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架攻城車由堅固的原木製作而成,車頂與兩側都覆蓋了厚厚的一層鐵甲,鐵甲外面又覆蓋了幾層生牛皮,可謂刀槍不入,水火不浸!
“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一二三,撞……”
伴隨嘹亮而有節奏的號子聲,朱久炎能清晰感受到腳下的城門,正在承受着強烈的撞擊。
從城頭顫抖的程度,他甚至可以判斷出撞門槌撞擊城門的力度!照這樣撞下去,哪怕是經過多重鋼板加固的城門,頂多也只能再維持一兩刻鐘的工夫,就會被撞破。
“哼哼,以爲這樣就能撞開城門?也未免太天真了!”
朱久炎冷笑兩聲,嘴角綻起冰冷的殺機,回頭發號施令。
“魏志強,你帶一隊人去搬運火油,越多越好;還有你,胡漢蒼,你立刻帶人在城樓裡點好火把,也是越多越好,快去!”
胡漢蒼迅速帶着外籍講武堂學員在城樓裡面行動起來,不到片刻工夫,他們便將一支支箭矢的箭頭,用浸染過火油的布匹包裹起來。
而魏志強也帶着士兵向城下數十步開外的石頭倉庫奔去,那裡是放置火油這種特殊戰略物品的地方。
他們從石頭倉庫當中拎出一隻只皮袋,皮袋頗爲沉重,裡面裝滿火油,在快速的奔跑中不斷晃動。
講武堂學員捧着皮袋奔上城頭,抱着皮袋向城下的攻城車噴灑。
只見一道道黑色的火油從皮袋中噴出,將城下的攻城車與車上密集的官軍士兵噴得一頭一臉。
火油四濺。
空氣裡很快就開始瀰漫起刺鼻的怪味,城下的官軍士兵開始搔動起來……
“什麼東西?”
車中一名官軍將領鼻翼翕動幾下,驚恐地大叫起來,“不好!是火油!敵人要用火攻,快跑!”
“咻!咻!咻!咻……”
已經來不及了。話音方落,火箭已經在朱久炎的命令下從城頭無情地拋擲下來,澆透火油的攻城車立時騰地燃燒起來。
慘叫聲四起!攻城車下的士兵衣服也被澆透火油,一點火星都能引燃,此刻已在成爲一堆人形火炬。
朱久炎使用的火油並不是直接開採的原油,這是鐵守用皇家的冶煉技術提煉出的提純火油,更加輕質易燃,雖然比不上後世的燃油,但已經遠勝原油了。
不斷落下的雨水不僅撲不滅火焰,更是起到了助燃的作用。火油漂浮在水窪之上,流到哪,便燒到哪。
不到片刻工夫,吞吐的烈焰和翻滾的濃煙就已經將整座攻城車完全吞噬,燃起的熊熊烈火,更是在一瞬間便燃遍整個城門口,近乎密閉的車廂裡更是響起了連綿不絕的慘叫聲。
……
“這是什麼火油!?”
“咳咳咳,快跑出去……”
劇烈的咳嗽聲中,即便有官軍從攻城車裡倉惶逃出,也很快被翻騰的火焰所吞噬。
幾十名渾身浴火的官軍哀嚎着向外拼死奔逃,後面衝鋒的官軍根本攔不住他們的求生欲,被衝開了一丈寬的火焰缺口!
擁擠在城門口的官軍也紛紛遭受了池魚之殃,被大火波及,火在他們頭上、身上熊熊燃燒,上百人葬身火海。
上百具冒着火焰的屍體在雨中燃燒着,火焰將他們的屍體燒得蜷縮起來,是如此的詭異、恐怖。
城門口周圍那些沒有被潑上火油的官軍士兵已是驚恐萬分,攻城本就是一件九死一生的事,眼前發生的一幕讓他們早已不堪負荷的心理崩潰了!
即便被督戰隊殺死,也不想被這麼燒死!
眼看下面的大火已經蔓延過來,雲梯上的官軍企圖從上下來,但在混亂與擁擠中,不斷有人被擠下了梯子,慘叫着摔下城去。
“哈哈哈,想水淹荊州!?老子也給你們一把大火!”
看到官軍士兵被火油嚇退,朱久炎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快意,仰天大笑道,“兄弟們趁現在,跟我將他們打退!”
湘軍士氣高昂,他們奮勇殺敵,將官軍士兵殺得節節敗退;反觀官軍士氣卻是越發的低落,此消彼長之下,湘軍迅速封鎖住了城頭官軍向四面擴張的道路,將他們堵死在一段角落之中。
城頭的局面卻正在一點點的向着有利於湘軍的方向傾斜。
……
瞿能中軍本陣,巢車之上。
當看到攻擊城門的攻城車葬身火海,眼看着上百名士兵在火海中掙扎哀嚎,瞿能身邊將領們的身體都劇烈的抽搐了一下,他們每個人都情不自禁地朝前踏出兩步,紛紛向瞿能開始了勸諫。
可是瞿能不僅充耳不聞,更是在巢車旁邊也安排了督戰隊,敢言後退者立刻斬首,瞿能一意孤行,衆將只能咬着牙選擇閉嘴。
“轟轟!轟轟!轟轟……”
接二連三的巨大聲響忽然吸引了瞿能的注意,只見掛在城牆上高聳的雲梯開始接二連三地轟然倒地,其中一架雲梯倒下的時候又重重撞上了剛過護城河的另一架,然後一同瓦解成漫天飛濺的碎木斷板,數十名的官軍士兵則在兩架雲梯的殘骸下掙扎慘嚎。
“該死!!!”瞿能嘶聲叫罵道,“保住雲梯!這些沒用的東西!!!”
“砰!砰!砰!”
瞿能話音方落,最後一架雲梯也是緩緩傾斜,然後轟然栽倒在地,至此,官軍的所有云梯已經全被湘軍摧毀。
當最後一架雲梯轟然倒下時,城頭上的湘軍終於歡呼起來!
經過一輪的激戰,在付出數百人的代價之後,湘軍終於摧毀了官軍所有的攻城武器,至此,瞿能的第一波攻勢只能冰消瓦解,這仗再打下去除了增加無謂的傷亡外,再無可能有什麼收穫。
瞿能兩邊的臉肌劇烈地抽搐了兩下,以極爲艱澀的語氣下令道:“傳令,停止進攻,全軍後撤安營,等組製作好第二輪的攻城器械後,再行攻城……”
“嗚嗚嗚嗚……”
低沉的號角聲霎時響徹長空,聽到撤軍的號角聲,擁擠在城牆腳下的官兵再無心戀戰,紛紛開始轉身後撤,不到片刻工夫就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退了回去。只留下城上城下滿地的屍體及器械殘骸,那些傷重的傷員盡數棄之不顧。
因爲瞿能的中軍還未投入戰鬥,有條不紊地上前掩護敗軍撤退,也令城頭湘軍沒有可乘之機。
看到官軍逃離,城頭上一片山崩海嘯般地歡呼起來,不管是護衛軍、講武堂、還是永興屯軍餘,或者是自願幫助守城的府衙差役與各個商會的夥計,都紛紛揮舞着手中所有可以揮舞的東西,一個個歇斯底里地歡呼起來。
勝利的消息傳入城內,城內也是一片歡騰,甚至還有百姓放響了鞭炮。
雨也終於停了,憐星俏生生來到朱久炎身邊,他們一齊遙望着四周忘情歡呼的湘軍將士,耳畔充溢的盡是將士們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二人的嘴角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朱久炎安排城頭留下警戒的,讓餘下的人抓緊時間休息,自己親自帶人出城清理護城河上的壕橋、俘虜官軍傷員。劉之榮派了幾千民夫來到垛口站立,這樣能給城外造成城上防備依然森嚴的假象。而城外的瞿能軍營,開始升起了炊煙縷縷,看來現在是雙方休戰的吃飯時間。
朱久炎和憐星在這種場合,自然沒工夫享用王府送來的膳食,他們和普通士兵一樣,就着肉乾綠菜吃白米飯。大戰過後,讓每個人都很有胃口,這食物雖不怎麼可口,至少能夠快速讓人補充好能量。
等到吃過了飯食,城下的進攻號角再次咚咚咚響起。輔兵、民夫紛紛撤下城牆,主力部隊再次到垛口堅守。
沒多久,官軍又在督戰隊的監督下,吶喊着衝了上來。城外的陷阱、壕坑已經被毀,爲了避免己方的傷亡,本想在關鍵時刻用作制敵利器的幾門湘王炮,也不得不被朱久炎提前動用。
湘王炮以上打下,火力不容小覷。官軍組成的衝鋒軍陣,被轟了個措手不及,頓時被放倒了一片,哭喊聲、慘叫聲響徹城下。只是身後有舉着明晃晃大刀的督戰隊,後退者立刻斬首,他們只能硬着頭皮前衝。
慘烈的情形再次上演,大炮轟過後,便是弓箭、火槍掃射;官軍梯子攀爬,血肉模糊的槍刺、砍殺也是如期而至。瞿能軍團的第二輪攻擊直到兩個時辰後,才退了下去,城頭雖然再添數百傷亡,卻仍舊巋然不動。
朱久炎站在城樓,看着官軍退往江陵城。沒多久,其餘城門的守城將領也派人來報,都說敵軍都退了,城門安然無恙。
事實證明朱久炎動用火炮的守城策略相當成功,只是瞿能的報復心比想象中的要重無數倍,難怪說幼子最受人疼愛。
雨後的天空仍是那麼的陰沉,兩番鏖戰的情形在月光的照耀下顯露了出來,這是一種觸目驚心的慘烈,護城河水被染成了紅色,城牆下的屍體累累,堆屍最高的地方超過了兩米。
爲了防禦疫情的發生,朱久炎命人四處用石灰消毒,戰死的雙方將士的屍身皆被運到了挖好的焚屍坑中火化,空氣中充滿了一種刺鼻的氣味,到處都是砸爛的雲梯、壕橋殘骸與兩軍將士的斷肢,每一段城牆上都沾滿了血跡。
這兩輪攻城死在荊州四個城門外的官軍至少五六千人,而湘軍也有一千三百五十六人的損失,單看戰損比,可謂是大獲全勝。按理說朱久炎應該跟其他人一樣歡呼慶賀,可是心裡卻是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內戰有什麼好高興的?死的都是大明的將士……不過朱久炎面上卻不會表露出來影響軍心,自己心中清楚,最大限度的把握戰爭的走向,加快戰爭的結束就好,戰場上搞聖母那一套,只會害了自己這一方。
朱久炎臉上不僅絲毫沒有表露出來,更是按照先前承諾的,直接從王府的庫房裡拿出了一萬兩銀子,賞賜給有功將士,又撥了五萬兩銀子賞了所有參戰人員,再另撥兩萬兩作爲陣亡將士的撫卹金。
大明朝廷的財政一向緊張,除了邊軍與京營的官兵,各地衛所包括諸位藩王的護衛軍餉拖欠是很正常的事,只有財大氣粗的湘王府是例外,不僅有高規格的豐厚賞格,更是立即兌現,還有比這更能激勵軍心的嗎?
朱久炎在一干將領的簇擁下走下城樓,看着身旁喜形於色的衆人,他沉着地發出一連串的命令:“打掃戰場,補充武器、器械、箭矢、彈藥,最大限度地搶救傷員!”
說完他又對身旁的劉之榮、張天成道:“張天成你組織一批青壯輔兵,將城外所有的樹木都砍了燒了,注意安全。劉之榮,你負責再挖壕溝,多安拒馬、鐵蒺藜等物。”
朱久炎與憐星在衆人的簇擁下,大步走過街頭,看到他們走來。街上巡邏的捕快及忙碌的輔兵們,都走向他們恭敬行禮,眼中滿是尊敬。正因爲有了朱久炎他們的統領,荊州城才能抗住大敵,守得了全荊州百姓的安全。
兩輪鏖戰過後,終於有時間可以放開吃喝了,肉食開始大量供應,所有參戰人員,哪怕是在後頭製作手套與圍巾的婦女們,也可以個個吃飽。
湘王妃帶領王府屬官組織得力,滿城上下同仇敵愾,城外雖仍是大軍雲集,但城內卻是士氣高昂,特別是在剛纔打了兩場勝仗的情況下。
這次的飯菜豐盛了數個檔次,大桶的米飯、肉包子、饅頭。大盆的炒菜、肉湯,雞、鴨、魚、牛、羊肉塊任其選擇,即便是路過的百姓也允許放開吃喝。
朱久炎苦心經營多年,糧食、肉食物儲存了衆多,就是爲這一天作準備。
周圍一片歡聲笑語,各人大口大口地吃飯吃肉,方纔的緊張與悲慼之情一掃而空。
這次朱久炎卻沒有與大家共同進餐,他馬不停蹄地來到了傷兵營看望傷兵。
雨後的天氣容易滋生細菌,不過由於醫、藥準備的充分,救治及時,大部分傷勢較輕的傷兵傷口都不會感染,在按照朱久炎制定的清潔包紮手冊的指導下,嚴格操作救助後,很多人都可以存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