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冢自古就有,這本來算不上什麼稀奇,但能有衣冠冢的人,不是民族英雄客死他鄉,就是身份顯赫之人屍體無處可尋,而除此之外就算是富甲一方的人也沒有資格能有衣冠冢。
因爲我的身份畢竟與常人有些不同,我是一個守墳人,我卻知道,還有一種人也會被人建造衣冠冢。
這就是怨氣極大的人,而這怨氣還必須是對其家人的怨氣。如果有人死前對家人有怨氣,甚至這怨氣還影響到了家人的福禍健康,而家人又無法找到其墳冢進行懺悔祭奠,那就只能爲其建個衣冠冢,在裡面埋上死者生前的衣物,之後在墳前祭拜懺悔,以平解死者的怨氣。
怪不得主家着急下葬而不在乎禮法規矩,原來目的並不是葬人,而是爲了自己。
想清楚這一點我也瞬間肯定這主家一定與那女屍有關。
我和王廣殿並沒有當時就表露身份,因爲我們都能想到,主家不會輕易承認,而這些村民也必然不會指證。
我們兩人趁亂稍稍的退了出去,去找父親等人,王廣殿先回河東村,而我直奔東郊村。
我在東郊村挨家挨戶的問,很快就知道了父親他們在哪兒,我把查到的情況和他們一說,他們也覺得那辦喪事的主家嫌疑很大,即使兇手不是他,他也至少知道女子是怎麼死的。
王廣殿很快趕了過來,一羣人也不再等,找個腿腳快的直奔市公安局申請搜查令,而我們則回到河西村觀察動靜。
我們並不敢貿然行動,怕會打草驚蛇讓真正的兇手跑了,所以我們幾乎是一路跟在送葬的隊伍後面走來到了東郊村與河東村之間的那處墳地。
線索越來越明顯,這主家選擇的墳冢的位置正是女子被吊起的那棵老槐樹下面。他們正在刨坑下棺,而我和爺爺卻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真不知道這主家裡的人是不是已經急糊塗了,下葬的位置也不找人算算。這老槐樹下雖然是有所指,但也不看看這裡能不能下葬。
死人陰宅都講究個風水,即使是衣冠冢也不能例外,不說有水有山的風水寶地,那至少也不能是在槐樹下面。
槐樹的槐字爲什麼木字旁右面有個鬼?正是因爲這樹屬陰,乃木中之鬼,不在邊上建墳時已經是招魂引鬼的東西,真在邊上建上墳,那這女鬼豈不會煞氣沖天,白日都能顯了形?
我和爺爺根本來不及提醒,那些槓夫已經開始掩上了土,當最後一剷土蓋上,就聽樹冠之上發出“嘩啦啦”的響聲,槐樹樹冠綠蔭如蓋,枝多葉密,風吹之後發出的聲音比較奇特,俗稱“鬼拍手”。
中午時分陽氣本重,又是烈日高照,這鬼拍手的聲音再難聽,也不該會讓人覺得恐怖,可卻不知道怎麼的,四周突然一陣安靜,所有人的耳朵裡一時之間似乎只剩下樹葉飄動的聲音,而這聲音在樹蔭之下竟然讓人有種心寒破體的感覺,所有人沒來由的一陣哆嗦。我心道不好,這裡陰氣怎麼突然變得如此重。
如果這槐樹不在墳地裡或許還好,墳地裡本來就是陰氣匯聚之所,此時樹下又葬了墳,濃重的陰氣與太陽的陽氣兩相一抵消,這裡赫然跟在黑夜裡已經沒有了區別,我想或許過不了多久那女鬼就該出來作祟了。
我小聲催着父親和王廣殿,張福還有其他幾名公安,趕緊表明身份把這些人帶走遣散,再晚點估計就該有麻煩了,看爺爺的表情也是這個意思。
父親有些爲難,因爲現在感覺有問題的,只有我和爺爺兩個人,就連父親自己,在聽了我的解釋後都沒有感覺到什麼濃重的陰氣,他沒辦法用這個藉口就打斷人家的喪事,更不能因爲那棺材裡的是衣物就不讓人家下葬,他必須等到搜查令到了纔能有所動作。
父親和其他公安還要等,而我心裡卻暗道事情要壞。
異狀發生的很突然,我們纔剛剛低言了幾句就感覺這墳地裡竟然起了風。初時風並不大,但起勢卻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四周已經滿是風聲,墳地裡的樹葉齊齊奏響,一瞬間好像無數炸雷響起。
整個送葬隊伍被吹的東倒西歪,更爲讓人費解的是,在剛剛掩埋的墳頭上竟然起了一道肉眼可見,螺旋形狀的捲風,把上面還沒有拍嚴實的浮土颳了下來。
人羣已經有些驚慌,能從他們的眼裡看中一絲恐懼,我更加肯定這河西村裡的人一定大部分都知道那女屍的事情。
已經開始有人跑了,不管這風是不是源於陰氣的濃重,女鬼的作祟,但這些村民心裡都有自己的答案。
跑了也好,更省得我們去解釋太多。
主家幾個人的表情有些不太對勁,他們心裡的壓力似乎更大。
此時主家在這裡的人有三人,一個老頭和一個老婦應該是一對兒夫妻,卻不知道和那女屍是什麼關係,還有一個年輕人約摸二十五六歲應該是他們的兒子。
三個人的臉色都不好看,看着跑出墳地的其他人就只是愣愣的站在當地。
現在剩下的人裡,只有我們幾個,主家三人以及老村長和他帶着的兩個中年人。
衆人一散,那村長已經看到了我們,臉色愈加的難看,可卻沒有說什麼,只是低着頭髮愣。
主家裡那年輕人看着墳頭上起的風,顫巍巍的問道:“父親,不是已經選擇中午下葬了嗎?怎麼還遇到這些怪事?”
那主家父親說道:“我也不知道,劉老道讓咱們中午下葬,說是陽氣重,當保安全。”
他說的劉老道我並不認識,但說的話卻沒有錯,中午十二點確實是陽氣最重的時候,但也要看是葬在哪裡,他們選擇了這墳地裡女子被吊起的地方,這無疑更加增加了女鬼的怨氣,怨氣重自然陰氣也就重,一手好牌生生讓這主家打壞了,起了適得其反的效果。
我看這主家三人還想再說下去,而沒有逃離此地的意思,我就想出言提醒他們趕緊離開,可是剛要開口,爺爺卻攔住了我,讓我不要說話。
我心裡一想就明白了爺爺的意思,現在的女鬼顯然正是怨氣最衝的時候,我出言提醒無疑會把這怨氣引到我身上。
我父親也有些着急,那去申請搜查令的公安已經去了很久,雖然這裡離着市公安局並不近可現在也過去一個來小時了,他是騎着派出所的自行車去的,要比我和爺爺那次駕着驢車快的多,到現在應該回來了。
現在雖然風是越來越大,甚至兩耳裡灌的都是風聲,人說話的聲音都有些聽不太清,但我從那主家和村長几個人的表情來看,他們還想繼續進行祭奠,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
天空忽然之間就黑了下來,夏初之際雨水確實比較多,往往之前還是太陽高照沒過多久就是風起雨下,我判斷不出來這天氣的變化是由於女鬼作祟,還是真的起了雨,但我想還是後者比較有可能。
只是這風一起雨一下,太陽勢必會被遮住,陽氣轉衰,陰氣大勝,而待在這裡的人必然會更危險。
雨真的來了,天陰的像是黑夜,我們幾個已經躲在了樹下,看着雨水透過樹葉間的縫隙砸在我的身上。
我心說那劉老道一定沒算到這點,這樣一來,不但是主家,就連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變成了女鬼發泄的對象,只是看她還剩下多少理智了。
我正想着,突然之間卻又想到一個問題,我和爺爺之前見到那女鬼時,我們判斷她應該才死了沒多久,雖然確定不了具體時間,但肯定沒過七天,可是如果這主家此時下葬的衣冠冢真是那女屍的,那證明昨天夜裡應該是她的回魂夜。
我突然明白了主家爲什麼如此着急下葬衣冠冢,但這個猜測卻有些可怕。
魂魄的回魂夜應該算是鬼留在陽間的最後一刻,再之後應該是會被地府招回陰間受審。如果是自然死亡,回魂夜時是自己回魂,如果是死於非命應該是鬼差押解,可不管這兩種的哪一種,這之後陽間的人就都不可能再見到陰魂。
但除非有一種情況,想到這裡,我不由緊張的嚥了口口水,這種情況就是陰魂成了……厲鬼!
成了厲鬼的魂魄因爲心中有怨氣尚未化解,自然不願回到陰間,也就會躲避鬼差追捕,回魂夜後纔有可能繼續留在陽間與仇人索命。
怪不得主家遇到如此變故還要執着祭拜,他們是要化解女鬼怨氣,使其迴歸地府,而女鬼必然已成了厲鬼,估計以後每夜都會纏着他們,而他們自己肯定已經知道了這個情況,或許這一村的人都已經知道。
我心裡有些發毛,我又想起了五年前的那次被厲鬼附身。如果那女鬼真的已經成了厲鬼,那她心裡早就沒了理智,剩下的只有復仇,除非爺爺用有靈棒將她魂魄打散,否則我們都是凶多吉少,可是我心裡又可憐那女鬼,她自己纔是受害者,我們如果那樣做了,誰的心裡都不會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