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拓跋烈垂眸看向姬清,低聲問道。
他熟知身邊這個女人的一切,甚至不用朝她看,他就知道她在緊張。
見到姬清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彷彿因爲看到什麼人而露出這樣的表情,拓跋烈眼神一凝,想要順着她的目光朝前看看,看看她究竟爲何如此。
可是,就在他剛剛做出轉頭的動作的時候,姬清飛快的垂下了眸子,細弱的聲音帶着幾分顫音說道,“我沒事。”
拓跋烈劍眉微蹙。
他的小東西,她不想讓他發現她在看什麼。
這個猜測恍然出現在拓跋烈的心頭,令他的眼中帶上了一絲深色。
這個女人似乎有很多秘密,藏着很多心事,並且都不願意告訴他。
他很想問問她究竟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如此失常,可是在看到她垂身側的手在微微顫抖後,這些疑問都被他給強壓了下來。
她在害怕。
蠢東西,難道不知道他在她的身邊嗎?
“別怕。”他說道。
伸手握住姬清凍得微涼的指尖,將她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掌之中,拓跋烈的聲音低沉而認真,“別緊張,有我在。”
掌心傳來的溫度,讓姬清一顆荒蕪蒼涼的心漸漸回暖。
她垂眸斂去眼中的神色,靜默片刻,擡眸看向拓跋烈,臉上已經綻開了笑容,可是眼睛酸酸的,有點想哭。
是啊,她怕什麼?
噩夢始終只是有關於過往的一個噩夢,她卻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她。
“謝謝你,阿烈。”
謝謝他,沒有追問什麼。
謝謝他,如此體貼,如此堅定的站在她身邊。
謝謝他,在每當有選擇的時候,總是將她放在他的前面。
謝謝他……沒有背叛她,沒有傷害她,自始至終的愛着她。
這些話,姬清並沒有說出口,可是從她清澈的眸光之中,拓跋烈已經看懂了她的神色。
“蠢東西。”拓跋烈無奈的低聲罵了一句,牽着姬清的手更加用了點勁。
她不願意說,他卻願意等。
總有一天,她會徹底的對他敞開心扉。
兩人走上木橋,猶如樂點一般的聲音響起。
這一段看似毫不起眼的木橋,其實也修建得極爲奇特。不知道能工巧匠是如何製作的,只要有人走在上面,當腳步踏上去的時候木橋會發出猶如鼓聲一般低沉厚重、輕緩不一的聲音,一路朝前行走,便像是在彈奏樂器一般。
拓跋烈牽着姬清的手,兩人緩緩走在木橋之上。
他一身玄黑色的廣袖長袍,胸口衣襟處和袖口都滾着黑底金色雲紋的滾邊,腰間纏着的腰封玉帶十分的精緻貴氣。走動間,寬大的袍袖被風吹起,在空中劃出一道隨性的弧度,透着一股俾睨天下的尊貴氣勢。
站在他身邊的姬清,同樣也是一身玄黑色的衣裙,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任何色彩,只有腰間那金絲透着低調奢華的尊貴,還有脣上的一抹淺粉。
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副清冷婉約的水墨畫,沒有濃墨重彩,可是偏偏那仿若漫不經心、隨手描畫的一兩筆顏色,卻令人心神盪漾。
當他們走上木橋的時候,隨着猶如鼓點一般的樂聲響起,浩淼閣之中的人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
其中,一個年輕俊逸的男人,也隨着衆人將目光落在兩人身上。
這個男人看上去約莫二十歲左右的年紀,面如冠玉,英俊不凡。相比於拓跋烈的冷峻和沉默,他有一種極爲溫潤如玉的氣質,可是比甄文越的溫潤謙和又多了幾分自信的張揚。
他身邊圍着幾位柳府的靈師,這些衆人眼中高高在上靈師,卻猶如衆星拱月一般的將他圍在中間,臉上俱都帶着討好的笑容,似乎想要得到他的垂青。
他原本隨意搭着話,可是當他眼角的餘光看到木橋上緩緩走來的人,他甚至連敷衍兩句的心情都沒有了。
男人他並沒有興趣,他的目光更多的落在了身穿玄黑色衣裳的姬清身上。
他從未見過女子穿黑裳,還能穿出嬌媚和冷冽兩種極爲矛盾的味道。
妙,實在是妙!
忍不住的,他對那女子竟然有了幾分興趣。
“那是誰?”他眼眸微眯,隨口問道。
站在男人身邊的一個靈師,便是使計害過姬清的柳楊。
他算計姬清未成,反倒被姬清斬殺了一名得力助手,又藉着他搭起來的臺子揚名。此事簡直是他人生之中的一大污點,叫他心中作嘔極了,怎麼能不對這兩個罪魁禍首印象深刻?
見到男人問起,他心中暗恨無比,可是卻又無可奈何。
當下的事情,還是要將眼前的難關給過了。
柳楊對着男人拱手,臉上露出幾分忐忑,“回太子,那兩人就是蒼炎國的靈師姬清和修羅戰神拓跋烈。”
“……姬清,拓跋烈。”男人口中緩緩念出這兩個名字,忽而臉上露出一絲追憶的神色。
不知道爲何,這個蒼炎國的靈師總給他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
像誰呢?
他眯着眸子回想了一下,不期然的,腦海之中浮現出女子清冷倔強的臉。
是的,就是那人。
他這輩子不願意再聽到人提起的禁忌。
走入浩淼閣之中,拓跋烈和姬清隨意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並沒有和人寒暄的打算。
拓跋烈是慣常的冷漠淡然,他只是陪着姬清前來,確保她的安全而已,勾心鬥角之類的事情雖然他並不犯怵,但是卻沒有趕着去應付的愛好。
而姬清沒有見到想要見到的人,卻見到了這輩子再也不想看到,恨不得將他殺之而後快的人,心中的紛亂雖然因爲拓跋烈的安撫而稍微平靜了下來,但是也沒有心情去和人交流。
不過,兩人縱然坐在最僻靜的角落,有心人卻也會找上門來。
“這兩位,應當就是蒼炎國的姬靈師和拓跋將軍吧?”一個約莫三四十歲,看上去出身不錯的男子走到兩人身前,笑容滿面的開口,“在下柳楊,兩位今日能賞光前來,能一睹兩位的風姿,在下真是深感榮幸。”
姬清站起身,回了一禮,“柳靈師謬讚了。能得到柳府相邀,也是姬清的榮幸。”
“哪裡,哪裡。”柳楊笑道,“昨日的事情,雖然都是柳晉惱羞成怒,是他個人的行爲,但畢竟柳晉也是我柳府之人,還和我走得頗爲親近。他犯了錯,我不能不管。雖然他已經付出了代價,但是我卻仍舊要替他道歉,還希望姬靈師能多多海涵。這是我們柳府送上的一點心意,給姬靈師賠罪壓驚,還請姬靈師收下。”
柳楊將手中的玉盒送到姬清的面前,眼中之中滿是誠懇的歉意。
若是不知道他的爲人,姬清只怕要真的被他這舌燦蓮花的一番話給打動了。
可是知道他的爲人,姬清卻敏銳的看出了他這一番做作的目的。
有時候陰謀,不如陽謀。
柳楊在衆人面前,擺出一副化干戈爲玉帛的舉動,多數不明就裡的人,見到他這一番“誠懇”的舉動,對柳府的不好印象定然會有一定程度的改觀。
更重要的是,柳楊能借由此舉表明柳晉的舉動是他自己的一意孤行,和他並沒有聯繫。
看看,他是多麼的勇於承擔責任。
柳晉闖下的禍,他替柳晉收拾爛攤子不說,還在柳晉被斬殺當場的情況之下,拿出了寶物賠罪,充分展示了他寬闊的胸襟,叫背地裡猜測他的人無法再對他多說一句指責的話,也不會懷疑到他身後之人身上。
倒是姬清,接了這玉盒便表明她將對此事既往不咎,以後再不能拿此事爲難。若是不接,又會給人留下得理不饒人的印象。
究竟要怎麼選擇?
姬清微微一笑正要開口,卻突然聽得一道聲音自柳楊身後響起。
“柳楊不妨將玉盒打開,讓姬靈師看看滿意不滿意。若是你拿不出好東西,本太子開庫房,總不能讓姬靈師受委屈。”頭上金冠束髮,穿着一身靛青色蟒袍的男人面容溫潤如玉,聲音也極爲的溫和好聽。
北堂軒!
聽到這幾乎永生永世不能忘記的聲音,姬清垂在身側的手情不自禁的攥緊,按捺下眼中的恨意,擡眸朝北堂軒看去。
北堂軒的面容落入眼中,清清楚楚,仔仔細細,甚至連他額頭上的碎髮都能清楚的看到。
如此近距離的再一次看到北堂軒,姬清的心中狠狠絞痛了一番,可是絞痛過後卻漸漸變得冷靜了下來。
在木橋那一端看到他的身影,她痛得心如刀絞,恨得撕心裂肺,甚至軟弱得連跨出步子的勇氣都沒有。可是,當她真正站在他的對面,她的一顆心卻安靜下來。
真真切切的,安靜下來。
那七七四十九天,對她來說是一場噩夢,對他來說卻是興奮的掠奪。
她害怕的不是他的人,而是曾經的夢靨。
她從沒有幻想過再次見到他的場景,因爲,甚至她連幻想的勇氣都沒有。可是當兩人再次相對,她卻恍然發現,他並沒有那麼可怕,讓她害怕的也許一直都是她的心魔而已。
他還是那麼的俊逸瀟灑,道貌岸然。
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可眼前這個衣冠禽獸卻偏偏是一隻又會咬人又會叫的狗!
還真是說得動聽呢。
呵……若是柳楊拿不出好東西,他便開庫房?她可是知道他的庫房裡有些什麼好東西,只希望她開口的時候,他不要太心疼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