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不懂音樂,卻也能聽出這首曲子的非同凡響,這是他第一次認真品味蘇晴彈琴,卻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居然已經琴藝如此高深。
他擡頭仔細看去確是一愣,只見女孩坐在琴凳上瘦弱的身影,夕陽餘暉灑落在她身上,更襯得她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膚好似馬上便要憑空消失一般,那細緻的眉眼之間是他從未見過的肅穆和悲切,似乎這首曲子正是她心聲所在。
此時此刻,沈策幾乎忘了,眼前不過只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女孩,而是仿似看到了人間僅有的天使一般,但當他目光掃到她那雙無神的眼睛時,卻又有些莫名的遺憾。
最後一聲琴音落下,蘇晴放下雙手,又變成了那個膽小沉靜的女孩。
半晌沒聽見沈策的聲音,她忍不住小心道:“我彈的……不好嗎?”
沈策一愣,猛地回過神來,正想說句什麼時候,然而手上卻摸到了一個東西……
小珍端着茶盤剛走進琴室看見沈策手上拿着的東西時,頓時驚的打翻了茶盤,茶杯落在地上碎裂的聲音驚的蘇晴猛地站了起來。
“小、小珍……”
小珍害怕的看着沈策,只見他抽出那文件裡的通知書,怒笑道:“你想偷偷去巴黎音樂學院?”
蘇晴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想必小珍好巧不巧將她的通知書正好藏到了琴室裡,又正好被沈策發現,她頓時有些垂頭喪氣道:“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蘇晴,你難道不知道你自己的情況?自己偷偷跑去巴黎?我看你連A市都出不了!我沈家對你哪裡不好你就急着要走還不打算告訴我?我現在算是你的監護人,這件事我不同意!”
沈策作勢便要撕掉那張通知書,小珍見此立即衝着沈策跪了下來哭道:“姑爺,是我不好,那個通知書是我藏起來的,求求你不要撕掉小姐的通知書,這可是她最大的夢想啊!”
蘇晴聞言一驚,連盲杖都顧不得去拿,便衝着沈策的方向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急道:“沈策,求你別撕掉它,是我不好,我不該瞞着你,但是求求你,我真的很想去巴黎……”
沈策見到兩個人皆是淚流滿面的模樣頓時有些煩躁,其實說起來蘇晴主動離開對他而言不算是壞事,但不知爲何他一想到蘇晴要離開這裡,他就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情願。
他想起蘇晴剛纔彈鋼琴時那般神采飛揚全心投入的模樣,心裡一動,半晌才沉聲道:“晴晴,你真的很想去巴黎?即便那裡的生活不盡如意?”
蘇晴忍住心中的不捨,堅定點頭道:“對,我不怕。”
沈策深深看了她一眼,忽而揉了揉眉心道:“你讓我考慮考慮,這封通知書就先放在我這裡了。”
蘇晴一愣,頓時想要說什麼,卻聽沈策又道:“放心,我不會撕掉它,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以後凡事不要瞞着我,晴晴,我們現在是親人,你要記住你現在能依靠的只有我。”
說着便拿着通知書出了琴室,小珍抹了抹淚趕忙上前扶起小姐道:“小姐,我扶你過去吧。”
蘇晴卻抓住了小珍的胳膊道:“小珍,怎麼辦,我要怎麼才能讓他答應我去巴黎?”
小珍看着這樣的小姐心裡忍不住的心酸,如果不是因爲先天性失明,她的小姐該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千金小姐啊,哪裡還會遭遇這些事情,如今嫁了個對她不冷不淡的丈夫,還因此這般卑微。
“小姐,沒事兒,姑爺會同意的,小珍會幫你。”
蘇晴點了點頭,跟她一起出去。
晚上按照小珍的建議,蘇晴親自送夜宵上了樓,並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沈策剛打完電話便看見門口出現一道身影,他好笑的看着她在門口僵直站着不離開也不進來,半晌觀摩夠了她的窘態這才“善意”提醒道:“進來吧,門一直沒關。”這個“一直”兩字他還特意咬重了一些。
蘇晴一愣,頓時臉色憋得通紅,感情剛纔自己一直以爲門關着,卻原來他早就看到她了,而且還這會才提醒她,明顯就是故意的!
但是爲了大事,蘇晴只得忍着,端着夜宵慢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進去。
沈策好整似暇的看着她慢騰騰的端着盤子往這邊挪,兩隻細瘦的胳膊好似就要端不動似的,但他也不着急,只慢慢看着她到底想幹什麼。
直到她快走到書桌旁邊時不小心被地毯絆了一跤,飯菜眼見着就要衝着他桌子上的文件潑過去,他這才無奈出手一手撈住了她的腰,並另一隻手接過了她手上的菜盤。
蘇晴在被絆了一跤時便驚呼出聲,感覺自己的腰被人摟緊時又不禁小小的驚呼了一聲,等到穩定下來,一陣好聞的男人香水味傳到她的鼻翼之間時,她這才驚慌的推開沈策,打着結巴道:“我、我……對不起……”
那些飯菜肯定已經潑到桌子或者地毯上了……
沈策將菜盤輕輕放到書桌上,見她臉色微紅忍不住逗她,故作嚴肅道:“我的電腦上都是菜湯,看來剛纔做的工作都白做了。”
蘇晴一驚,立即伸手去摸桌子,等到摸到那電腦上什麼水漬都沒有之後她這才明白自己是被騙了。
“你騙我?你……”
“你什麼,如果不是我及時接住,是不是會壞事?”
一句話便將蘇晴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她頓時垂頭喪氣道:“對不起……”
沈策看了看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對她道:“晴晴,你應該明白,我答應過蘇老要好好照顧你。”
“我知道。”蘇晴上前一步道,“但是沈策,我已經被人照顧了二十多年了,爺爺他一直想要我過的好,但是他認爲的好並不是我想要的。”
沈策深深看着她,“去巴黎就是你想要的?你應該知道你自己的情況,你知道那將對你是多困難的一件事情?如果你一旦出了什麼意外,我甚至都無法及時知道。”
“我明白,沈策,我都明白。”蘇晴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卻漫出一層悲切。
“沈策,我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些,沒人比我更明白一個瞎子獨自生活的困難,之前那二十多年我幾乎沒踏出過家門幾次,不只是因爲爺爺的保護,還因爲我自己的懦弱。”
忽然她淡淡笑道:“但是人生總共還剩幾個二十年呢?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我已經畏畏縮縮依靠別人生活了二十多年,但是現在我想真正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一次。”更重要的是,能離開你的庇護,勇敢的獨立活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