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使在廣利巷的院子裡查出了更多的底耶散,包宗山被帶進了繡衣直使。
隔了幾日,虞懷林也被請去問了話。
他出來時,碰見宣平侯和張氏,身後跟着包宗山的一衆妻妾。
直使外還有不少學子候着,一見宣平侯府的人,警惕地將虞懷林保護起來。更有不少百姓自發地站在直使衙門前,護着虞懷林。
一見到他,宣平侯一家子恨不能撲上來將他撕得稀碎,繡使卻抓住他們,厲聲喝到:“快進去。”
“他們怎麼也被抓進來了?”虞懷林想着那兩顆黑牙還沒用呢,就把整個宣平侯府都扳倒了?
同窗學子指向遠處內官的背影:“本來就在直使門外站着等包宗山,就剛纔突然來了一道聖旨,說他們販賣底耶散,一下子就都抓了。若真是如此,這可是本朝第一個被抄家的勳爵。”
連着下了好幾日的大雪,京郊一片白茫茫。路邊搭着一個茅草棚子,棚頂也積了厚厚的雪。
犯人穿得極少。不過一層薄薄的夾襖,正艱難地穿行在蜿蜒曲折的古道上。
這事情走向已超出了虞懷林的預計。
包宗山和宣平候也想知道這人是誰,竟要花這麼多銀子來見他們一面。
他們的腳步沉重而無力,每一步都似乎在與冰雪抗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包宗山走在最前面,他一步一個喘息,面色蒼白,眼中閃爍着無盡的絕望。身後跟着宣平侯,進直使衙門之後,他的長髯就被剪短了,胡茬子像是被老鼠啃過一般,殘缺不堪。
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崔禮禮眼神平靜地落在絲帕裡的那兩顆黢黑的牙齒上。顯然是有人也想要他們死,這才一併落井下了石。否則他真以爲自己能夠扳倒堂堂侯爵?
她現在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誰要宣平侯一家子死。
包宗山冷笑一聲:“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
小吏站起來:“說完了吧,該走了!”
他以爲還要脣槍舌戰一番,再勾心鬥角一番。甚至有可能遭到宣平侯府的報復。誰知一個月不到,一切塵埃落定,今日就要押解出京了。
春華坐在她身邊,將暖爐遞了過去:“姑娘不擔心虞懷林嗎?”
出門上了馬車。
前世這時候她都在備着嫁人了,如今卻仍舊自由之身。這倒是值得慶賀的事。
有人問他怎麼會知道有孩子被那等禽獸困在小院子裡。
“包宗山,”崔禮禮走到他面前,“你真的吸食底耶散嗎?”
“你是崔家那個丫頭!”宣平候對她印象極深,想起自己所做之事,又警覺地看着她,“你來做什麼?”
“想不到竟如此順利。貶爲庶民,包宗山和宣平侯流放三千里。”
“官爺,”春華上前去送了一袋子碎銀子,“行行好,我們給他們送個行。添件衣裳。”
虞懷林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她看了就不舒服。什麼好事都往自己頭上攬。
這人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有人抓着你的命脈,你如何敢抗爭?抗爭得過去嗎?
“年輕人,讓他覺得自己長本事了纔好。”狐假虎威是好事。等沒有虎在身後的時候,狐狸就明白老虎的重要了。
“啊!”她跳起來,“姑娘,今日臘月初一了,您生辰可要到了呢。”
“您想怎麼過?”
小吏上下打量着崔禮禮,穿得富貴,掂掂手中的銀兩,“不行。”
崔禮禮攏着紫貂披風,手中握着掐金絲的喜上眉梢白銅手爐。棚子四周漏風,她的臉被吹得有些發紅。
“姑娘,要不您上車上去等。奴婢看着。” 崔禮禮倔強地搖搖頭。
又等了小半個時辰,終於看見遠遠地走來幾個人,是幾個小吏牽着要流放的犯人。
等了又等,小吏實在等不住了。再這麼等下去,只怕天黑前到不了驛站。
崔禮禮一愣。還真是。
說笑之間,拾葉在外道:“姑娘,到了。”
這個時候了,家中妻妾早已散盡。還會有哪個女子來給自己添衣呢?
宣平候與包宗山靠在一起,擡起頭。只見一個豔麗的小姑娘,披着紫貂的披風,帽檐上掛着幾朵雪花,顯得格外醒目。
包宗山沒有說話,宣平候也沒有。
虞懷林神秘地一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
春華又給了一錠銀子:“煩勞通融通融。”
崔禮禮示意春華將備好的棉衣遞了過去:“三千里有些遠,添件棉衣再走吧。”
“真他娘地倒黴,這麼冷的天,還要押解!”幾個小吏穿着厚厚的襖子,頭上戴着羊皮帽子。身後跟着幾個身戴鐐銬的犯人。
爲什麼要他們死。
但他很受用。
這一次,他成了京城人人稱讚的太學院學子,是有勇有謀的全局主使,是憑一己之力與勳爵之家抗衡的貧苦孩子。
“那你真的販賣底耶散嗎?”
她怎麼可能這麼好心?宣平侯狐疑地看着她,可凍死和其他死法沒有什麼區別。
她伸手抓起絲帕,站起身來:“我還有事要出去一趟。想必何府也對你有了招攬之意。去與不去,在你。”
九春樓裡,崔禮禮靜靜地喝着茶。
宣平候一把奪過冬衣,給包宗山披在肩上,因戴着枷鎖,袖子穿不進去,只得在胸前打一個結。又給自己披上一件。頓時就暖和了不少。
崔禮禮笑着:“在家裡擺一臺。再在九春樓擺一臺。”
包宗山一直髮着呆,聽到這句話,才擡起眼皮看她:“你說呢?”
小吏們又站了起來:“走了!走了!”
眼前的虞懷林十足地興奮。
掀開車簾,到了城外十里地。
春華挑挑眉。姑娘總這樣說話。好像她很老了一般。可她還不滿十七呢。
小吏走進茅草棚子坐下來:“快點!”
“不是成敗,而是報應。”崔禮禮清冷的聲音一點點說道,“買兇殺我,陷害我爹,枉顧國法,虐殺幼童,沒有冤枉你分毫。只是,我想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出自你們本心,又有多少是受制於人?”
正說着,遠方有一人騎着一馬,頂着風雪狂奔而來。
崔禮禮望了望遠處,又示意春華再給些銀子給小吏:“我們還有個人送行,路上耽擱了,還請官爺稍等片刻。”
她問得很直接,他們卻絕不可能直接回答呢?有些話要爛在肚子裡直到死,他們的女人和孩子纔有活的機會。
崔禮禮扔出兩顆黢黑的牙:“你們的十七公子死於那個人之手,你們也想要死於那個人之手嗎?”
要等的人始終沒有來。
雪越來越大,那人越來越近。
馬上的人,蒼白着臉,眼眸卻亮得嚇人。
包宗山瞳孔一縮: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