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大山,像是一副色澤明麗的油畫,綠的黃的紫的粉的,漫山遍野。
登高而看,賞心悅目。
一陣涼風吹過,便越發覺得心曠神怡。
秦洛很快有了收穫。
因爲今天只有一個人帶着狗上山,所以沒開直播,於是精神頭也格外專注。
好像……自己現在對於直播事業,確實是有點懈怠了。
大概,是因爲不太缺錢了吧?
這種小富即安的性格。
在前面一片灌木叢中的石頭縫中,秦洛發現了一株草藥。
威靈仙。
這名字很強悍。
效果,在中草藥也算是格外霸道的,按照“君臣佐使”的搭配特性而言,可爲“君”,至少爲“臣”。
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是這樣解釋威靈仙的——威,言其性猛也,靈仙,言其功神也。
威靈仙去衆風,通十二靜脈,朝服暮效。
對於講究“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的中醫藥來說,這樣的藥效,簡直就是神勇無敵,早晨吃了,晚上就見效。
秦洛揮舞着自己的藥鋤,把這幾株威靈仙,小心翼翼的摳出來。
威靈仙屬於藤本植物,生長在石頭縫隙裡,穿破的力量非常強,甚至能把根擠在石頭裡。
許是因爲這種生長特性,中醫認爲,它疏通,向外散的效果非常之好,藥力滲透到筋骨肌肉間,把伏藏在裡面的風寒溼邪揪出去。
平心而論……
秦洛現在都不是很能從本質上理解,什麼是風,什麼是寒,什麼是溼,什麼是邪……
他知道這是氣的一種。
但,“氣”,又是什麼呢?
秦洛嘗試用現代科學理解它,來理解爲一種“炎症。”
但,也存在不完全妥當之處。
比如風溼。
爲啥天氣好端端的,就沒有風溼,而一旦陰雨前兆,就會有?
這不是僅僅用空氣溼度變化,就能解釋清楚的。
目前,秦洛也只是出於一種“知其然,但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
將這幾株威靈仙採摘到位,放入藥簍,秦洛繼續往山上走。
路過那片龍腦香樟樹林。
山坡上。
龍腦香樟的樹葉都被摘的差不多了,現在制香工廠消耗量很大,幾乎都快要供不上了。
有的月份,訂單量大的時候,還需要從外面再進貨。
不過,新的一批樹苗,已經種下,而且陸陸續續,成批次的種,待到十年後,這漫山遍野,都將會是金山銀山。
十年樹木。
早已去世的老爸,爲自己留下這一片林子,等到自己百年之後,這些便也是自己的“遺產”。
想着這些,秦洛莫名想到古代的那些“耕讀傳家”,“詩書傳家”。
土地,人類唯一沒法自己創造的財富,也是這個星球上最寶貴的財富。
“我現在越來越像個地主了……”
“以後不會被吊電線杆吧?”
秦洛如此想到,不由搖頭笑笑。
其實自己真的已經很有錢了,固定資產,加上流動現金,幾個小目標肯定是有的,但直到現在,自己內心深處,依舊還是窮人視角。
甚至對於“發財”這件事,有些莫名的緊張和擔憂。
秦洛這時想起北宋的范仲淹,就是寫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老範。
範氏族田,是封建王朝歷史上,傳承的最強典範。
君子之澤,才五世便斬。
但,範氏族田,傳承了八百多年,歷經王朝興衰,庇佑一族。
其實這不是財富的力量。
這是文明的力量。
小點說,是文化的力量。
想遠了……
我自己才還不到三十歲……
走神了一會兒,秦洛收回思緒,繼續往大山更深處進發,走到一條入山小路的起點,一條菜花蛇忽然蜿蜒而過,還挺肥碩的樣子,大青狗提前發現了它,很謹慎的隔着一段距離,放聲長吠。
蛇迅速遊走,很是膽小怕事的樣子,也可能是吃飽了。
秦洛自然也不會追它。
只是越發小心起來。
這條小路,通向大山的深處,三省交界之處,山脈綿延起伏,近乎沒有盡頭,幾乎不可能獨自穿過。
以前是有條公路的,常有不少黑車司機,運輸違禁品,沿着坑坑窪窪崎嶇蜿蜒的山道,爲了多賺一點錢。
但有一年的洪水,將山道徹底沖垮,現在早就不復存在了。
路兩邊,已經開始出現護林員掛的招牌。
“防火燒山,牢底坐穿。”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
“有毒蛇和野豬出沒。”
“禁止焚燒秸稈……”
一個個木牌牌,在小路兩邊,掛的還挺密集。
這片區域的護林員,倒不是金章村,而是西北方向的另外一個村,他們那邊,民風更加的彪悍一些,現在不少人家裡都還藏着土槍,草埔鎮的集市上,偶爾能見到野兔、山雞之類的販賣。
不過,最鮮美的山中特產,還是河蟹。
甘甜溪水中生長出來的河蟹,捕捉極其困難,因爲溪水的水路,只夠水走,人幾乎下不去,或者下去就上不來了。
但,自然也有經驗豐富的村民,可以尋找到窩子,美滋滋。
天生萬物以養人。
“傘房花耳草……”
眼神一動,秦洛又看到一種草藥,還算是比較稀有的,又名地胡椒,一般生長於丘陵向陽溼潤草叢中,性涼,味甘。
這種草藥藥性平和,可用於多種疾病合藥,清熱解毒,活血利尿,治療各種腫痛,炎症,還能治毒瘡,跌打損傷,毒蛇咬傷等等。
當然,效力廣泛的弊端就是,藥力沒那麼猛,並非特效,只是近乎“全能輔助”。
這裡的傘房花耳草還不少,一大叢,秦洛沒有采摘很多,只摘了十分之一不到,便收手。
倒不是想着可持續採摘,只是實在太多了,自己壓根裝不下。
秦洛體會到原始的快樂。
沒有成本。
都是收穫。
又走一段路,他眼神再次微亮,發現了一種更妙的好東西。
女貞子。
女貞子的主要功效是……補虛,滋陰。
類似於枸杞。
不過,和枸杞的針對人羣不同,而且不上火,但性涼,容易拉肚子。
女貞子是木犀科女貞屬的喬木植物的果實,還掛在樹上時,有點像是山葡萄,成藥則是晾乾使用,近似於葡萄乾。
這名字,也是挺有趣的。
如果沒看過《本草綱目》的話,或許會以爲,是吃了這個藥,房事極猛,老婆自然就服服帖帖了。
實則不是。
《本草綱目》記載,此木凌冬青翠,有貞守之操,故此得名。
和松柏竹一樣,天氣冷了也不變色,花青素不管用,常綠。
秦洛正採着這些小果子,腦海中又想起一個流傳千年的方子。
二至丸。
用女貞子搭配旱蓮草,可以共同起到補肝益腎、壯腰膝、烏黑頭髮的功效,普通的藥店都有出售,但效力,自然因人而異。
藥廠製藥,大都是人工培育的藥材,基礎藥性還是可以保證的,但要想拔高,或許還是野生的,更好一些。
這叢女貞子,在這裡生長不知道多少年了,地面上都是一層厚厚的腐爛的“果渣”。
老藥啊。
秦洛剛採完一叢……
大青狗忽然朝着前方狂叫起來,叫聲很兇猛,和平時完全不同,更像是聞到了什麼猛獸的味道。
這讓秦洛心中一緊,瞬間放棄採藥,反手就把自己的青銅劍從後背拔出。
握於手中。
凝神細看。
“走,過去看看……”
秦洛招呼一聲,大青狗頓時前面探路,卻也不莽,始終在秦洛的視線範圍內,還時不時回頭看一眼。
走了不到一百米,不過這種山林中,幾乎沒有視野,一百米,已經感覺走了好遠。
轉過一處夾角彎,前面是條半明半暗的小溪,在地下潛行不知多遠,到這裡,才露出地表,形成一個小水窪,不過,下游,又藏於草木土石下了。
溪水旁有塊略微平整一些的地面……
這裡,卻有兩個人。
一個高的,看上去大概也就三十歲左右,小平頭,驢友打扮的樣子,戶外登山靴,工裝褲,防曬服,戴帽子和手套,手中還拿着把鏟子,身後背個巨大的書包。
另外一個則是有點像村民,四十來歲,穿着那種綠色的迷彩服,膠底鞋,臉色黝黑,皮膚粗糙,常年勞作的感覺。
旁邊……還有條被摔死的細長花蛇。
從顏色上看,大概率是毒蛇。
小平頭彷彿是被咬中了,這會兒一屁股坐在地上,脫下鞋子,檢查着褲腳處的傷痕。
果然,腳腕處有兩個牙印,已經有血滲出來了,而且顏色也開始變的青紫,顯得這蛇毒性很強。
“草!”
“真他麼晦氣!”
“嘿,老四,靠你了,趕緊給我吸一吸……”
小平頭咒罵了一句,不過卻顯得野外生存經驗很豐富的樣子,這會兒甚至還有心思開黃段子玩笑。
那個被喊做老四的男人,則是拿出一把匕首,人狠話不多,一下就給劃出條口子。
“我草啊!”
“你他麼下手真狠!”
小平頭也是個狠人,身體劇烈顫抖着,一瞬間腦門全是汗,不過,他的腿卻是沒有踢出去,而是硬生生保持着靜止狀態,一隻手死死壓着膝蓋。
老四下手還是很有分寸的,只是把毒蛇造成的傷口擴大了一點點,出血面積很小,然後他迅速解下鞋帶,很熟練的在小腿處綁起。
“你等下啊,我給伱找找有啥草藥……”
“別慌,死肯定是死不了的。”
“這種五步蛇,只要咱不走出五步,就沒啥吊事……”
老四也有點逗着趣說道,摸出根菸,點燃,然後把菸嘴塞到小平頭嘴裡。
小平頭咒罵了一句。
然後……
兩人幾乎是同時感覺,氣氛有點不對。
同時朝秦洛和大青狗的方向看來。
大青狗服從性很好,這會兒已經靠在秦洛腿邊,但做好隨時攻擊的蓄力。
秦洛看着這兩人,猶豫了一下:“哪個村的?”
好像是上山採藥,或者打獵的人。
不過,也不是很確定。
秦洛說的是本地土話。
小平頭當即迴應:“閣老村的,我草,兄弟你這有點猛啊,上山還帶把劍。”
他說的也是本地土話。
秦洛暫時認可幾分,閣老村差不多在山的另一邊,位置更偏僻,開車過去都要至少兩個小時以上。
不過,自己卻是聽說過的。
這個村子很有名,自己聽大伯說過,現在好像都被評爲了歷史文化名村,據說是以前出過一位朝廷的閣老,但具體是誰,自己也沒考證過。
需要幫忙不?
我剛好採了一些藥。
秦洛本想問。
不過,話還沒說出口,就忽然想到,醫不叩門這條原則。
但,人都被毒蛇咬了,情況緊急,秦洛還是很快否定了這條原則:“我剛好採了一些藥……傘房花耳草。”
從揹簍裡掏出幾株傘房花耳草,秦洛伸手遞過去。
老四應該是認得這種草藥,接過,也沒客氣,都沒道謝,直接嚼碎,便是把混雜着唾沫的草藥碎,敷在了小平頭腿上。
“謝了啊,哥們兒。”
小平頭朝秦洛道句謝。
然後忽然又像是想到什麼,朝着老四喊道:“草!”
“老子忽然想到,你他媽從來不刷牙的,不會比毒蛇毒性還大吧?別給真整死我。”
“還有,你沒病吧?有沒有艾滋?”
這人,屬實有點逗比的成分。
這個時候了,還想着這些腦回路清奇的問題。
秦洛有點想笑,但還是忍住了。
老四撓了撓腦袋,嘿嘿一笑,露出滿嘴大黃牙:“上週剛玩了……不知道有沒有……要是有,那你可中獎沾光了。”
他這並不是互懟。
而是……
秦洛隱隱感覺到,這個人身上,有一種亡命之徒的氣質。
“汪汪汪!”
這時,大青狗忽然又劇烈的狂吠起來。
緊緊靠着秦洛的腿,眼神看向的方向,正是小平頭。
秦洛仔細的觀察了一眼,忽然發現,他身後的巨大揹包裡,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把帆布放水包都頂的凸了起來。
嘶……
一瞬間,秦洛頭皮都有點麻,雞皮疙瘩也冒了出來。
右手下意識把劍握的更緊一些……
“你包裡是啥?”
秦洛大聲喊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