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在普通人心中應該是天堂一樣光鮮亮麗的大都市都不乏地獄一般的陰暗角落。
曼哈頓亦是如此。
從這個城市的雲端直接墜入最谷底的格拉爾夫一家這段時間對此深有體會,勞拉·格拉爾夫上個月因爲攻擊食客丟掉了自己的餐廳工作,得到西蒙暗示,本就已經沒有耐心的格蕾絲直接將母女三人從她爲她們租的那套公寓裡趕了出來。
已經徹底破產的一家三人第一次體會到了流落街頭的感覺。
真正的流落接頭。
三人手中除了被格蕾絲一起丟出來的少數衣物,就只有總計不到20美元的現金,一頓飯都不夠。
抱着某些期待給往昔的一些故人打了幾個電話,結果,整個曼哈頓依舊如同避瘟神一樣躲着她們。最後無奈,勞拉·格拉爾夫撥通了自己三個兄長家的電話,無論如何,這算是她們最後的退路。
電話倒是接通,只是剛剛開口,大哥那邊就很用力地掛了電話,他們顯然還在記恨因爲她的吝嗇導致家裡孩子錯過布朗大學的事情。
二哥和三哥倒是沒有第一時間掛電話。
聊了幾句,聽說她想要帶兩個女兒搬回佐治亞州住一段時間,卻都立刻拒絕,言語間,原來他們都已經知道格拉爾夫家族在紐約惹上大麻煩的事情,他們只是美國南部普普通通的小農場主,可不想招惹這些。
沒有三個兄長的幫助,哪怕她想要強行帶着兩個女兒返回佐治亞州都不可能,因爲根本付不起路費。
第一天的夜晚很快來臨。
母女三人在曼哈頓燈火輝煌的街道間遊蕩到深夜,發現這個城市這麼大,卻是絲毫沒有她們的容身之地,直到終於走不下去,找了一處公園,在周圍彷彿從地底冒出來的流浪漢們各異目光中,縮在公園草坪一角應付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因爲早餐的事情,小女兒就和勞拉·格拉爾夫吵鬧了一番,認爲是她惹惱了格蕾絲,導致她們三個現在流落街頭。
大女兒看她的目光裡同樣多出幾分恨意。
勞拉·格拉爾夫也不是什麼好脾氣,直接動手打在小女兒臉上。她覺得如果不是這兩個拖油瓶,自己還能更輕鬆一些,氣急之後還直言不想跟着自己就直接滾蛋,不是喜歡離家出走嗎,反正現在家都沒有了,想怎麼走就怎麼走。
吵鬧一番,到底依舊湊合在一起。
總是要過活。
勞拉·格拉爾夫嘗試再尋找一份工作,只是,折騰了三天,無論是餐廳商場的服務生還是招聘前臺打雜的小企業都對她表示了拒絕,倒是有幾家因爲勞拉·格拉爾夫的姿色明顯已經意動,只是很快得到什麼提醒一般,又將她趕了出來。
第四天晚上,有個開車經過的男人注意到縮在格林尼治村詹姆斯公園一角的母女三個,上前‘搭訕’,得知三女竟然是母女,更是眼冒綠光,直接開出了1000美元高價,只要三人隨他上車。
1000美元,如果是以前,甚至都不夠勞拉·格拉爾夫買一瓶化妝品。
現在,已經幾天時間沒有好好吃一噸飽飯的母女三個意志都到了最薄弱的時候,當然也清楚男人將她們當成了什麼女人,只是,1000美元,可以找個住處好好睡一覺,可以吃一頓非常不錯的飯食,可以……
男人似乎看到了勞拉·格拉爾夫的鬆動,直接將價格提到了1500美元。
然後,大女兒凱茜·格拉爾夫突然爆發,大聲讓男人滾蛋。
男人卻很耐心,表示這已經是非常高的價格,曼哈頓最頂級的應召女也只能拿這麼多,普通的街邊女郎一次只需要50美元,察覺到凱茜·格拉爾夫的抗拒,男人退了一步,表示她可以什麼都不做,只需要一起上車就行。
注意到凱茜·格拉爾夫又從母親身邊拉過自己妹妹,男人再退一步,很好說話地表示她們姐妹都只需要看着。
到底還帶着些羞恥心的勞拉·格拉爾夫看到一對女兒的反應,想了想,試探男人可不可以只她一個人上車,沒想到男人立刻翻臉,雖然沒有拒絕,但也直接將價格從1500美元降到了100美元。
連翻口舌如簧,母女三個終於上了那輛停在路邊的福特轎車。
隨即,警察從天而降。
在紐約,某些事情是違法的。
母女三人第一次被關進了監獄。
足足五天時間。
這世道有着不少因爲過不下去故意犯罪進監獄過活的人,但,真正進過監獄,大概一輩子都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
母女三人犯得倒不是什麼大罪,只是在得知三女之間的關係後,哪怕是見慣了各種惡事的獄警都看不慣勞拉·格拉爾夫竟然帶着兩個女兒一起做這種事情,於是對她的態度更加惡劣。
被問及是否有可以保釋她們的聯繫人,勞拉·格拉爾夫到底只能留下格蕾絲的電話。
當母女三人以爲格蕾絲·斯普爾特徹底忘記了她們時,經紀人女士終於在五天後出現,然後她們就住進了東村區的地下室。
這是Elite爲事業初期的簽約模特准備的公共宿舍。
小小的房間,四個牀位,廚房和浴室都是公用,只是如此,每個牀位每月也要1000美元,這筆錢足夠在外面租一個單間。不過,這其實也是模特經紀公司創收的來源之一,你既然與Elite簽約,想要接受培訓,想要成名,想要變成超級名模,就必須接受公司的安排,或者準確一些,壓榨。
重新安排後,母女三人每月會有2000美元的生活費,這筆錢來自勞拉·格拉爾夫的兩個女兒,每人1000美元,格蕾絲表示會繼續培養她們。
至於勞拉·格拉爾夫,則被安排爲兩個女兒的助理,日常工作只是陪她們一起去參加各種模特培訓課程,以及偶爾的零星工作,基本上都是無法走上臺前的試裝模特,給各種工作室擔任衣服架子,雜誌T臺之類的露臉機會卻是一個都沒有。
其實,這就是大部分事業初期小模特們的生存狀態。
這世界漂亮女孩那麼多,只憑着一副身材臉蛋就想要出頭,哪有那麼容易。
安排好這些,格蕾絲似乎就再次把她們三個忘掉,平日裡一項需要知會的事情都只是經紀人的助理出面。
經歷了露宿街頭和入獄遭際,母女三個終於認清了自身的處境。
曼哈頓上流社會的燈紅酒綠養尊處優已經徹底離她們而去,現在,格拉爾夫一家就只是這個大都市最底層的幾隻螻蟻。
新的一天。
不大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大概是七月底,估計是一個週五。
勞拉·格拉爾夫被爭吵聲擾醒,煩躁地從那張幾個星期來都沒有習慣的上下鋪硬板單人牀上坐起,看到小女兒維多利亞臉上掛着淚衝回房間,哭泣着撲倒在另一側牀上,外面是大女兒和另外一個女孩爭吵的聲音。
低低咒罵了一句,勞拉·格拉爾夫就重新蒙着頭躺下。
不想管。
其實也吵不過。
闖進這座大都市掙扎着想要往上爬的女孩們在那些大人物面前會溫順得如同小貓,但相互之間,卻沒有幾個真正好說話。
很快,大女兒也哽咽着從外面走進來。
胡亂把洗臉盆丟在地上,毛巾牙具之類散落一地,注意到母親把薄毯蒙在頭上故意不作理會的模樣,凱茜·格拉爾夫又狠狠在塑料臉盆上踢了一腳,咔嚓的碎裂聲傳來。
勞拉·格拉爾夫立刻坐起來,瞪着大女兒:“凱茜,你覺得這些東西不要花錢嗎?”
凱茜·格拉爾夫眼中依舊往外涌着淚水,又狠狠在那個已經裂開的塑料盆上踩了一腳,同樣瞪着自己母親:“錢是我和維姬賺來的,你是在花我們的錢。”
被女兒頂了一句,勞拉·格拉爾夫有些惱羞成怒,語塞之下脫口而出道:“我是你媽媽。”
凱茜·格拉爾夫毫不相讓:“我沒有你這樣的媽媽,如果不是你惹怒了格蕾絲女士,我們怎麼會住在這裡。格蕾絲女士最初對我們那麼好,都是你,都是因爲你。”
母女倆正在爭吵,另外一個身材高挑的金髮女孩端着自己的洗漱用具從外面走進來。
看到散亂一片的房間,名叫安吉拉·林德沃的女孩卻沒說什麼,將洗漱用具放在架子上,默默地爬到維多利亞·格拉爾夫上鋪自己的牀位上,從牀頭的儲物櫃裡找出化妝用具開始在臉蛋上描畫。
安吉拉·林德沃今年15歲,來自美國中部的密蘇里州堪薩斯城。
從去年開始,女孩就頻頻向紐約的模特經紀公司寄送自己的資料,最初簽在了光譜模特經紀公司旗下,這段時間被Elite力捧的丹妮拉·普斯特娃就是來自這家公司。
不過,光譜模特經紀公司現在已經瀕臨倒閉,旗下模特開始各奔前程,格蕾絲從這家公司挖角丹妮拉·普斯特娃時注意到了安吉拉,發現女孩也是一顆好苗子,順手一起挖了過來。
暫時被安排在這裡。
提前已經被格蕾絲女士提醒過,不要和這三個女人有太多交集,而且,如果她們平日裡有什麼特別動作,還要隨時打電話給她,聰明的安吉拉自然明白,同時從格蕾絲女士平日裡對她的安排上知道這位經紀人是真的在努力培養她,於是就更加聽話。
今天要去著名設計師艾薩克·米茲拉希的工作室擔任試裝模特,據說對方還在與丹妮莉絲娛樂旗下的高門影業合作拍攝一部紀錄片,自己很可能有機會出鏡,機會難得,安吉拉可沒有心思理會這母女三人的破事。
無視耳邊的爭吵聲,精心準備一番,安吉拉最後換上一套很顯身材的露臍T恤和牛仔熱褲,完全不理會還在相互鬥氣的母女三個,背上包包就離開了宿舍。
眼看着安吉拉朝氣蓬勃地離開,凱茜·格拉爾夫收起了和母親鬥氣的心思,也開始準備起來。
她今天同樣有工作。
至於早餐之類,模特哪裡需要吃早餐。
剛剛在臉上撲上粉底,宿舍外面就響起了一些動靜,這是招呼聲,其中聲音裡恰好有那個剛剛和她吵架的女孩,語氣顯得討好而謙卑。
凱茜·格拉爾夫剛剛從卡在兩側牀位之間的梳妝檯旁站起身,依舊是一身黑色OL套裝卻因爲這段時間經歷明顯多了幾分女強人氣息的格蕾絲·斯普爾特就走了進來。
打發身後又跟回來的安吉拉離開,格蕾絲看了眼散亂一片的房間,臉上露出不悅,卻只是對三女道:“快點換好衣服,跟我走。”說着又轉向凱茜,皺眉道:“把臉擦掉,像什麼樣子。”
凱茜·格拉爾夫有些委屈,自己剛撲上粉底,當然不會好看,只是卻不敢反駁,還朝格蕾絲笑了笑。
勞拉·格拉爾夫從牀上坐起,看到格蕾絲這段時間明顯越來越容光煥發好像年輕了很多歲的模樣,心底的恨意再次涌上來,她一直沒忘記,這女人搶了她的機會,搶了她攀上西蒙·維斯特洛的機會。
那可是西蒙·維斯特洛啊。
不過,只是內心憤恨,完全不想再經歷月初那些事情的勞拉·格拉爾夫同樣不敢表現出任何敵視。
雖然這裡比監獄好不了多少,但總算不需要露宿街頭,也算衣食無憂。
至於曾經的生活,這段時間連夢裡都沒再出現過幾次。
母女三人聽話地穿好衣服,沒有再化妝,就隨着格蕾絲一起離開宿舍,來到外面街道,坐上格蕾絲的轎車,凱茜·格拉爾夫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格蕾絲女士,我們要去做什麼?”
格蕾絲看了眼擠在後座的三母女,沒有回答,只是發動車子。
汽車在曼哈頓清晨擁堵的街道間穿行了半個小時,格蕾絲最後帶着母女三人一起來到位於上東區萊辛頓大道上的一家女子會所。
隨後的整個上午,勞拉·格拉爾夫都感覺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以前。
十多個專業技師圍繞母女三人打轉。
從頭到腳,理髮、修眉、除毛、護膚、美甲、按摩……
待到中午時分,因爲幾個月來的遭遇,個人狀態原本都有些糟糕的母女三人重新回到了上東區女人的煥發精緻,最後還有人送來滿架的奢侈品牌任由一家三口搭配挑選,這種待遇哪怕勞拉·格拉爾夫以前都沒有過。
雖然,上午保養過程中還有幾位護士模樣的女郎抽走了三人幾管血樣,還在口腔以及其他一些私密處進行了取樣,似乎是在做體檢,但,格拉爾夫一家卻沒有心思在意這些細節。
已經一無所有。
格蕾絲·斯普爾特總不可能把她們賣掉。
甚至,賣掉了又能怎麼樣,總不會比住地下室更慘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