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個小時後。
鵬城國際機場。
秦洛和張正德在接機口等待,直到看到一個白髮飄飄的老者,和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一起走出來。
張正德連忙擺手。
秦洛則是認真打量着這位大師。
應該是有八十多了,不過看上去精神格外健碩,滿頭銀髮,但長髮飄飄, 還略微帶點卷,顯得很有藝術家氣質。
旁邊不知道是他兒子,還是徒弟。
“何老,辛苦辛苦,勞煩您親自跑一趟。”
“潤山兄,咱倆也有快兩三年沒見了吧?”
張正德和兩人打着招呼。
不過,老小孩,老小孩, 估計, 也是返璞歸真了吧?
何道洪只是擺手一笑。
像是孩子般天真爛漫的笑容。
於是一行人,便朝着地下車庫走去。
而他坐下之後,秦洛才赫然看到,老人已經是老淚縱橫,看上去都讓人覺得有些可憐。
他嘴角不由流露出笑容。
可,雙方的名氣、實力、地位,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師父多久沒這麼激動過了?
現在這場面,讓他生出一種極其詭異的違和感,彷彿……秦洛纔是那個藝術成就更高的人。
李潤山在師父眼中看出幾分尊敬。
於是秦洛也趕緊伸出雙手。
李潤山:……
聽着老人絮絮叨叨說着這些……
這位大師,是真的感性。
“這點和顧師不謀而合,我們兩個,想潛心研究,開創一代新的壺型出來。”
這個動作,讓秦洛一時之間,都有點懵逼。
他看向秦洛,很是認真的問道。
這時。
“你這是說的什麼話,拜我爲師?我哪有這樣的資格?一大把年紀,都虛度了……”
“四十年前,1983年,顧先生晚年時,當時我正直壯年,跟隨他製作紫砂壺,當時我在這個領域,也算是有點小小的成就,也有些野心。”
“想不到,我活到這個年紀,土都埋到天靈蓋了,還能得償所願,終於看到這把壺。”
就是尊敬。
忙活好一陣子。
“我這把年紀了,要是還分不出好賴,那不活到狗身上去了?”
一時間也頗爲無語。
“當時商量了整整大半年,最終確定的方案,就是天圓地方,最能體現哲學審美的存在。”
老人哭,可比女人哭,都讓人心中惴惴。
“天才啊……”
何道洪很是激動的握着秦洛的手,眼中甚至隱隱有淚花閃爍。
“六猴子,我最機靈的一個學生,我給他下了死命令,讓他做,熬了兩年,頭髮一把一把的掉,最後還是沒做出來,出國了,學雕塑去了,說以後再也不伺候我這個老頭子了。”
秦洛也有些不知所措。
讓秦洛詫異的事情發生了,何道洪竟然主動伸出雙手,要和自己來握……
“洛哥,何老和他的弟子,李潤山。”
大佬,你哭什麼啊?
何老的情緒,才總算是逐漸平靜下來。
他長長嘆了口氣。
張正德看到不少人都在好奇看着這一幕,當即笑着說道。
想了想,還是說道:“您的胸襟,讓我感到敬佩。”
“哎吆……”
秦洛:……
張正德連忙說道:“我已經問過了,洛哥沒有師承,自學成才的,我剛還說,他是天才,絕對的天才。”
瞬間沉默下來。
“胸襟沒有什麼用,手藝纔有用。”
順便介紹秦洛, 以及互相介紹。
WWW⊙тт kān⊙¢O 這……
他甚至不動聲色的,抹了一下眼淚。
“這件事,困擾了我將近四十年,四十年啊,直到現在,每年的生日宴上,我都還會和徒弟,經常提起這件事,不過,這麼多年來,沒有一個人完成。”
上了車。
“何老,這兒人多,說話不方便,要不,咱先上車吧?好不好?上車聊。”
秦洛……點頭。
李潤山更是驚慌失措,手忙腳亂的,爲師父擦眼淚。
“聞道有先後,我先出發了六十年,卻趕不上天才的靈光一閃,慚愧啊,慚愧……”
喃喃自語。
“哈哈哈,見笑了,太激動了,一時難以自持。”
然而,何道洪這個時候,還在右手握着秦洛的胳膊,彷彿像是見到自己失散多年的親生孫子一樣。
“光憑這一把天地壺,足以開宗立派了,這是真正的繼往開來……”
“李方,做不成,做了六年,最後跟我說,師父我不幹了,我沒這個資質,後來他去了故宮博物院。”
秦洛:……
何老又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卻一層層盪漾開來。
張正德:……
他的手掌很粗糙, 骨節很粗大, 溫暖而有力。
何道洪……
即便不說這些,光憑年齡而言,老人家也不至於,如此“尊敬”一個後輩吧?
“美娟,美娟研究了十年,每年過生日,都給我拿一把,到現在,給我一共拿了三十二把,可每一把,都做的不像樣子,這些年,她也老了,一年做的,倒是比一年差了。”
包括秦洛在內,此時都是完全的呆住了。
而車上的所有人……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紫砂也是,又哪裡是能苦求出來的?”
“好,做的太好了, 紫砂後繼有人, 別說年輕一輩, 我這一輩,僅憑這把天地壺,堪比顧師。”
尤其是李潤山。
這畫面, 別說是秦洛懵。
“然後……又陸陸續續燒製了三年,期間至少燒了幾百把,不過,都是廢壺,不堪一用。”
在何道洪的強烈要求下,秦洛跟着貼着坐。
他又長長舒了口氣,捂着嘴巴咳嗽兩聲。
大佬,你幹嘛?
他握着秦洛的手:“孩子,你告訴我,你的老師是誰?我想去拜訪一下他,看看是哪位大家,能教出這麼優秀的弟子?”
張正德和李潤山都看懵了。
“直到,我看到這把天地壺,瞬間就明白了,原來,天圓地方是這麼用的……”
“秦大師,等下,給我講講這把壺?”
秦洛:……
“還想讓他拜您爲師呢……”
“除了錢,我把我這輩子的名聲,都送給你,有些東西,總不能帶到土裡去吧?”
“何老,這位就是燒製出那兩把壺的,秦洛。”
呃。
“秦大師,這次拍賣會,我有個不情之請,這把壺,我就先預定了,好不好?”
沒錯。
然後……便是苦笑。
麻了。
真的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