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溪立即抹了抹淚,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狼狽的一面,然而這動作卻反而吸引了男人的注意,他大步走過來輕柔的托起她的下巴,只見女人精緻的臉龐上滿是淚水,微顫的睫毛上甚至還掛着幾滴淚。
男人皺了皺眉,低頭看見她腿上放着的鐵盒子,看見那裡面明顯年代久遠的老照片時,他彷彿明白了什麼,嘆了口氣坐在她身邊,伸手輕輕揩去她臉上的淚。
“想他們了?”
祁溪沉默不語,厲睿明不知道她家裡的事情,她也不想將這些事情告訴他,他既然誤會了自己只是思念父母,那便讓他這般誤會好了。
但誰知厲睿明卻摟着她道:“哭的這麼傷心想必不僅僅是想念,是因爲你父親的事?”
祁溪一驚,忽然擡頭看向他道:“你知道我父親的事?”
厲睿明點了點頭想要幫她把鐵盒子收好,但祁溪卻一把搶過現將鐵盒子收了起來,厲睿明見此只低聲一笑。
“當年祁悅冒名找上門來時,我就已經查出了她所有的家世背景,這其中當然包括你的父親祁志軒,還有她的親生母親,一個叫樑春的女人。”
“樑春?”祁溪一愣,這個名字實在太過陌生。
“樑春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曾經利用工作之便給你父親下藥懷了孕,還害得你母親差點早產,她以爲這樣便能扶正,但她卻小看了你父母的感情。”
祁溪聞言不知該說什麼,雖然她通過父親的日記已經猜到了八、九分,但真正通過另外一個人嘴裡知道了這些事實,她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你母親本來就先天羸弱,生孩子已是不易,受到這樣的刺激卻還不願意放棄你,最終你父親拼了命的換醫院找名醫這才保住了你們母子,可這也導致了你母親生產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所以才……”
所以纔會這麼早就離開了人世對嗎?
祁溪落寞的垂下眼睫,她從未想過自己和祁悅的身世背後會有這麼大的秘密。
“那這些事情祁悅知不知道?”
厲睿明搖了搖頭道:“她一直以爲你父親只是偏心過度而已,且一直以爲是你奪走了本該屬於她的父愛和幸福。”
祁溪心中一嘆,只覺得這樣也好,至少把怨恨強加到別人身上總比知道自己的出生本來就不被任何人期許的好。
她看了看那個鐵盒子,將它重新放在櫃子裡,然後便轉身上了牀。
她側躺着身子背對着男人,不一會便感覺到一雙溫熱的手摸了上來環住了她的腰身。
她也並未拒絕,今天一天她經歷的事情太多,已然沒有精神再去鬧騰什麼,對方似乎也沒有什麼接下來的動作,於是她便這樣沉沉閉上了眼睛。
而另一邊,沈家。
蘇晴聽見沈策進門的聲音,便立即快速扒了幾口飯準備回房,然而還沒等她起身,便聽沈策叫道:“站住!”
蘇晴頓了頓,停在原地,只聽男人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走了過來,她身邊的小珍主動退開。
沈策皺眉看着蘇晴有些警惕的神情皺眉道:“晴晴,你最近怎麼回事?”
蘇晴握着盲杖的手指顫了顫,小聲道:“沒、沒有啊。”
沈策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還沒來得及吃完的飯菜,好笑道:“沒有?我一回來飯都沒吃完就急着逃跑,難不成我是妖怪會吃了你?”
蘇晴立即搖頭否認:“不是的,我、我是因爲最近正在趕一首曲子,一有靈感就喜歡當時記下來,所以可、可能是趕巧了。”
“哦?是嗎?什麼曲子?”沈策不懂什麼音樂,也從未有什麼好興致培養過這方面的興趣愛好,但是因爲他今天心情不錯,所以便想聽上一聽。
蘇晴聽見這句話卻有些緊張,她跟他住在同一個屋檐下這麼久,從未見他問過她彈琴的事情,該不會是那件事讓他知道了吧?
但是通知書小珍應該已經收起來了,他又總是這麼早出晚歸,他應該不知道的,興許就是來興致了想聽她彈彈琴而已。
於是她便很是大方的邀請道:“如果你想聽的話,不如……我彈給你聽?”
沈策笑着點了點頭,而一旁的小珍卻面色有些驚恐,她剛想上前拉小姐的手提醒她,但這時候沈策卻突然走過來親自扶着蘇晴的胳膊對她道:“你去泡兩杯茶過來。”
說着便直接扶着蘇晴進了琴房,小珍見此時說什麼都已經晚了,只能膽戰心驚的跑到廚房泡茶去了,興許藉着送茶的機會還能補救一下。
這頭蘇晴跟沈策進了琴房,被扶坐到了鋼琴旁,沈策則好奇的看着琴房內的佈置。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這間房子,沒想到裡面佈置的十分溫馨,整間琴房都鋪着厚厚的地毯是爲了防止蘇晴摔倒,除了鋼琴之外靠近落地窗的位置還有個巨大的沙發,沙發上擺着幾本盲人書籍,看來蘇晴很喜歡這個琴房,基本上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在這裡消耗的。
“現在就聽嗎?”蘇晴小聲道。
沈策淡淡“嗯”了一聲,目光在沙發旁的書架上的書本上漫不經心的掃着,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蘇晴感覺有些緊張,從小到大聽她彈琴的人只有小珍和爺爺,她還從來沒彈給過別人聽呢,這個時候她一丁點的錯誤都不想出。
她閉了閉眼,凝神靜氣想起腦海裡那些跳動的音符,兩隻修長瑩潤的指尖熟練的放在了黑白琴鍵上……
沈策拿起一本書放在手上正準備翻頁,卻忽然聽見一聲清脆的琴音波動了空氣,接下來便是一連串如野蜂飛舞、如羣鳥撥翅、又如山澗溪水奔涌的琴音在他耳旁清悅的跳動,使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個坐在夕陽之下閉眼沉靜在音樂之中的女孩。
沈策不懂音樂,但這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一張張畫卷自蘇晴跳動的指尖鋪展開來,他甚至看見她操控着琴鍵的雙手仿似操控着萬物生靈,有細雨穿林,夏雷滾滾,也有秋風撫柳,冬日暖陽。
忽而琴音急轉直下,只見那萬物靈氣垂死枯竭,輕靈之音轉而哀絕,他又彷彿看見那滿池魚屍沉浮、草木枯萎,又聞見那蟲聲嘶啞、雁聲哀鳴。
沈策不由得心房一顫,竟似目睹了一整個世界的時過境遷滄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