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澤水國

一條又寬又平的河流蜿蜒穿過澤水國,清澈的河水養育着一方百姓,故因其而得名.

夕陽西下之時,一艘載運着各類藥材的小船緩緩而來.船頭立着一對年輕男女,從面容來判斷像是兄妹倆.那女子怎麼也閒不住,手拿竹杆在水中劃呀劃,還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我的好妹妹,快到家了,休要玩鬧,這一路行來你也玩夠了吧?”面對天真爛漫的妹妹,當兄長的晴風只有搖頭的份.

“哥哥,我不似你,可以隻身走南闖北,難得與你一起外出置辦藥材,這一路風光如此明媚,錯過豈不可惜?還不知下次出門會是候年馬月,不玩個盡興哪成?”君然朝兄長甜甜一笑,尚顯稚嫩的臉龐很是秀美..

“好,好!我這個當兄長的就是說不過你,也罷!此次你好說歹說終於徵得父親的同意與我出外辦貨,如若不讓你玩個盡興,我怕你下次還要嚷着與我同行!”晴風也對妹妹笑着.

“那,小妹就多謝兄長的疼愛嘍!”君然正欲說笑,忽然見不遠處的水面上似乎漂着一人,便指着那裡說道:“哥,快瞧,水面上是不是漂着一人?”

晴風順着妹妹的指點望去,果然,有張人臉露在水面之上,是男是女看不真切,他趕緊命船伕將船搖過去一看究竟:“果真是個人!”

晴風急忙叫上自己的師弟陸宣雲一齊將水中之人打撈至船上,君然望着這個渾身溼透的人,將其臉上的亂髮撥開,問道:“哥,他是男是女?還有救嗎?”

晴風在其鼻間探了探,說道:“還好,尚有微弱的呼吸.”

與此同時,君然發現入水之人的臉上有奇怪的異樣,她便用手輕抹其臉,一張破敗的臉皮被意外揭了下來,她驚道:“哥,原來她是個女子,雖然昏迷模樣還挺俊俏!”

“君然,快將她扶起來坐穩,我要用內力爲其逼水.”晴風對妹妹說道.

“好的,”君然提醒道:“哥,你要注意力道,她一文弱女子可經不起太大的內力.”

“爲兄心中有數.”晴風說罷趕緊催動三層內力.

“嗚唔,噗!”從紫嫣口中噴出一大口水.

君然見該女子緩緩睜開雙眼,驚喜得嚷起來:“哥,她醒了,她醒了!”

紫嫣從一片混沌中醒來,氣息尚未完全平復,只是閃着無辜的眼神望着眼前的男女.她那弱不禁風的模樣不禁讓君然都看呆了.

“你是誰?怎麼會落入水中的?”君然終於問出首句話.

紫嫣搖頭,頭腦中依然是一片空白.

“搖頭?”君然天真得問道:“你是不願說還是記不清了?”

“君然!”晴風瞪了一眼妹妹:“她纔剛轉醒,自然不願多說什麼.”

君然想了想說道:“哥,反正她此刻身子還很虛弱,不如我們將她帶回去,如何?”

“也只有如此了!”晴風點頭回道.

石家

石家世代行醫,到石震威已是第五代傳人,且石父自幼酷愛習武,更得到高人指點,十五年前便開設了震威武館,教授他人強身健體之本領,雖談不上德高望衆,卻也頗有威望!晚膳時分,晴風和君然帶個女子回來自然驚動了石家上下.

“這是怎麼回事?她是誰?”石父開口便問.

“爹爹,她是我們在水中救起的女子.”君然解釋道:“在船上時她睜開過眼睛,可不知爲何現在她又昏過去了,您快救救她吧.”

事出突然,石震威果斷說道:“夫人,你先爲這姑娘換身乾淨衣物,免得再受涼,然後快快將她安置到牀上,讓我替她仔細診斷.”

“好的,老爺.”石夫人云氏說罷趕緊命人將女子送入房中.

等紫嫣在另外一個房間安置妥當之後,石震威便仔細爲其查看病情.

“爹爹,她怎麼樣了?”君然耐不住性子,急問.

石震威說道:“此女脈象緩和,呼吸平穩,顯然並無內傷.只是她的腦後有一處淤傷,手臉處又有數道深淺不一的傷痕,想來定是被河中沙石撞擊所致.”

“那她爲何醒來又昏將過去?”晴風問道.

石震威呵呵一笑:“爲父行醫數十載,斷然不會診錯.她之所以如此模樣,想來一定是入水時辰過久,身冷體餓所致.無妨,爲她多加牀錦被,等她醒來服下一碗爲父準備的湯藥,再喝些暖粥便會漸漸復原了.”

“這姑娘真是命大,幸好被我們兄妹所救,又有爹爹這名醫爲其診治.”君然看着牀上的人兒嘆道:“她長得可真美!”

雲氏一直在旁看着,她對女兒說道:“你這丫頭眼尖,這姑娘確實長相俊美,若不是她昏睡不醒,又有外傷在身,想來定然是個絕色佳麗啊.”

“女兒啊,你只說對了一半.”石震威說道:“她是命大不假,可最大緣由是她有很深的內力,其武功一定不弱.”

“老爺是從何得知的?”雲氏又轉念一想:“哦!老爺定然是從脈象判斷出來的.”

“正是啊,夫人.”石震威點頭說道:“這習武與不習武之人的脈象有着天壤之別.正是她身上的內力救了自己一命.”

“原來她還會武功啊!”君然說道,內心不禁有些許羨慕.她雖然從小就看着爹爹和兄長練武,可爹爹卻從未教授她武功,她身上的一招半勢還是自己偷學得來的呢.

“咦!爹,你快看,她手上怎麼發紅了?臉上也有.”晴風忽然喊道.

“奇怪,我們救她上船時並非如此啊!難道是她中了什麼毒?”君然猜測道.

石震威又仔仔細細研看了一番,說道:“此症甚是怪異,老夫之前從未見過相同病症,這紅色很是奇怪,既不像是中毒又不像是碰撞之色.”

“想不到爹爹還有爲難之時!”君然打趣.

“君然,休要亂說!”雲氏說道:“你們爹爹他既非神又非仙的,哪裡會什麼都一清二楚的,我看多半是她在水中漂浮時辰久了身子受不住,故而有了此種反應.”

“夫人之言也未嘗不是.”石震威說道:“不過醫書上曾經有記載,說是有女子天生奇症,被男子碰到皮膚便會又紅又癢,此紅均不同於其他病症之色,它來勢兇猛,卻也去得毫無預兆.”

“啊,真有此等病症?”雲氏說道.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石震威說道:“此症無藥可救,不過,只要不被男子接近便無大礙!”

“若是如此,豈不耽誤女子一生啊!”雲氏嘆道.

“非也!”石震威回道:“世間萬物均有其相生相剋之道,醫書上還說過此種女子在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時必然不會出現奇症!不過,這也只是醫書上有記載,真人尚未遇見.”

“爹爹,若真如您之所言果有此事,這未免也太神奇了!”晴風說道.

正在他們閒談之時,紫嫣終於又轉醒過來.

“爹爹,她醒了!”君然率先坐到牀邊.其他幾人也湊上前來.

眼前的視線漸漸清晰起來,印入紫嫣眼簾的是數張含有關切之意的陌生臉孔:“你們,你們是誰?”聲音乾澀發啞.

“君然,快去取點水來.”雲氏吩咐自己的女兒,然後在紫嫣身邊坐下.

“娘,水來了.”君然將碗放於母親手中.

雲氏將靠枕放於紫嫣身後,使其半坐,又喂下幾口溫水,笑言:“姑娘,您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你是誰啊?怎麼會在水裡被我們所救?”君然問道.

“我是誰?”紫嫣頓時愣住了,“我是誰?我不知道!我想不起來了!”她的心中一陣慌亂.

“姑娘你別急,好好想一想,你姓什名誰?家住何處?又爲何要落入水中?”雲氏問道..

紫嫣想了又想,腦海中仍然是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我究竟是誰?我怎麼會沒有任何印象?我到底是怎麼了?我……”她敲着自己的頭..

石震威見她如此,斷言道:“她的腦後有淤傷,又久經河中沙石所衝撞,暫時失去記憶也大有可能啊!”

“啊?失去記憶?”君然叫道.

“這可如何是好?多好的姑娘啊!”雲氏不忍.

紫嫣的眼神更加暗淡.

雲氏見狀安慰道:“姑娘請放心,如今你身上有傷,又失去記憶,就安心在此住下吧,說不準不出幾日你便忽然恢復記憶,到時候再作打算也不遲啊!”

“嗯!孃親說得沒錯,你就在我們石家安心住下,我正希望有人和我作伴呢!”君然有些高興.

紫嫣沒有說話,她的心中很是紛亂,不知道該如何答話.

君然以爲她是拘謹,便拉住她的手說道:“你毋須太過拘束.爲你施診的是我爹爹,餵你喝水的是我孃親,而這位英俊的男子是我兄長晴風,我是其妹君然,我與兄長是在河中將你救起來的.”

“多謝石老爺石夫人與兩位恩人相救!”紫嫣想起身行禮卻大感力不從心.

“無妨!無妨!”石震威說道:“姑娘無需多禮.樂善好施本就是爲人之本份.”

“是啊,姑娘!”晴風跟着說道:“見人於危難我等豈能見死不救?”

“好啦!”石震威說道:“既然姑娘已經醒了,老父就放心了,夫人,晴風先隨我出去,讓君然留下照顧她,順道與姑娘說說話.”

“如此甚合我意!”君然說道.

“君然,姑娘才醒,你可別太聒躁,等一會兒讓姑娘服下湯藥再喝點粥好好睡一覺,明天你再與她長聊也不遲!”雲氏對女兒說道.

“是,娘.”君然應了一聲,眼見爹孃和兄長走出了房間.

“你覺得怎麼樣?好點了嗎?”君然笑着問.

“腦後還是有點疼.這裡是什麼地方?”紫嫣問道.

“這裡是我家的一間客房.”君然說道:“你就在此住下吧.”

“嗯,多謝君然妹妹!”紫嫣道謝,她很喜歡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君然說道:“既然你喊我一聲妹妹,那我就喊你水兒姐姐如何?”

紫嫣不解:“水兒姐姐?”

“對啊!”君然回道:“我們是在河水中將你救起的,是水將你送來的,水兒,很好聽的名字.”

“好,從此刻起我就是水兒!”紫嫣點頭接受了.

“水兒姐姐,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麼落入水中的?還有,我與哥哥將你救起之時,你身着男裝頭束冠,臉上還附有破損的假面皮,甚是怪異!”君然說道.

“哦?那這……”紫嫣看了看自己.

君然笑着說道:“水兒姐姐大可放心,你身上所穿是我的衣服,是孃親爲你換上的,不過,好像小了點.”

“我一點也不記得自己爲何要女扮男裝?爲何會落入水中?”紫嫣落默極了.

“別難過,遲早會想起來的.其實,沒有過去反而是件好事,一切不愉快都隨之煙消雲散了不是嗎?”君然天真得說.

紫嫣勉強笑了一下沒有作答.

君然趕緊說道:“水兒姐姐,你一定累了,要不先睡會兒?”

“不了,我睡不着,說實話,我心頭一片空白,彷彿此刻的我已經不是自己了.我真的想記起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去何方.”

“爹爹不是說了你只是暫時失去記憶,很快就可以恢復的.不是有句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想,你的福氣一定會來的.”

“君然妹妹真是個善心之人!”紫嫣說道.

這時,石夫人與丫環一齊開門進來,雲氏手中還拿着一個物件.

“娘,你手中拿的是什麼?”君然好奇得問.

“姑娘,這是你隨身物品,剛纔不慎落在房內,現物歸原主.”雲氏將物件放入紫嫣手中.

“哇!好漂亮的玉器!”君然說道:“水兒姐姐,可否容我一觀?”

“當然可以,給!”紫嫣將它遞給了君然.

此圓形玉器色澤爲淡紫色,圓形,上系一紅色錦繩,其上琢着一條五爪飛龍,剎是逼真,那上面彷彿刻了個字,一個嫣字.

“娘,我雖然不懂玉器,但我想這塊玉一定很名貴,說不定與水兒姐姐的身世有關.”君然頓了頓,又對母親說道:“哦,水兒是她現在的名字.”

“君然,你是說我或許可以從中得到啓發想起自己的身份?”紫嫣拿着玉器發呆.

“嗯,我也有這麼想過.”雲氏說道:“我已將此物拿給老爺看過,他見多識廣,說這是世間罕有的透玉,只要將其對着強烈的日光,那上面所琢之物就會猶如真的一般,而隱刻在玉上的字更能清晰可辯!”

“若真是塊罕有的透玉,那水兒姐姐的身份定然不簡單!”君然斷言.

雲氏附和:“嗯!非富即貴啊!”

“那我究竟會是什麼人呢?”紫嫣問.

君然頑皮說道:“說不定你是個玉器商人,因着女裝不便示人,只好扮作男子外出謀利,卻不想被歹人盯上,見財起義之下推入河中.”

“玉器商人?”紫嫣努力回想,希望有點頭緒,仍是無果.

“好啦,好啦,水兒,別再想了.”雲氏說道:“這湯藥和粥都要趁熱喝,冷了就不好了..”

“多謝夫人!”紫嫣道謝,端過丫環遞來的藥碗.,濃重的藥味直衝她的鼻間.她正要喝,忽然覺得胸口一陣翻涌,一股氣衝向嗓眼,噗得一聲,她朝地面吐出一大口污物.

“啊!怎麼了?你不舒服嗎?”君然感到很是意外.

“君然,你快去喊你爹爹前來,這裡有我.”

“好的,娘.”君然跑了出去,不一會兒,石震威便急步前來.

“老爺,水兒姑娘尚未喝下你配的藥,不知爲何忽然嘔吐起來.”雲氏說道.

石震威蹲在紫嫣的嘔吐物旁,他嗅到一股奇特的味道,似桂花之氣又好像不是.

“爹爹,水兒姐姐到底得了什麼病?”君然問道.

“姑娘,你還記得自己落水前有喝過什麼嗎?”石震威問紫嫣.

紫嫣想了想還是搖頭,她倒真希望自己可以記起點什麼.

“老爺,你發現了什麼?”雲氏問道.

石震威回道:“如果我所料不假,她必定喝下了忘情散!”

“忘情散?那是何物?”君然緊接着問道.

“忘情散是一種略帶桂花香味的藥物!”石震威解釋道:“此藥雖不會要人性命,然喝下忘情散者,輕者能忘記對自己有情有義之人,重者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一切只能從頭開始,就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般.”

“如此說來,若將它混在真正的桂花酒中,豈不是神不知鬼不覺?”君然憤道:“好歹毒的手段!讓一個人忘記從前是多麼痛苦的事情!”

“君然,別說了.”石震威對女兒說完又對紫嫣說道:“我所配的湯藥主要是用來消淤止疼的,還有凝神定氣之功效.姑娘,你且服下,其他事情我們來日方長啊!”

紫嫣喝下湯藥,又喝了碗粥,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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