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印亮出來的時候,我明顯看到厲鬼的表情好像如臨大敵一般,有一絲驚慌。
劉老道又一張符紙拿了出來,但卻並未急着唸咒,只是在手裡攥着。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先下手爲強,好像要和厲鬼耗時間一樣。
爺爺退出去的距離離我們的位置有些遠,他把父親叫上給他打下手。
首先是那些枝條,那是什麼木頭我並未看得出來,烏黑髮亮,顯得很舊,並不像是最近才做出來的,看上去做出來很久了,上面甚至有些包漿的痕跡,我和爺爺一起生活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他拿出來。
每一條的大小几乎都是一樣的,大概有兩指粗細,稍顯得扁平的圓柱形體,長約二十公分。
爺爺開始把木條一根根插在地上,每隔三步插一根,插的很齊整,圍着厲鬼插成了一個半圓。
我本來以爲爺爺是要把厲鬼圍在裡面,可他在圍成半圓之後卻折返了回去,站回了木條後面。我數了數一共插了二十根木條。
劉老道好像一眼就看出來了爺爺俘鬼陣的玄妙,樂呵呵的點頭說道:“老哥看來有兩下子啊,這山河陰陽陣雖然布的手法有些生澀,但是卻也中規中矩,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這二十根當是陰沉木吧,這也端的是些寶貝了。”
爺爺憨憨一笑,沒有答話,迅速的用紅線在每根木條的一寸處繞了個圈,彼此纏了起來。
纏繞的速度很快,很快二十根木條全部纏連在了一起。緊接着,爺爺並未停留,開始掏出一沓紅紙,這次他沒疊東西,而是用隨身帶的一根毛筆沾着些許硃砂,在紙上花了起來。紙是紅色的,硃砂也是紅色的,所以爺爺畫的是什麼,我卻沒有看到,爺爺一邊畫一邊把畫好的紙貼在兩根木條中間繃直的紅線上。
爺爺在做這一切的時候那隻厲鬼卻並沒有任何動作,好像束手就擒的羔羊,被圈進了羊圈裡。
我本來以爲他是怕了爺爺佈下的陣,但當我看到劉老道雖然表面看上去談笑風生,可手裡的符紙卻以很奇特的手法在捏着時,我又覺得厲鬼怕的似乎像是那張符紙。
劉老道的手法說是蘭花指卻又有些不太一樣,拇指和食指捏着符紙,而中指卻搭在了食指上面,點在食指關節處,無名指和小拇指卻翹着。
這個指法很難拿,我暗中試了試,如果沒有另一隻手配合很難做到。
紅紙貼完之後,爺爺靜立在半圓之後,開口對劉老道說道:“退路已經封住了,差不多可以開始了。”
劉老道點了點頭:“老哥待會速度可要快一點,你家小子看來棍子使得還不太溜兒,老道我可也撐不了太長時間。”
爺爺點點頭。
兩個人的對話聽的我正發愣,還沒做好準備,就看劉老道猛的衝了出去,左手還是一樣的手法捏着符紙,右手卻開始捏起了法訣,嘴上快速而輕聲的唸叨着。
符紙出手的一瞬間,就化成了一道火光,火光在電閃雷鳴的雨霧裡飄搖不定,感覺就是一束小火苗。
我心裡懷疑劉老道是不是符紙用早了,要是這樣,符還沒到厲鬼身前就得被雨水澆滅掉,而且就算不滅,就這麼一點火苗能起到什麼作用。
厲鬼的反應很出乎我的意料,他看着燃燒的符紙眼裡卻有些恐懼。
符紙卻是沒滅,但飄搖的隨着風偏離了方向,眼看要從厲鬼身邊擦過去,厲鬼也往遠處在躲。
突然,在符紙進入厲鬼身邊一米左右的範圍之後,符卻在沒有任何牽引力的情況下突然往厲鬼的方向拐了過去。
厲鬼的速度很快,瞬間往後躲去,可只向後退了一兩步,就好像撞在了一面無形的牆上,我感覺那二十根插在地上的陰沉木和那幾張紅紙同時一亮,厲鬼直接被彈了回來,而他的表情更是吃痛不已。
厲鬼回頭惡狠狠的看了爺爺一眼,而爺爺面容上卻很平靜。
“哈哈,這一半的陣法就把你困成這樣,我看你還能往哪兒跑!”
劉老道話才說完,臉上卻一凝,法訣繼續唸了起來,那隻剩一道火苗的符又重新動了起來。
厲鬼似乎也急了,不退返進,迎着符紙就衝了上來。
我看的清楚,當火苗撞在厲鬼身上的時候,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瞬間把厲鬼掩蓋在了火光裡。
我本來以爲都結束了,劉老道符咒所持的火絕對不是普通的火,似乎雨水越是往上澆,火焰越大,好像被點燃的汽油,根本不是水能澆的滅的。
正在這時剛剛完成了一半陣法的爺爺迅速躥到了前面,又是二十根陰沉木棍,相隔半米迅速的被插在了厲鬼的面前,插成兩排。
木棍剛剛插好,爺爺還來不及拿出紅線,那厲鬼身上的火焰卻突然弱了下來。
我看到爺爺頭頂已經溼透了,根本看不出來是雨水還是汗,但我能感覺的到爺爺此時很緊張。
“媽的!不好!”劉老道突然怒聲說道:“這小東西是要扮豬吃老虎,他身上的陰氣遠比我們想象的濃烈的多,炎火根本就燒不盡,老哥你得快點!”
爺爺一言不發,可手裡的動作越來越快,紅線從木棍上一過就已經纏上了,可即使這樣,火焰卻越來越弱,我甚至能夠透過火焰看到,後面厲鬼陰狠的臉。
那張臉已經比原來小了許多,只跟成年人一般大小,但卻還是和他的小身體不成正比。
“小子,你還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快過來幫忙!”劉老道對我喊道。
劉老道這一嗓子讓我想起來我也能做些什麼,可先不說厲鬼會不會就站在那裡讓我打,光是那全身的火焰燒我一下我也受不了啊,那火燒的是他的陰氣,可燒我卻燒的是真皮真肉,我哪裡受得了。
劉老道告訴我符紙召喚而來的炎火,並不會傷害活人,只對陰鬼有效。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看着扶不上牆的爛泥,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這讓我有點受不了,從小到大我基本上過得算是無父無母的生活,心裡總有一股氣,生怕別人看不起自己。
我心裡一橫,邁開大步就往厲鬼走去,有靈棒舉起,照着厲鬼的腦袋掄了一棍。
厲鬼在被火焰包圍的時候,不知道是被控制住不能移動,還是因爲陰氣被燃燒而動彈不得,但總之我這一棍是結結實實的打中了他。
這種感覺和打在活人身上並沒有什麼區別,而且因爲我下了重力,只見隨着有靈棒打實的同時,一整團火焰被掄飛了出去,再次撞到後面陰陽陣無形的陣牆上,被迅速彈了回來。
我本來想迎着火團再打一棍,可看到飛回到我面前的厲鬼,身上包裹的火焰突然猛烈了起來,可這隻持續了一瞬間,火焰突然熄滅。
我揮舞有靈棒的手停在了空中,我看到厲鬼的腦袋已經小了一大半,但臉上的表情卻更加的兇狠。
我想我是上當了,剛纔火焰突然的猛烈,一定是厲鬼控制着陰氣猛然釋放的結果,可這樣卻把本就虛弱的炎火消耗殆盡了,雖然厲鬼也受損不少,但沒有了炎火它顯然又重新恢復了自由。
“莊周快躲開!”
我聽到的是爺爺的喊聲,可我又哪裡還來得及躲開,我突然覺得這嬰孩厲鬼實在是太聰明瞭,如果他還活着,也一定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我也只來得及想這麼多了,緊接着而來的,又是那種靈魂被撕扯的感覺,只是這次卻更加痛處。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腦子就木掉了,身體好像一下僵硬了起來,連手指都無法活動。
我感覺我好像躺在了地上,眼前不停的有雨水砸下來,可是耳朵裡卻聽不到一點聲音。
我不是被厲鬼附了身,因爲這感覺和上次不一樣,我猜我的靈魂也還沒被從身體拉出來,否則我不可能有此時的感覺,當然我更不可能被厲鬼吞噬靈魂,因爲我感覺自己還活着。
似乎情況沒有太不妙,我想到的三種可能性應該都沒有發生,但同時我又猜不到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正想着,突然一股極爲疼痛的感覺從全身不同地方傳來,好像是被萬劍穿身的感覺,疼的我一下憋住了氣。
這種疼如同萬蟻噬骨,從來沒有感覺過,甚至都沒有想到過,我不知道爺爺他們現在有沒有在想辦法救我,就連原本眼前還能看到的那不停砸下來的雨水,也開始漸漸變成了黑暗。
我心裡開始有了恐懼,一種孤獨受苦的恐懼,不是因爲疼痛,就好像自己已經遍體鱗傷而還被拋棄在亂墳崗裡被烏鴉啄食的感覺。
我茫然不知所措,而心裡原本那志氣凌雲的勇氣也已經蕩然無存,就像不會走路的孩子茫然四顧。
人都說人鬼殊途,兩種不同的存在本來就不該有所交集,鬼入人途,人會滅鬼,鬼自然就會殺人,到底誰是誰非,其實也都是爲了生存。
因果報應,如果那年輕主家不殺妻殺子,怎麼又會引得妻子皆化厲鬼來索命,他一人惹出來的禍端,卻要讓其他人爲他承擔,有的人是職責,有的人卻是毫不相干。我心裡有氣,殺人償命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人家鬼又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