,崔子軒和趙氏兄弟都在商議對策,而姜宓則忙着翻閱書簡,她看書奇快又擅長抓重點,不但把一線天的資料看了個遍,還抽空看了不少匈奴胡人的資料。
匈奴胡人向來沒有防範意識,只要願意,他們內部的消息幾乎是敞開的。不管是趙氏兄弟還是崔子軒都是有遠見的人,再加上中原與匈奴多年作戰,現在姜宓所看的關於匈奴的資料,也就十分周全。
這一日,崔子軒直忙到凌晨纔回來。
他一入營帳,便四處尋找姜宓,在看到姜宓伏在榻上睡着了,胸前還放着一卷書簡,他放輕腳步走了過去。
輕輕地把姜宓抱起,崔子軒把她放在自己的牀榻內側。他翻身上塌,在這夜靜人深的時候,就着燭光怔怔地打量起姜宓來。
燭光下,姜宓那頸子發着瑩白的光,那微微敞開的衣領,更是誘惑着他撕開來去一睹裡面的風景。
崔子軒慢慢伸出雙手。
可是,隨着離姜宓領口越來越近,他那雙手卻顫抖起來。最後,崔子軒抿緊脣,無力的垂下了手。
他一時也沒有睡意,便離塌出了營帳。
凌晨正是衆人睡意深濃的時候,四下安靜無聲,只有隱隱約約的鼾聲不時傳來。崔子軒負着手看着遠處黑沉的夜空,突然說不出的寂寞。
他這一生。也許是擔負的擔子太過沉重,從少年時起,他這心便不曾體會過真正的安寧和平和,直到他遇到姜氏。
崔子軒一想到姜氏,便想到了她的離開。夜空中,他的眼睛迅速轉紅,不知不覺中。那雙眼中還有了淚意。
崔子軒也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直到天邊浮現出一道晨光,他才轉身回營。
再次上榻,把姜宓抱到懷裡時。崔子軒依然感覺到那種只有在姜氏身上感覺過的安寧。他摟了摟懷中的人,暗暗想道:等過了一線天,如果我還活着,就撕開他的衣裳看個究竟。
他從來不是一個怯懦之人。也是到了該做決斷的時候了。
心事太沉,崔子軒原以爲自己會睡不着。卻不料一把姜宓摟在懷裡,他雙眼一合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轉眼就到了。
隊伍沒有立即前行,前面就是一線天,他們必須做出安排了。
中午時。崔子軒和趙氏兄弟商量出了結果,他們決定從一線天正面經過,用主力牽制住匈奴胡人的戰火。而以姜宓。邵姓文士牛姓大漢等人爲首,則帶着崔氏族人和老弱病殘。從另一條山道在離一線天不遠處的山峰上安頓。那個山峰是他們尋了好久才選定的,山峰上空間開闊,山路陡峭,衆人只要上了山峰,再派幾個壯士守着,便可以讓人攻不上去。
這時,他們已經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對方的人馬在三萬左右。崔子軒加上趙氏兄弟的人馬,合起來不足一萬,還包括一些上次大戰後的傷殘。這樣的兵力懸殊之下,他們這些正面抗敵的人只怕生死難料!
當然,敵人的真實實力,知道的只有寥寥幾人。這種事說給崔氏族人聽,只會引起騷亂。
這時刻,崔子軒正在向族人道別。
看到他低笑着與崔老夫人和崔子月道別,再看到他風度翩翩,笑容溫潤的掃視過衆人,突然的,姜宓感到了一種心痛。
她垂下了眸光。
這時,崔子軒也轉向姜宓走來。
來到他身前,崔子軒深深的凝視着姜宓,看了她一會,崔子軒欠身向前,只見他摸索到姜宓雙足間的腳鏈,從懷中掏出一把鎖打開了它。
隨着“叮”的一聲鎖鏈被打開的聲音傳來,崔子軒溫柔低啞的說話聲也在姜宓耳邊響起,他輕啞說道:“徐二,等我回來。”
說到這時,他身子一直轉身就走。
姜宓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就在崔子軒怔忡地回頭看來時,姜宓已經慢慢鬆開了手指,她低着頭看着地面,啞聲說道:“你要平安回來。”頓了頓,她又低語道:“我向蒼天乞求了,你會平安回來的。”
崔子軒沒有想到徐二會說這樣的話,他先是震驚地看着他,轉眼雙眼中盡是狂喜,再一轉眼,崔子軒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又複雜了起來。
半晌後,崔子軒低笑道:“我自是會平安回來。”轉眼他惡劣的低語道:“我還要回來給你鎖上這鏈條呢!”
聲音一落,姜宓猛地扭轉頭不再看他,崔子軒則是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供崔氏衆人避災的山峰就在左近,很快的,衆人便來到了山腳下。
姜宓牽着馬,和邵姓文士站在一旁盯着這些崔氏族人上山。
衆人昨天休息了不少時間,今天體力很足,因此用不了一個時辰便全都爬上了山峰。
這山峰如其說是山,還不如說是一個土做的堡壘,它並不高,只有十丈左右。上面空間開闊,只有一條山道通上來。
崔子軒幾人選擇這個山峰讓崔氏衆人躲避,也是無奈中的選擇。要知道隊伍裡的老人和女子居多,還有一些傷殘,這些人體力不支,左近的山峰中,她們能爬上的也就這個了。
山雖不高,卻可以看得很遠。姜宓站在峰頭上,看着崔子軒和趙氏兄弟率着那近萬士卒朝着一線天蜿蜒而去。
很快的,傍晚又到了。
婢僕們忙着紮營和準備晚餐,姜宓和邵姓文士從人羣中走過,他們發現,這些人安靜得過份,這些往昔不可一世的貴族們此刻正安靜地坐在那裡,夕陽的金光打在他們身上,一個個都顯出一種孤仃倉惶。
邵姓文士看到這一幕,不由低語道:“寧做太平犬,莫做亂離人……”轉眼他又看向一線天方向,喃喃說道:“他們也該到了吧?”
按時辰按路程估計,他們是應該到了。
可是讓姜宓和衆人沒有想到的是,這個晚上,他們始終沒有聽到半點廝殺聲!
整個晚上,沒有一個人睡着,可所有人豎起的耳朵裡,都沒有聽到半點喊殺。崔老夫人盯着東方漸漸升起的啓明星,第一個忍不住顫着聲音問道:“是不是你們估計錯了,一線天根本就沒有敵人埋伏?”她的聲音顫抖,雙眼明亮,語氣中充滿了希翼。
崔老夫人這話一出,崔氏衆人都雙眼發亮地看向邵姓文士和姜宓。
邵姓文士蹙着眉,尋思片刻後,他撫須說道:“可能是吧。”
邵姓文士這話一出,人羣中傳來了一陣壓抑的歡呼。再然後,不到片刻,地面上便是鼾聲一片。卻是那些得了他的話的人,終於放下心中的不安,倒地呼呼大睡了。
到了凌晨時,姜宓也陷入迷糊之鄉時,突然的,一個嘶啞的叫聲倉惶地傳來,“敵襲!敵襲——”
敵襲兩字一出,四下營地如同炸開了一樣呼嘯聲大作。
姜宓迅速地睜開了眼,她騰地爬起,朝着山峰旁衝了過去。
姜宓趕到,邵姓文士和牛姓大漢早就到了。他們正在看向山下,臉色如土。
姜宓來到他們身後,朝着下面一瞅,她的臉色也是一變!
只見這山峰的腳下,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盡是匈奴人!這人數,少說也有兩萬!怪不得昨天晚上一線天那邊不曾傳來廝殺聲,原來敵人全部跑到這裡來了!
一側,邵姓文士看着身後不足五百的士卒,又看了山腳下數十倍於己的敵人。他望着馬上就要殺向山來的胡人們,脣顫了下,絕望地說道:“這次除非出現天降奇蹟,否則,我們只怕是一個活不成了!”說到這裡,他無意中瞟到了姜宓的神情,不由詫異地問道:“徐二,你怎麼了?”
姜宓回過神來。
她看了一眼邵姓文士,徐徐說道:“這些匈奴胡人打出的旗幟我都識得。”
匈奴侵犯中原多年,識得他們的旗幟有什麼打緊的?邵姓文士失望地搖了搖頭,他回頭看向倉惶絕望着,卻一個個強行挺直了腰背,準備在最後的時刻保持住貴族風範的崔氏衆人,啞聲又道:“也不知這些博陵崔氏的人命夠不夠大?如果這一劫也能過去,我這一生定當把山神神位請回家,日日三柱香地敬着!”嘴裡說着自嘲的話,他的眼神裡全然是一派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