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若輕輕反摟住子茉,嘴角微微上揚,眼裡的笑意盪漾開來。他不曾想,那位深居星辰殿的祭司竟也會憐惜世人的情愫,在離開前能與子茉再次相擁,也算是了了心願。
“以後哥哥不在,要好好照顧自己,聽祭司先生的話。”懷若輕撫着子棠的髮絲,口中發出難聽沙啞的聲音,勉強能讓子茉聽懂。
子茉擡眼望着懷若,她緊緊地握住懷若的手,急急道:“哥哥不要怕,阿茉去求師父,師父一定有辦法的,師父一定會救哥哥鍀,阿茉去求師父……”
說罷,她便急切地轉身跑向星辰殿,卻被懷若一把拉住。他含笑望着他,淺淺地笑,將她緩緩拉近,相擁在一起。
久久地,子茉的情緒在懷若懷中漸漸平靜下去,只是無聲地落淚。
短暫的相聚,離別是結局,再大的無奈,也不得不放手。不是甘願,卻是爲了兩人心中的那個人。久久地相擁,他說得清晰,她聽得分明。
“阿茉,哥哥必須遠行,棠棠還在外面,哥哥必須找到她,她是我們的牽掛,哥哥總有一天會把她帶回來,與我們團聚,阿茉要照顧好自己。”
十年前,子棠代子茉沉於滄汚湖底,是懷若偷偷遣入湖底撈起了子棠。若非當年懷若偷偷在滄陽殿外聽得青召祭司的預言,亦不會有如此秘密。如今,子棠雖被囚於星辰殿,心裡卻無時無刻不惦記着子棠,此時聽得懷若可藉此機會去尋找流浪在外的子棠,自不會再反對。
懷若隱忍的真假,子棠心裡自是清楚。只是,她卻不知一場陰險的謀劃正在朝堂上的那位權謀者手中鋪展開來,此一出宮門,便是生死之較量!
“息華會爲您祈福的。”子茉退開一步,躬身一禮,行的是侍神之禮。她
拭去臉上的淚水,收拾好情緒,雖是無奈,卻也要做好一個侍神者該做的。
懷若斂了斂眼簾,眼神明滅,變幻萬千,只一聲輕嘆,轉身離去。幾十年的隱忍,幾十年的裝瘋賣傻,從這一刻起,他便是真正的公子懷若,再無需受到虛懷濬的鉗制。在這個宮廷,母妃早在多年前病逝,唯一值得牽掛的子茉雖被禁足於星辰殿,卻是安全的。如此,了無牽掛。
莫大的冷意從這位素來癡愚溫和的公子身上散發開來,身後的槃良侍從陡然一個激靈從漠然的等待中清醒過來。猛一擡眼,恰好撞上懷若變幻萬千的凌冽神色,不禁後退幾步,險些無法站穩。那一瞬,這位從槃良遠來的年輕侍者陡然發現似有什麼東西在無形之中被悄然剝開,裡面有着令人震撼的事物要瘋狂地衝破出來!
猶記得前幾日出來到弗滄,弗滄王首次領見這位少公子時,這位已值二十五歲的癡愚公子正在自己的寢宮花園與侍婢們追撲着蝴蝶。他滿面笑容,整個人都洋溢着明朗的神采。不過,這樣明麗的笑容,任誰咋看都可以看得出這位公子的神情是與常人不同的。他的笑容過於純真,簡單得就像一個年幼的孩童,乾淨無瑕,沒有任何的雜質。單純之中略帶憨態,那不是一個二十五歲的男子該有的氣質。
而此刻,這位乾淨無瑕的公子,眼神竟在瞬間變得如此凌冽複雜,讓人望而卻步!
如此,青音王后果然早由預斷!
穩定好情緒,年輕的槃良使者用餘光在身側的弗滄侍者身上一掃而過,那位迷糊的弗滄宮侍竟是站着睡了過去,連懷若已轉身離去,他都沒有絲毫的覺察。不禁覺得好笑,嘴角無意識地勾起一抹彎弧,隨手將那位宮侍拉醒,立即跟上懷若的步子。
宮侍
見懷若已走在前面,趕忙清了清腦子,快步跟上。因着時間久了,宮侍估摸着槃良的使者心中應有不悅,快步跑近年輕的使者,賠笑道:“大人切莫生怪,這少公子自小便有從殘疾,加上腦子不太靈光,從來便不受待見。在這偌大的宮中,他只與那位司巫親近,那位司巫乃是韶妃的女兒,當今君上的妹妹,是在八年前被司命大人選中帶進星辰殿的,二人雖被分開,但少公子良善,時常回過來探望息華司巫,如今他要離開,怕是公子捨不得。是以纔會如此戀戀不捨。”
聽着宮侍的言語,再看走在前方的懷若,他步子沉穩,轉身決絕,絲毫不見得有何留戀。而那位迷糊的宮侍竟說這位公子“戀戀不捨”,豈不是好笑。
心中覺得可笑,卻不曾失禮,滿臉笑意,有禮道:“嚴重了,少公子心地善良,捨不得與妹妹分離乃是人之常情。何況此去路途遙遠,不知何時再能相見,相聚片刻也是應該的。”
“唉……”聽得槃良使者的話,宮侍不禁一聲長嘆,唏噓道:“若是這天下沒有戰爭,各國相安無事,天下百姓也就不必飽受這戰亂之苦,親人之間也就不必如此生離死別了……”
年輕的使者只是淺淺地笑,對於這番說辭,他不置一詞。西雲大陸七國鼎立,各國君主皆欲獨霸天下,若要沒有戰爭,除非天下大一統。而一統天下,又有誰能做到?
天下興,百姓苦;天下亡,百姓苦。這天下國主,哪個能體恤民意,與民同樂?
聽着那位宮侍的話,走在前面的懷若目光沉了沉,藏在袖間的十指不禁緩緩扣緊。這天下,衆星隕,百姓疾苦,生靈塗炭,當有王者起,雄霸天下。無論是誰,只要能夠止息紛爭,祛除邪魅,成一家之天下,定當輔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