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和日麗。
這麼明媚的天空下,便是灰塵也是透着幾分可愛的。崔子軒和姜宓手牽着手站在崔府的閣樓上,望着奼紫嫣紅的庭院。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護衛來到崔子軒身後,稟道:“公子,范陽盧氏和太原王氏都已籌備妥當,他們來信詢問公子的兵馬何時可到?”
崔子軒微一頜首,示意知道了,他轉頭對上姜宓,微笑着說道:“阿宓,向你借二千兵馬如何?”
姜宓手頭有一萬兵馬,真正的精銳也就是二千這個數字。
姜宓轉過頭來,陽光下,她的眼眸宛如琉璃,發着剔透美麗的光芒。望着崔子軒,姜宓應道:“好。”
她這句毫不猶豫的好字,讓崔子軒深吸了一口氣,他緊緊牽着姜宓的手,帶着幾分自嘲,也帶着幾分澀意地說道:“這個世間,我能以性命相托的知己好友有不少,可能夠相倚於後背的,卻只有我的妻呢。”明明,他家大業大,擁護者無數,可自懂事來,他總有孤軍作戰的感覺,只有遇到姜宓後,他才知道什麼叫安心。而現在,他更是真真切切明白那“安心”兩字是種什麼感覺。
轉眼,崔子軒向姜宓低聲解釋道:“現在連南唐李默都歸降到柴榮旗下了,縱觀各路諸侯,能夠如柴榮這般有聖明天子象的君王實在找不到第二家。經過商議,另外幾大世家也有舉族遷往汴梁之意。”說到這裡,他不知想到了什麼,望着天空的浮雲,輕輕嘆息了一聲。
過了一會,崔子軒又道:“不過,他們現在便是遷過來,也是遷的嫡支的幾個主要人物。因擔憂路中不安全,太原王氏和范陽盧氏以及清河崔氏都向我借了兵。我那六千兵馬再加上阿宓你的二千兵馬,應該能護得他們一路安全抵達了。”
姜宓知道博陵崔氏的那些族老也動身前往汴梁了,想過陣子五望七宗的世家子弟都匯聚汴梁,這汴梁城怕是都會繁榮幾分。
她明如水的雙眸看了一會崔子軒,暗暗又想道:如果是以前,我聽到五望七宗的人要來汴梁,定然會焦心憂慮。不過現在我與他有了兩年之約,至少這兩年中,他是不會違背那個誓約的。
至於兩年以後又會如何,姜宓已不願去想,甚至,連崔子軒也不願去想。當此顛沛亂世,他們已是活得一日便佔得一日便宜,兩年在很多人眼中,已是太久遠的將來了。
不說姜宓和崔子軒兩人把每一日都將成最後一日的恩愛着,那一側,範於秀也上路了。
邵君派了兩百人來接她回汴梁,這讓以爲自己會老死鄉下的範於秀既喜且憂。
範於秀這個人,性格憨直沒有城府,而且因爲她長相身材太過平凡,於內心深處,她甚至是有着幾分自卑的。特別是想到汴梁城裡,與邵君青梅竹馬長大的那個美貌妾室,她就更是有着幾分怯意。
望着官道上揚起的灰塵,範於秀擠出一個笑容,忖道:想那麼多幹嘛?一切等到了汴梁再說。
見她從馬車中伸出頭來,一個圓臉少年湊了上來,他笑嘻嘻地問道:“夫人可是累了?”
這個少年卻是前不久出現的,他跟在邵君派來的護衛之後,雖然這小子一口咬定自己也是邵君派來的護衛,可範於秀就是覺得,這個一口幽州腔的少年好似另有目的。
範於秀這人性子活潑沒有架子,聞言她白了少年一眼,回道:“累了又不能休息,你問這些沒用的話幹嘛?”
少年阿景笑眯着一雙圓眼,他爽脆地說道:“夫人如果累了,阿景就陪夫人說說話啊。”轉眼他又說道:“夫人可是在擔憂到了汴梁後日子不好過?其實這個擔憂大可不必。”
阿景這話還真是說到了範於秀的心坎上了。想到那厭惡自己的婆婆,那極得婆婆和丈夫珍愛的妾室,範於秀苦澀的嘆了一口氣,說道:“怎麼可能不擔憂?”
阿景咧着一口白牙快樂地說道:“那是因爲,到了汴梁城會有人幫助夫人啊。”
“有人幫我?”範於秀不信,她瞪大雙眼連聲問道:“誰?誰能幫我呀?”
阿景笑嘻嘻地說道:“夫人有所不知,剛纔南唐過來的李默李王爺很受陛下重視,他的夫人就是夫人你在蜀國時的好友鄭紋。”
“鄭紋?”範於秀歡喜得尖叫起來,她急急問道:“真是鄭紋?你沒有聽錯吧?鄭紋也到了汴梁?”
阿景嚴肅起來,他板着一張圓臉認真地說道:“不敢欺騙夫人!”
這下範於秀真是喜得不得了,她隨手扯過馬車的車簾,一邊無意識的撒扯着,一邊歡喜地說道:“鄭紋也到了汴梁?太好了太好了,這下我有人說話了。”轉眼她又自言自語道:“母親到時不會不允許我出門吧?”她一會喜一會憂的,一張消瘦了許多的圓臉上表情豐富極了。
不遠處的一輛馬車中,幾個邵氏婢僕看到範於秀這個模樣,同時皺起了眉頭,露出了不屑的神情來。
這樣在官道上走了七八天後,這一天午後,範於秀用過飯後在馬車的晃悠中打着眈,突然的,外面傳來了一陣廝殺聲和哭叫聲。
範於秀猛然驚醒。
這一醒來,她赫然發現,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羣山匪,那些山匪擋住了官道去路,正舉着寒森森的大刀朝着隊伍衝來!
範於秀出身於武將世家,見狀,她在倒吸一口涼氣後,迅速地拿起了掛在馬車車壁上的弓箭,整理了一番衣裳後,她迅速地跳下馬車,砍斷一根繩子後,便翻身跳上了拉着馬車的馬匹上。
……
聽着夜色中傳來的廝殺聲,趙匡胤猛然拉停奔馬,不得他開口詢問,幾個負責偵探消息的士卒便急急跑來,向他稟報道:“稟將軍,前面狹道上,黑虎山山匪正包圍了一支幾百人的隊伍,雙方正在廝殺!”這個士卒的聲音剛落,又是一個士卒衝了過來,那士卒翻身下馬,向着趙匡胤稟報道:“稟將軍,被圍的那支百姓隊伍,觀其旗幟似是邵大人的家眷!”
“邵君的家眷?”策馬跟在趙匡胤身後的趙匡義倒吸了一口氣,向趙匡胤說道:“大哥,這事看來要管一管了。”
趙匡胤點頭,他命令道:“馬上派人營救。”
“是。”
可是,他們終是去得遲了些。當趙匡胤等人趕到時,看到的卻是一個負隅頑抗的婦人帶着寥寥十幾個護衛在與匪徒對抗。只略略一掃,趙匡義便冷哼一聲,說道:“邵君治家不嚴啊,他那些護衛竟拋下主人逃跑了!”殘陽下,還可以看到那些匆匆忙忙逃跑的護衛身影。這情景,讓趙匡胤也皺起了眉頭。
這時,趙匡義轉向拼死抵抗,做婦人打扮的範於秀,讚歎的又道:“這婦人有血性,也不知是邵君什麼人?”
兩兄弟交談之際,他們的手下已經包抄過去,不一會功夫,便把那些匪徒盡斬於馬刀之下。那一邊,範於秀見到終於得救,整個人朝着地下便是一跪,幸被阿景扶住。
阿景扶着範於秀朝趙氏兄弟走來,來到他們身前,範於秀福了一禮,感激不盡地說道:“多謝兩位將軍救命之恩。”
趙匡胤連忙上前虛扶一把,轉頭吩咐了幾句後,他帶着範於秀等人朝着紮營的地方走去。
不一會,範於秀便在騰騰燃燒的火堆旁坐下了,她一邊用溫後的酒盅暖着手,一邊低聲回覆着趙匡胤的問話,“妾身姓範,我夫君名喚邵君。”
……
邵君這一日回得比較早。
他剛剛進府,便看到迎上來的妾室素秋那張泛紅的雙眼。
見她表情不對,邵君心中格登一下,他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素秋眼眶越來越紅,她瞅着邵君,低聲說道:“是,是範姐姐……”在邵君嚴肅的盯視中,素秋一臉擔憂地說道:“接範姐姐的隊伍遇到了山匪,姐姐她,她落到山匪手中了。”
邵君微微點頭,他沉聲說道:“你不用擔心,我剛接到消息,她已被人救出。”
“可,可範姐姐她……”素秋的聲音小了幾分,她不安地瞅着邵君,咬着脣小聲說道:“怕就怕範姐姐落到匪徒手中過了一夜的事情傳出去……”
正在這時,邵老夫人在婢女的扶持下走了過來,她冷着一張臉沒好氣地說道:“無論如何,我邵家也不能要一個失了清白的媳婦。君兒,既然她是蜀國範氏的女兒休她不得,那就讓她到家廟裡爲咱家祈福吧。”這邵老夫人顯然早就拿好了主意,一口氣說到這裡後,她板着一張臉盯着邵君,厭惡地說道:“我邵家雖然不是名門,可也是幾百年的清白人家,這種事是萬萬不能容忍的。君兒,你馬上派人接到那婦人,也別讓她進門,就直接去廟裡吧。”
邵君皺起了眉頭,他沉聲說道:“茲事體大,我與她的聯姻可不僅僅代表着我們兩個家族。這樣吧,先把她接回家,等把事情弄明白後再做打算。”他伸出手打斷怫然不悅的邵母,斷然又道:“這事我自會處置,母親休要煩惱。”說到這裡,他轉向素秋,“夜了,風有點大,你扶母親進屋吧。”素秋恭聲應了一聲是,低頭掩住嘴角壓都壓不下去的笑容,軟聲說道:“夫君也去歇歇吧,範姐姐的事明日現想不遲。”說到這裡,她恭恭敬敬的轉過身,小心地扶着邵老夫人朝內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