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狂風暴雨般的襲擊後,只有十幾艘好運的官軍戰船還能行駛在江面上,不過,他們離敗亡也已經不遠了,因爲所有的湘軍戰船毫不猶豫地撞了過來!
湘王府造的戰艦使用最好的橡木,堅固沉重,又噸位沉重,加滿風帆撞擊過來的力度何止萬斤?一時間木屑碎飛,官軍戰船被是被撞角撞開,就是撞得側沉,船上的官軍水手如同下餃子一樣,朝着江中掉落。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巨響,武延光的旗艦撞角狠狠地撞在了官軍的旗艦上,強大的衝擊力下,使整艘戰船都劇烈的晃了起來,艦船上的官軍士兵一時間都難以站穩。
就在艦上官軍陷入慌亂的剎那間,武延光大喝一聲,提起長扒,抓緊繩索蕩上敵船,身先士卒地殺向那些晃悠不停的官軍。
緊接着,旗艦上的湘軍水手也都隨着武延光一涌而上,殺上敵方旗艦,將士們奮勇殺敵,長扒與苗刀也是大發神威,肆意地收割着人頭。
江面上,到處都是火焰,官軍船已經摺損了大半,而湘軍水師卻是愈戰愈勇,甚至有衝動的戰船,脫離了編隊,在官軍的船隊當中穿插往來。
幸好,此時官軍水師已經膽寒,而且兩者之間有着不可逾越的戰力差距,已經沒有實力給那些拖離編隊的湘軍戰船帶來太多的麻煩,反而讓他們如瘋子一般,將剩下的戰船衝了個七零八落,不斷有官軍跳船逃生。
官軍的指揮旗艦已經換上了湘軍的靖難旗幟,戰鬥已經沒有了任何懸念,長江上響起了湘軍水手們沖天而的興奮呼喊,江夏城的湘軍也爲己方水軍的大勝而激動助威。
城頭隆隆的鼓聲沖天而起,吶喊助威之聲衝破雲霄。
嗆人的硝煙味從空氣中飄來,一股一股的,江風也怎麼都吹不散這些氣味,熊熊烈焰從一條半沉的官軍戰船上騰空而起,把更濃厚的煙霧送上半空中,隱約聽到江中傳來的人喊船燒的混亂聲音。
廖勳的一萬前鋒軍團就這麼被江夏城的攻擊嚇得崩潰就罷了,給予厚望五萬水軍,如此多的戰船,也在眨眼的工夫,被打了個全軍覆沒?
郭英被徹底驚到了,郭鏞三兄弟也終於意識到,他們所面對的,並不是他們想象中的軟柿子,而是一支可怕到了極點,甚至能夠輕易覆滅他們的恐怖力量。
郭家父子後面的將領以及士兵們,也全都呆了眼,一個個神色慘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想到已經摺損的近萬將士,還有覆滅的大半戰船,他們的眼眸中除了震驚便是驚懼!
他們怔怔地望着潰敗回逃,嘴裡喊着“雷公饒命”的前鋒軍團,以及江面上各種悽慘的場景,大部分人的臉色已經蒼白一片,雙腳也在打顫。
包括廖勳在內的前鋒軍團沒命似的亂爬亂跑了回來。
他們帶回來的恐懼的情緒,開始十餘萬官軍當中蔓延。
看着有不少受傷的士兵被瘋狂逃竄的自己人踩踏成重傷,在地上發出呼救的慘叫。但是,將近十萬的官軍當中,愣是沒有一個人敢踏前一步,衝進上前去將那些沒死的袍澤給搶救回來……
郭英意識到全軍士氣已經跌到了最底點。這個時候,如果湘軍攻過來,他們恐怕也會形成大面積的潰敗。
“這又是何苦呢?郭英,你也是有開國功勳的人,咱大明能有今日,也有你郭家的血汗在裡面,今天本王給你個面子,不再追擊。但機會只有一次,若是仍舊這麼助紂爲虐下去,莫說這十幾萬的兵馬,縱是帶領百萬大軍前來又有何!?你自問是咱湘軍之敵嗎?江夏城在這裡,咱朱柏在這裡,不怕死的,儘管再來!”
朱柏率領騎兵,策馬馳到了火龍線的邊沿上,向完全被湘軍的攻擊手段震住了的郭英大喊道。
近十萬官軍,不僅沒有人敢應話,更是有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點。
“派人過來把傷兵擡回去救治,把戰死的埋了,讓他們安息吧。”朱柏沒有再逞什麼威風,喊完之後,便帶人撤回了城中。
郭英望着朱柏的背影,良久,嘆息一聲,“鳴金收兵!派人將傷兵擡回來。”
“鐺!鐺!鐺……”
隨着收兵的鐘聲響起,十餘萬官軍如潮水般退下,丟下了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體與器械殘骸,郭英在江夏城外獲得了一次慘痛的失敗。
城頭上隨即再次響起歡呼。
雙方的數百名打掃士卒出現在戰場上,湘軍負責收集箭矢、炮彈、完好的攻城器械等物。
官軍士兵則是將袍澤的屍體以及一些未死的傷兵擡回大營救治,雙方互不干涉,也沒有發生戰鬥,這是雙方在戰爭中的默契。
一是朱柏許諾的允許官軍自救傷兵。二則是防範瘟疫的發生。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不是所有的敵戰雙方都會遵守這種默契,但至少朱柏與郭英之間,會默許這種規則存在。
朱柏的目光又向遠處的官軍大營望去。
郭英的大營設在江邊,那裡有數百畝空地,營地後面還有防禦工事守護着通往黃州的浮橋,營地外原本有茂密的樹林和江夏城相隔,但這片茂密的樹林早已被郭英下令全部被砍伐,使大營和江夏之間毫無遮掩物,基本斷了湘軍夜間劫營的可能性。
“也不知久炎那邊的戰況如何了……”
曾言的眼中也有些憂色,“王爺,說實話,微臣也在擔心下殿下。”
曾言這輩子最驕傲的事,其實就是教出了朱久炎這麼個學生,哪怕朱久炎的本事通天,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生出擔心。
朱柏看了曾言一眼,他很明白曾言的感受,但他也只能等候的消息,他有些勉強地笑道:“以有心算無心的埋伏之下,哪怕盛庸有八萬人馬,久炎那小子也定會傳好消息回來。”
……
大帳內,郭英臉色鐵青,揹着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郭鏞三兄弟的心情也有點複雜,至於一衆來到了中軍大帳的將領們,亦是個個無言,垂頭喪氣的樣子。
大帳正中,盛庸、陳暉、廖勳三人呈請罪的姿態,一臉羞愧地跪着。
還沒摸到江夏的城牆,水路兩路大軍就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失敗,心情本來就十分抑鬱的郭英,現在再聽到盛庸兵敗,八萬大軍只逃回萬餘人馬的消息,心中的怒火便再也忍不住發作出來。
“盛庸!我是怎麼交代你的!?讓你行軍謹慎,步步爲營!你偏偏粗心大意,心急如焚,這樣不中計纔怪!現在你壞了我的大事,你就是這麼向我交代的?你一力承擔??你承擔的起嗎!!!???”
郭英越說越生氣,他原本對盛庸給予厚望,心裡打算着郭鏞製造的純火油送給盛庸使用,一舉燒燬江夏南城,活着朱柏父子,現在盛庸敗得如此之慘,燒門破城的想法也隨之破滅,讓他怎能不惱火?沒有當場斬了盛庸,已經算是很剋制了。
這時,旁邊郭鏞上前求情道:“大帥,盛將軍也並非大意,我們一直認爲叛王父子會跟荊州之戰一樣,全力駐守江夏,不會在江夏與我軍決戰,卻沒想到叛王世子朱久炎卻偷偷率軍離開,並且還提前埋伏到了盛將軍的進軍路線上,這其實是郭鏞沒有考慮周全,還請大帥責罰郭鏞。”
儘管郭鏞心中也極爲沮喪,他們在正面遭遇如此打擊,盛庸的偏師也是慘敗,他製作出來的提純火油根本就沒有機會用到江夏城上,他接下去的很多謀劃也都無法實現,令他心中充滿了沮喪感。
不過現在不是追責之時,郭家現在是內外交困的時候,必須要讓父帥冷靜下來,絕不能被怒火燒昏頭腦。
郭鏞的勸說使郭英心中怒氣稍稍緩和,他又看了一眼盛庸三人一眼,見他們都是精神憔悴,個個受傷不輕,也就消了大半怒氣,嘆息一聲道:
“現在想來也不能全怪你們。我終於明白了湘軍當初爲何能反奪練子寧兵權、輕易擊敗吳傑、斬殺瞿能父子、迅速佔領整個湖廣了。他們有優於我軍的弓弩器械、無比恐怖的火器、厲害至極的堅船。在這麼多的優勢之下,就算有再多的軍隊,也沒有辦法擊敗他們。今天,也算讓我開了眼,湘軍已不可力敵。”
感嘆之後,郭英掃了一眼帳內的一衆官軍將領道:“諸位,這一次,是郭某的失誤,沒料到湘軍居然擁有如此強大的火器,不,不是沒料到,只是郭某從來都沒有想象過火器能造成如此強大的殺傷力。
所以,這一次的損失,不能怪盛庸,不怪廖勳,不能怪陳暉,也不能怪你們,郭某作爲西征軍統帥,纔是應該負起最大責任的人。這事,郭某會如實向朝廷稟報。有什麼罪責,郭某一力承當!”
“是卑職等愧對大帥!愧對朝廷!”一臉血污的盛庸等人越加慚愧。
“大帥,湘軍的戰力我們全都瞧見了,無論是誰領軍,此乃非戰之罪,這兒事怪不了盛將軍他們,也怪不了您。”
“對啊,大帥,在如此強大火力的攻擊下,無論是誰,無論帶領多少兵馬攻城都等同於送死啊。”
周圍將領也是真的怕了,他們都在擔心自己帶領麾下的兵馬衝鋒江夏城的時候,也遭受到湘軍的這種火力打擊,到時候,他們可不一定有盛庸他們的本事與運氣。
郭英嘆了一口氣道:“此番作戰不利,水軍覆滅,死傷過萬,湘軍使用的火器,更是嚴重影響了軍心,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
“我們……”跪在地上的盛庸想說什麼,但是卻又望了望郭英的臉色,見他臉上真沒有了責怪之色,才嘗試着建議道:“末將覺得,此番之敗,暫且不宜向朝廷稟告的太過詳盡,只簡要說出我軍攻勢不太順利,稍稍受挫……如此,則還是大帥帶領我們。末將相信,只要我軍繼續在大帥的帶領下,勝機總會到來。”
“盛將軍說得沒錯,末將也以爲今天的損失暫時不宜太早宣揚,咱們應該退守黃州府。否則,李景隆與黃子澄他們可不會放過此等好機會,他們要是再次發動人手,提起換帥,這可就遭了!皇上那耳根子……”
郭英死死地瞪了郭鏞一眼,郭鏞立刻醒悟,馬上改口道:“所以,我們應該先行封鎖消息,派人回去向魏國公彙報,看看魏國公怎麼說,再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郭鏞在郭英面前可沒有盛庸的諸多顧忌,他把盛庸不好時候的話,全說了出來。
“末將附議,我軍應該先行封鎖消息……”
“末將附議……”
就在郭英等人商議後續針對湘軍的計劃時,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奔跑聲,有軍士在帳外大聲稟報,“大帥,有魏國公的加急信函!”
郭英吃了一驚,連忙道:“快讓信使進來!”
一名信使匆匆走進大帳,將一封徐輝祖的加急密函呈給郭英,郭英展開信稍稍看了一眼,臉色頓時變得一片鐵青。
“大帥,朝中發生了什麼事?”郭鏞在一旁不安地問道。
郭英沒有回答,他鐵青着臉繼續觀看手中的書信,越看越憤怒,這憤怒不是對湘王府的,也不是對徐輝祖的,而是對朝廷,對皇帝的!
徐輝祖在信裡告訴了他一連串不好的消息,李景隆不知從什麼渠道將吳傑給救了回去,吳傑回京之後爲了避免被朝廷問罪,立即倒向了李景隆一方。
有了吳傑安陸侯一系的幫助,李景隆在朝廷的勢力再次大漲,徹底壓過了徐輝祖等人,徐輝祖他們現在要幾天才能見皇帝一面了,皇帝的耳中每天聽到的都是李景隆想讓皇帝聽到的話。
讒言進多了,本就心中不穩的皇帝,對於南北兩線的作戰進度更是產生了不滿,而偏偏在這個時候,耿炳文的北伐軍在燕王手中吃了敗仗的消息,“好巧不巧”地傳回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