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之後,陸錚放下崔禮禮,頭也不回地走了。
崔禮禮也沒有來得及問他寧內官審得如何。
看着遠去的背影,春華都瞧出了端倪:“姑娘,您這是又惹陸二生氣了?”
“怎麼就不能是他惹我生氣了?”對着這種胳膊肘向外拐的行爲,崔禮禮表示十分不滿。
“陸二跟您這麼些日子了,人家對您掏心掏肺舍財捨命的,奴婢可看得真切。名分也沒有,讓人乾等着算是個什麼事?”
春華纔不管那麼多,姑娘身邊這麼多人,也就陸錚真心對姑娘好。再說了陸錚也順道救了她一命,知恩圖報還是懂的。
崔禮禮一皺眉,她是不是說反了?
哪裡來的二姐夫?何景槐一想就明白,敢情在這娃娃眼裡,韋不琛是大姐夫。
三月初三。
崔禮禮抓住施昭明,往後拖:“不要胡說。”
這幾日正張羅着給各家送畫像,若有人看見她與這老鰥夫在一起遊湖,還怎麼議親?
終歸是要想法子解決崔家這錢袋子的身份。
還擺了瓷碟瓷盞瓷杯。又將乾淨的果子切了一點一點擺在碟子裡,小炭爐點着了炭火,燒水烹茶。
得了消息,崔萬錦一揮手,僕從們支凳子的支凳子,架茶几的架茶几,鋪墊子的鋪墊子。
傅氏瞪大了眼睛,好一陣子才緩過來。看那船越來越近,甚至能聽見船上的絲竹之聲。心一橫,朝拾葉招招手:“抓他走!”
傅氏聽見了,走來揪住那帖子一扯,竟然是跟何景槐?
二月二那日,何景槐來家拜訪之後,傅氏就想方設法地去打聽了一番。敢情這個何景槐是個鰥夫!還夜御七女!
三月初三上巳節,有情男女相約出遊踏春,水邊浣手摘柳。
傅氏馬着臉,一臉的不悅:“你怎能應他的約?”
目光掃向崔萬錦和傅氏,再回到崔禮禮身上:“喲。好巧啊。”
偏偏崔萬錦還仰着頭跟陸錚打招呼。
崔禮禮抿着脣,皺着眉,默默地看着陸錚。
傅氏趕忙過來勸:“怎麼就哭了?”
“你們聊,我們就是隨便走走。”崔萬錦挺着肚皮揹着手。
是的,一羣。
“我們改日來坐可好?明日,就明日!”
崔禮禮有些無可奈何地衝何景槐笑笑。
何景槐神情不怎麼自然。其他的或可扭轉,唯獨亡妻一事,扭轉不了。
早上趁着人多,培安遞了過來。明日三月初三,姑娘應了人家去踏青遊湖。
拾葉身後跟着一衆奴僕,奴僕手裡抱着香爐,茶具,小椅小几,靠墊軟枕,點心盒子,甚至還有雨傘、胰子、水盂。
崔禮禮鎮定自若地答道:“何大人幫了我多次,這次不過是答謝。並沒有其他的意思。”
“你若對人無意,哪一天都可以答謝,偏偏選在三月初三,這不是惹人浮想聯翩?”傅氏懷疑崔禮禮就是想借着這個事兒來推脫議親,就跟當初上九春樓一樣。
元陽公主?
崔萬錦帶着傅氏,傅氏帶着林媽媽,林媽媽帶着春華,春華帶着拾葉。
漠湖邊,楊柳樹下。
有條不紊,一板一眼。
那聲音甚是熟悉。是陸錚的。
“不可坐那艘船!”眼看着那船正朝這頭駛來。崔禮禮拽着施昭明的胳膊,往邊上拉,低聲說道,“你記得你師父怎麼跟你說的?要你聽誰的話?”
崔萬錦道:“算了算了,孩子要坐船,我讓人花錢去僱。”
施昭明戴着面具,老虎眼睛泛紅,嘴脣也癟了:“怎麼就不能坐船?”
第二日。
施昭明又竄又跳,可哪裡是拾葉的對手。很快就被拾葉抓住了胳膊,往後背一扛,走了。
傅氏理所當然地也從兩個人之間擠了過來,抓着施昭明道:“不要亂跑,仔細摔了。”
他穿着一身青綠大袖長衫,繡的是竹葉紋。倚在窗口,醉眼迷濛地看着岸上的這對男女。
公主身邊的婢女福了福:“崔姑娘,公主聽說您在這裡,請您上船遊玩呢。”
“何大人心知肚明啊。”崔禮禮隨口應着,捏着一段柳條,套成結,兩端一扯,拉斷了。
崔禮禮擡起頭,見二樓船窗邊,陸錚正笑着提壺飲酒。
崔禮禮還未接過來,那帖子被施昭明給一把搶了去。春華去追,施昭明一邊看一邊跑,嘴裡還喊着:“有人約老妖婆,明天有人約她!”
畢竟是官身,崔萬錦和傅氏哪裡敢怠慢,即便心裡瞧不上,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足的。
施昭明從二人之間鑽了過來,這次的面具比上次的好,嘴巴處開了口,可以吃東西。他抓着幾顆果子,往嘴裡塞,又指着湖中的船:“我要去遊湖!我要去遊湖!”
施昭明又跑了過來:“我要坐船!我要坐船!”
春華從袖子裡取出一張帖子,撇撇嘴:“喏,何大人給您的。”
船靠了岸。
那陸錚和拾葉呢?
“崔姑娘這是要享盡齊人之福啊。”何景槐促狹地笑道,又上前朝崔萬錦和傅氏行禮。
不多時,那小廝回來了:“老爺,那個船是元陽公主的船,不是僱的。聽說我們崔家想坐船,那邊說過來接。”
崔萬錦胖乎乎的身子也擠了過來:“你別追,他是孩子,摔一摔才長得大。”
陸錚一翻身,從窗口跳了下來,笑嘻嘻地理了理長衫,先是行禮,再是跟崔萬錦寒暄幾句天氣。
何景槐瞠目結舌地看着崔禮禮,以及崔禮禮身後的一羣人。
說罷就遣了一個小廝去問。
“首富之家,出遊都是如此陣仗嗎?”何景槐笑着問崔禮禮。
崔禮禮笑道:“何大人心中透亮。”
傅氏擔心施昭明出事,着急着離開,可這頭她總覺得氛圍不太對,又不敢走。
“是不喜我這鰥夫的身份吧?”何景槐看向遠山,山頂冰雪消融未盡,山下已有新綠。 輕風拂過,湖面有兩隻遊船晃晃悠悠,蕩在湖心。
何景槐正要詢問,崔禮禮身後冒出個戴虎頭面具的小腦袋:“二姐夫——”
“我就要今日!”施昭明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何景槐這次徹底看明白了——施昭明不能見元陽公主。
崔禮禮只得在傅氏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駙馬外室之子。”
正說着,船上傳來一陣笑聲。
傅氏忍不住也看向陸錚那猢猻。
罷了。他隨手指向湖邊一處空地:“就在此處吧。”
崔禮禮心頭一驚,抓着施昭明就想要往回走。
何景槐算是看出來了,這羣主僕抱着這麼多傢伙事,是準備自己走到哪兒,他們跟到哪兒。
這一看,她竟看出些端倪來。
陸錚頭上插着一根長長的熒綠的碧玉簪。
那根簪子,她見過!